退出对局后，死无对证和牧师回到了竞技场大厅里。

神笑一看时间，再不做作业就真来不及，怕那个牧师又拉着他秒排入对局，直接下了线。

不得不承认，一开始看到那个亡灵牧师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蓟京战队那个弑神牧师，那人似乎也是亡灵种族。但实话说，他觉得那个人的操作没法轻易复制，事实就是，亡灵种族身娇体脆，牧师更是自保能力极差，几乎可以说是全职业里最差的，两两相加，脆上加脆，实在不是适合的组合。

这大概是个真新人吧，趁着热闹随便开个号上来玩玩，很正常。

这倒无所谓，不过是个15级的小副本，他当然可以一个人捅穿，那三个人就当挂件吧，一面之缘，懒得说话。

可在打小boss 的时候，他注意到了那个牧师的操作。

那个话多的战士被巫蛊傀儡敲到只剩一层血，据他估计，可能不到40点，而boss的一般伤害是160。

在那个战士都放弃操作时，牧师给了治疗。

一个需要读条的“赞歌”，一个瞬发“疗愈”。这个等级的牧师治疗量，赞歌大约是105-110，疗愈则是60。

这两个技能，无论任何一个加上战士原本的血量，都是会被boss那160点的伤害拍死的，而这个牧师却在短暂的一秒钟内判断了形势，提前读秒，给了个“赞歌”，然后瞬发“疗愈”，两个技能几乎同时给到战士，可以说是手速惊人。

是巧合？

在这个游戏中，新人时常会看技能栏哪个亮了点哪个，说是巧合也不无可能。

可是……

神笑起了一点好奇心，他想确认一下。

他同意了牧师的PVP邀请，组队后两人一起刷到20级，然后去了竞技场。

这一场PVP打下来，足够神笑确认，这个人的操作并不是巧合。

可有这种操作的人，居然选了个亡灵牧师？

还是说新服开放后有什么调整？加强弑神牧师了？没听说啊……

不管怎样，好奇心被满足，他下线下得干净利落，顺理成章。

然后开始熬大夜，赶作业。

是的，这就是一个游戏渣男的基本操作，下线从不打招呼。

======

“咚咚咚。”他听到敲门声。

他回过头，看到门被打开了，认出战队经理李好的脸。

他的心率一下子提高，他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他知道不久之后会发生一件大事，一件他不愿意去面对的事。

但他还是听到自己镇静的声音：“什么事？”

李好：“神队，车到了，薛总让我来叫你。”

他听到自己问：“去哪里？”

李好似乎有点无奈：“去见咱们幕后大老板啊，你怎么又忘了？欸你先别皱眉啊，薛总知道你不想去，但现在也是没办法嘛，这赛季版本又改动了，你又不愿意转职业，要是成绩不好谁也没法交代……”

“我说过了，我的刺客没问题。”

李好：“是是，这个我个人当然相信，但赞助商们有些意见，需要你亲自去说明一下。”

他感觉自己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行，我马上过去。”

他坐上车，关上车门，然后闻到了薛瑜身上的男式香水味。

薛瑜曾经是他的会长，也是他的队长，现在是他的老板。

那个年代还没有什么年龄监管，他十二岁开始打《梦土》，十四岁遇到游戏中的雪不哭——鬼哭战队的“鬼”是“鬼不笑”的鬼，而“哭”，就是薛瑜的狂战士“雪不哭”的哭。

他们一起建立了鬼哭帮会，一起参加了第一届梦土电竞职业联赛，一起捧起了冠军奖杯。

是薛瑜一手建立了鬼哭王朝，是薛瑜把他带进了职业赛场，也是薛瑜，差点让走到巅峰的狂鬼分崩离析。

那是第四赛季，已经双冠在身的鬼哭战队风头正盛，薛瑜却忽然提出，想把战队以俱乐部的形式，出售给某快餐连锁品牌。

鬼哭最初组建的时候是一群游戏里的朋友吆喝起来的，队员之间没有任何合约，也没有商业关系，要不要接受这些成为一支商业化的战队，队内的意见并不统一。

在光辉前景和庞大数量的金钱面前，有些人变了，战队里很快就弥漫起了一片压抑的阴云，来到了土崩瓦解的边缘。

神笑去问薛瑜出卖战队的原因，薛瑜坦言他家境不俗，其实是离家出走出来打的游戏，现在家里找来了，他要出国读书了，他只是想在离开之前，为大家找好出路。

当时刚刚成年的神笑点点头，说知道了，那你把队长的位置交给我吧。

那个赛季，鬼哭有很多人离开，包括乔桥，战队成绩也并不理想，季后赛一轮游，止步八强。

薛瑜离开了，神笑也放走了所有想去俱乐部谋生的队友，带着剩下的队员，组起一支荣光不再的鬼哭战队。

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支险险拼凑起来的战队，在第五赛季重回王座，鬼不笑一战封神，打出惊心动魄的“岳下七杀”。

两年后，薛瑜回国，从神笑手上买下了鬼哭。

鬼哭终于还是成为了一支有金主的俱乐部战队。

当人们以为鬼哭的辉煌会继续更新的时候，情况发生了改变。

第六赛季，官方对刺客来了一刀大削，技能伤害降低、cd加长，这对职业赛场上的刺客几乎是致命的，但那个赛季，最耀眼的职业仍旧是刺客——却是另一个转生方向，以“死士流”著称的易水刺客。

当年在总决赛的决胜局上，鬼不笑被异军突起的迷城战队的易水刺客以命换命对掉了，鬼哭最终惜败于迷城这支黑马，只得了亚军。

可是官方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本赛季，也就是第七赛季，官方加强了战士型输出位，这对本来就式微的爆发型输出位等于又是一削，联盟里的刺客选手纷纷转型，就算是昔日的第一刺客鬼不笑，似乎也无法对抗版本大势，被人连连唱衰。

常规赛打得挺艰难，险险进了前四指名组，比第五只高出三分。

在这种情况下，俱乐部内部也在向神笑施压，希望他也能转到战士位，但神笑始终没有同意。

“冷吗？”汽车启动，薛瑜看着他，说，“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

因为要见幕后老板和赞助商，神笑现在还是一身女装，短款羽绒服配短裙长靴，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大腿。他现在心里不痛快，也不想搭理薛瑜，只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道：“冷死了，我可以回去吗？”

“哎，笑笑，就这一次，算我拜托你。”薛瑜好脾气地笑了一下，朝他微微倾身，“知道你不乐意去，我错了，好不好？”

神笑还是没理他，但也没再说什么，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酒店。

他跟着薛瑜走过了一条长长的、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走廊，推开了一扇双开的鎏金大门，然后看清了里面坐着的几个人。

主座上的那个人朝他招手，动作介乎熟稔和轻慢之间，像在招呼一条狗。

“神笑，过来坐。”

那一瞬间他觉得世界倏然退远，并在远方分崩离析。他僵硬地转头看向身边的薛瑜，眼泪无意识地淌了下来。

“神笑，神笑。”

有人问他：“你是神笑吗？”

神笑一下子坐起身，惊醒过来。

他愣了一秒钟，看到阶梯教室前面的黑板，和前座上零零散散的学生，才忽然意识到现在距离梦里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一年，他已经是云头大学的一名大学生，此时正在大学课堂上——也许是课间休息的课堂上——打瞌睡。

他昨天晚上熬夜赶作业，好不容易踩点交上，基本没睡，就在早上的这节课上睡了过去。

旁边那人还在叫他：“神笑？”

他转头看向刚刚一直在叫他的那个人，是个有点黑的男生，染着一头橘色的卷毛，穿一身嘻哈风格的潮牌，从穿着打扮来看非常不良，但那双不谙世事的黑眼睛出卖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幻觉，神笑觉得他有点眼熟。

“你是？”

那个人见他回应了，一下子笑得非常开心：“你好你好，我叫舒心，舒服的舒，心脏的心，是商学院国际本科的学生，一年级。”

国际本科是云头大学与海外高校合办的2+2或1+3项目，与本校课程没有交叉，甚至连校区都不在一处，神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这个教室来。

“你有什么事？”

舒心眼神炙热地看着他：“我是神笑的粉丝……那个神笑！”

神笑眉毛一挑：“所以？”

“你很像她！”舒心的视线锁定在他脸上，“打法很像她、气质很像她，长得也很像！”

他这个神情，让神笑感觉更熟悉了，问道：“你见过她？”

“见过几面。”舒心说，“你真的很像！”

神笑一边回忆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家伙，一边说：“谢谢，我把这当恭维了。”

舒心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变得煞有介事。

“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神笑：“？”

舒心继续说：“我是神笑的铁杆粉丝！不！是粉头！我为了她连青训营我都进去了，可还没等我熬到和她同队，她就丢下我退役了！”

经这么一提醒，神笑忽然就想起他来了，之前在鬼哭俱乐部两人的确有过几面之缘，那时候这小孩还没染这一头橘毛，而且看起来要瘦小很多，神笑有点惊讶地打量他，心说这两年这小子长得够快的啊。

舒心还在表达他对偶像的拳拳热爱之心，神笑好笑地打断他：“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偶像退役之后。”

“我就上学来了啊。”

“没打下去？”

“我偶像都走了我还打什么……”

神笑记得当时李好跟他念叨过有个小孩儿不错，就是态度不太端正，训练经常偷懒，他无意间瞄了一眼李好手里的资料，大头照上似乎就是这张脸。

“你去青训营完全是为了偶像，一点打职业的意思都没有？”

“那倒也不完全是……”舒心往桌上一趴，有点苦恼地皱了皱鼻子，“但职业选手多苦啊，每天常规训练十小时，昼夜颠倒的，我哪受得了这个苦？”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神笑觉得这个小孩太有趣了，不禁对他的父母也好奇起来，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这么个活宝，“你爸妈就愿意花钱送你去追星？”

“愿意啊，他们是我爸妈诶，为什么不愿意？”

神笑哑口无言，一时间竟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倒是舒心还扯着他的袖子：“你同意没啊？”

“同意什么？”

“和我一起打游戏。”

神笑摸了摸鼻子，试探道：“……你知道我不是神笑吧？”

舒心云淡风轻地摆摆手：“当然，你是个男的嘛。”

神笑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他的脑回路：“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可是你们很像啊！”舒心说，“就算我福薄缘浅，此生都没有机会和偶像一起打游戏，总还可以吃点代餐吧！”看神笑表情困惑，他又问道，“你知道什么叫代餐吗？”

“不知道。”

“那……替身呢？”

神笑翻了个白眼。

“你就和我一起打吧我看过你们的比赛你就是我的偶像在世啊！”舒心挤出一个可怜巴巴的嘟嘟嘴，“哥，好哥哥，我求求你。”

神笑举手投降：“好吧。”毕竟他现在也没什么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