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一,南郊荒村。
昏暗的天空阴雨绵绵,潮湿的空气充斥着淡淡的腥臭,引得人几欲作呕。
祠堂里,一具红棺横在中央,隐约有撞击声从里面传出。
李樱桃睁开眼,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暗红。
随后,她听到“嘎吱”一声,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过了一会儿,棺材盖掀开一角,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李樱桃趁机放出神识,发现进来的是个穿黑袍的面具男,身上有尸油的臭味,手里提着把锃亮的剔骨刀——像极了浮屠教的面具傀儡。
可浮屠教那帮人不是被一网打尽了吗?
怎么又死灰复燃了?
她眼皮狂跳。
面具男已经举起刀,轻车熟路地朝她心口剜去。
是个熟手,绝对是漏网之鱼。
她冷静地为面具男判定死刑,立即执行。
面具男身体一僵,眼神忽地呆滞,下一秒,他手腕一转,切开了自己的脖子。
血流了一地,黑乎乎的,还带着点翠绿。
李樱桃爬出棺材,撕开嘴上的胶带,连呸了几声。
一只胖墩墩的狸花猫从门口窜出,口吐人言:“找到她了,跟我来。”
李樱桃撕开身上的老式喜服,眉头拧出了个小疙瘩:“是浮屠教的余孽。”
狸花猫瞟到地上的尸体,吓得毛都炸了起来,吼道:“你杀人了?”
李樱桃连忙否认:“是他自己发疯割喉,关我屁事。我又没动手。”
狸花猫松了口气,不咸不淡地“喵”了一嗓子,扭着肥嘟嘟的屁股,领她往村后的山上走。
李樱桃边走边说:“果然上次清剿行动并不彻底,只是抓了点臭鱼烂虾充数。”
狸花猫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声问:“我刚才闻见尸油的臭味儿,是东南亚那边的巫师?”
李樱桃沉默半晌,吞吞吐吐地说:“应该吧,不清楚。”
说话间,一人一猫来到山脚的废弃村屋。
废屋里,卧底纪泓正蜷缩在地上,做着最后的挣扎。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力气用尽,心底愈发绝望,只能瞪着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时,一只圆滚滚的狸花猫从狗洞钻了进来,露出一张形似柿饼的大脸。
肥猫盯着她瞧了会儿,发出一个清润的男声:“还活着。没人,进来吧。”
纪泓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猫竟然会说话!
然而话音刚落,铁汁浇筑的大门轰然倒塌。
尘土飞扬间,她恍惚看到了传说中的女神雅典娜。
“你好,我是特别安全部行动司高级顾问李樱桃。”
李樱桃一边自报家门,一边撕开纪泓嘴上的胶带:“同志,你安全了。”
纪泓嘶哑着声音说:“证据,在项链里。”
李樱桃点点头,扯断绑缚着她四肢的红绳:“你能自己走吗?”
纪泓点了下头,努力抬起手,企图借助李樱桃伸过来的胳膊让自己站起来。
李樱桃抄起她的肩膀,无意间瞥见她耳后的黑印,当即皱起眉头,装作不经意地拍了下。
黑印消失,纪泓咳嗽一阵,虚弱地说:“那些女孩,她们被灌了药,于午夜献祭……”
话还没说完,纪泓突然口吐白沫,抽搐着倒在李樱桃怀里,昏死过去。
李樱桃摸着她近乎停滞的脉搏,脸色极为难看。
她撕开纪泓的衣服,赫然发现她的后背上多了三条黑乎乎的抓痕。
抓痕里,几只指甲壳大小的黑虫正在蠕动,啃噬着纪泓的血肉。
李樱桃冰冷的眸子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她从袖中抽出两道符箓,贴在纪泓额头。
符箓闪烁出一道金光,黑虫化作一团腥风,猛地冲向她的双眼。
李樱桃化掌为爪,做了个抓去的动作,黑虫瞬间被碾压成齑粉,消散在半空。
狸花猫连打两个喷嚏,抬爪捂住鼻子,骂道:“臭死了!比黄发财的大条还臭!”
李樱桃轻笑一声,将它拎上脖子。
狸花猫蹭蹭她的脸颊,惊叫道:“咦,怎么还缠着她?”
李樱桃笑容一顿,旋即低头,只见纪泓脖子后又出现一道黑斑,正顺着她的血管,游向心脏。
……
与此同时,一辆A字牌的警车停在了荒村入口的大槐树下。
开车的老刘正和上司老张吐槽这见了鬼的天气。
闲聊间,浓雾不期而至,眨眼的功夫就把能见度降到了零。
前方不远,传来一阵乐声,既有结婚的喜庆,又像出殡的悲伤。
老刘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头问老张:“你听见了吗?”
老张当然听见了,他心里也发毛,面上却不动声色,镇定地说:“别胡想,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就过去。”
老刘听话地闭上眼,耳边却响起了指甲刮玻璃的声音,还离他近在咫尺!
这时,一道阴风顺着车缝钻进来,在车玻璃上结起一层薄薄的霜花。
李樱桃背着纪泓出来,正好看见阴气包裹警车,她脚下一顿,面色凝重地说:“好家伙,连警车都敢动,只怕来者不善。”
她肩头的狸花猫嗅了嗅,皱眉道:“煞气很重,还有点熟悉。”
李樱桃沉下脸,按住纪泓的手腕。
纪泓身上的黑斑被藕色光点覆盖,惨白的脸上逐渐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这时候,一片冷光悄无声息地冲到李樱桃脚下,它逡巡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回去。
狸花猫居高临下地甩了甩尾巴,狐假虎威地说:“果然是些欺软怕硬的怂货。”
李樱桃眉头一挑,慵懒而凶狠地说:“这叫识时务,知道谁不好惹。”
她快步走向警车,将昏迷的纪泓送了进去,同时薅下她几根头发,攥在手心。
老张已被冻得说不出话,哆哆嗦嗦地看向一人一猫。
李樱桃随手掏出张符箓贴在车上,阴冷彻骨的车厢瞬间恢复到正常温度。
几乎同时,鼓乐声再次响起,魑魅魍魉纷纷冒头,令温度再度急速下降。
纪泓承受不住阴煞之气,浑身抽搐,嘴角全是血沫。
李樱桃见状,拍了下狸花猫的屁股让他上车,随后关闭车门,画下一道血符。
老张用他仅剩的理智问:“你不进来吗?”
李樱桃摆摆手,对车里的狸花猫说:“你们先走,我殿后。”
说罢,她径直走向浓雾中的迎亲队伍。
狸花猫出言警告道:“都把眼睛闭上、嘴闭上,别给老子惹事。”
老张和老刘震惊于肥猫居然会说话,恐惧的同时,竟还觉得有点可爱。
狸花猫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瞳孔竖起来,变成金色,恶狠狠地盯住车窗。
李樱桃被魑魅们当成纪泓,推搡进一抬纸花轿,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车玻璃的冰雾逐渐褪去,一个打着黑伞,身着嫁衣的女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车前。
狸花猫气势汹汹地“哈斯”两声,后脚站立,像个人一样,与那女人对视片刻。
女人不敌猫咪的气势,又悄无声息地隐匿进黑暗。
狸花猫催促老刘赶紧开车,转头跟老张说:“证据在项链里。”
老张看了眼纪泓脖子上的项链,微微颔首,随即又从后视镜看到了那大伞的女人。
他捂着嘴,满眼惊恐地说:“跟上来了。”
狸花猫嗤了一声,不耐烦地说:“区区女煞,不敢在本座面前造次,装看不见就好。”
老刘不安地扭动着身体,指尖泛起一阵冰冷的麻木:“原来,真的有……”
狸花猫慢条斯理地说:“当然有,你不相信的,未必不存在。”
老张搓着手,担忧地问:“李顾问,会不会有危险?”
狸花猫扭过身,柿饼一样的猫脸上呈现出一副高贵冷艳的表情。
“谁有危险她也不会有危险。她可是天下第一的铲屎官呢!”
……
“零点后半个小时内打五折,一个小时后买一送一,平均一个罐头十四块五……”
天下第一的铲屎官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算计着猫粮、罐头的折扣力度,打算用最优惠的价格买到最实惠的东西。
这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花轿缝隙挤了进来。
似曾相识的味道令她眉心紧蹙,捂住心口。
“朱青阳已经死了,你是李樱桃。”
她晦涩不明地低语着:“独一无二,无所畏惧的李樱桃。”
她深吸一口气,捶了捶隐隐作痛的胸口,强迫自己将思绪重新转移到猫罐头上。
“还没算满减。”
她将计算器清零,重新计算组合顺序,没提防花轿骤然提速,差点被甩到轿门的骨头栓上。
一阵风驰电掣过后,她被颠得直犯恶心,赶紧撕开窗帘一角,狠狠吸了口阴风,这才发现花轿已经到了桃花山庄的地界。
桃花山庄位于南郊别墅区,是有钱人的休闲胜地。
李樱桃盯着半座山的豪华庄园,羡慕得牙根痒痒,恨不得亲自把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老爷们安排在豪华路灯上,当个脑满肠肥的挂件。
这时候,一阵灰烬扬过,黄白双色的纸钱漫天飞扬。
李樱桃下意识伸出手,还没接到纸钱,就被一条红线缠住了手腕。
纸花轿剧烈颠簸了两下,倏地停了下来。
李樱桃探出头,就见一中年道人举着把桃木剑挡在路中央。
她抖了抖手腕,红线无风自燃。
中年难道眉头一皱,三张符箓蓄势待发。
李樱桃掀开轿帘,拿出工作证在道人眼前晃了晃,正要说话,就听对方叫了一声“李老师”。
李樱桃一怔,没想起对方是谁。
中年道人从褡裢里取出一枚山鬼花钱,双手递去:“李老师,我是崔良。临澧三班的学生。”
李樱桃看到山鬼花钱,恍然道:“是你呀,怎么跑这儿来了?”
舒了口气:“想起来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崔良挠了挠脑袋,忧愁地说:“我来找孩子。”
孩子是她堂妹的女儿,今年刚上初三,半个月前在下学途中失踪。警察调取监控发现,孩子是被她亲爹拐走的,那畜生是个烂赌鬼,欠了一大笔赌债,只要将孩子卖了还钱。
“那畜生人家蒸发,惊诧在他的暂住地站到一箱金箔纸钱。”崔良说,“我过去看了,冥婚用的彩礼。”
李樱桃听得皱眉,正在这时,一道煞风刮过,将两人隔开。
崔良毫无防备,让煞风吹得趔趄,他肩头一痛,肩胛骨上多出了个血窟窿。
李樱桃将他拽到身边,同时手指一抓,从伤口里揪出一团黑气。
崔良疼得面无人色,脱口而出:“奶奶的,怎么鬼门也开了……”
李樱桃推了他一把,将他送进纸花轿里,低喝道:“闭嘴!”
崔良讪讪闭嘴,捂着肩膀低声抽气。
李樱桃放下轿帘,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一道黑血飞溅而出,血淋淋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崔良长出了口气,正要道谢,就见李樱桃掀开帘子一角,指着外面灰蒙蒙的景色道:“有人打开了四象聚煞阵。”
“难道是浮屠教的人?”崔良脸色铁青,“是冥婚,还是献祭?”
“看看再说。”李樱桃掏出手机,给新任上司杨瑾发去消息。
崔良也取出新买的手机,可上面一个信号都没有,什么都发不出去。
李樱桃嘴角一翘,炫耀道:“我这个可是特制的,我家大米……”
话才说了开头,手机就震动起来。
她低下头,边看边说:“别墅主人叫林佳发,是徽東集团的董事。”
“这人肝癌晚期十二年,不化疗不吃药,还包养了三房外室……不够他忙活的了。”李樱桃眉头一蹙,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私生子一堆,就是没一个能活到成年。唯二成年的,是他和原配生的两个儿子。但是大儿子三年前死于空难,与母亲一起葬身大海,尸骨无存。随母姓长大的小儿子在四个月前死于马上风……”
李樱桃突然一顿,偏过头问:“婚书有吗?”
“有。”崔良忙把手机中的照片调出来,“您看。”
李樱桃看了眼女方的生日,又给老张打去电话,开门见山地问:“纪泓生日是哪天?”
老张被问得一愣,爆出一连串数字。
李樱桃掐指一算,冷声道:“捉生替死。”
崔良倒抽了一口气:“这段时间的少女失踪案,莫非都是……”
他话音未落,轿子猛地晃荡一下,缓缓停了下来。
崔良感觉一阵湿冷,像是三九天泡进冰水里,冻得他瑟瑟发抖。
李樱桃递给他一瓶柳叶露,他擦了擦眼睛,就看到外面站着一群惨白麻木的阴魂。
阴魂数量不少,站得密密麻麻,头顶上罩着一盏大红灯笼,灯笼上还贴着个惨白的“囍”字。
崔良瞅了李樱桃一眼,低声道:“看这架势,莫不是鬼王娶亲?”
李樱桃嗤笑一声,在他额前轻轻一点:“管他谁娶亲,一窝端了便是。”
崔良感觉身体变得冰冷麻木,连呼吸都停顿下来:“老师,我……”
李樱桃拍了拍他肩头的火苗:“没事,给你加了层保险。一会儿跟紧我,救活人。”
崔良应了一声。
李樱桃手指掐诀,招来一道阴风,撞开轿门。
轿门打开的瞬间,一具面目狰狞的男尸倒了进来,栽在她脚下。
随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纸钱,跟婚庆彩纸似的,劈头盖脸地扑进来,糊了她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