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看完第三盘录像带的李瑛尿意上涌,去卫生间方便。
最开始一切正常。
她和往常一样,冲水洗手,抽出一张洗脸巾擦手。这时,她感觉手背痒痒的,低头一瞧,纸巾上竟多了一条手指长的黑色毛虫。
她吓得大叫一声,捏住纸巾狠狠碾压,终将虫子杀死,抛进纸篓。随后,她拿起杀虫剂,将卫生间喷了个遍。再次洗手时,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阴森森的,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打脚后跟涌了上来。她安慰自己,只是眼花,再看去,镜子上的自己竟然笑了一下。
李瑛汗毛倒竖,急匆匆离开卫生间,就见客厅里的电视又打开了。
可她进来时明明关上了……
她吓得一哆嗦,警觉地望向四周,赫然看到门口穿衣镜上,有道窈窕身影一闪而过。
她小跑过去,死死盯住镜面。
镜中的她眼球发白,露出一个狰狞诡笑。
李瑛尖叫一声,夺门而逃。
就在她摔门出去的刹那,她听到镜子碎裂的声音,余光一瞥,正看见镜中的自己人头落地,血赤糊拉地盯着她傻笑……
她惊吓得近乎昏阙,一路狂奔,来到母亲与后爹的家。
当天夜里,她就梦到自己被恶鬼啃噬,身体逐渐腐败。梦醒之后,她的身体也确实出现了一些异常反应——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皮肤痕痒难耐,一抓就烂。
她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只得出了过敏的结论。可她心里清楚,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绝不是过敏这么简单,更像是中了某种诅咒。
在找不到外公周树平的情况下,她给干爷爷吴廉打去电话。
然而吴廉的电话也打不通,跟她外公一样,不在服务区。
就在李瑛惶惶如惊弓之鸟时,她又做个一个诡异的梦。
梦里,她被关进一间满是镜子的房间。
房间里有个戴蜘蛛面具的女人,正用手术刀割着她身上的肉。
哪怕是梦中,李瑛也受不了千刀万剐的疼,忍不住呜咽着求饶。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外公的声音。
是他来救我了!
她倏地瞪大眼睛,一股寒意却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真的是外公吗?她不敢贸然回应。
那个声音还在她耳边飘荡,似有还无。
“跑……快跑……”
李瑛手脚均被玻璃碎片钉住,哪里能动弹半分。
眼看面具女就要划开她的喉咙,一只冰冷的手忽然出现,将她推了出去,扔到一面碎裂的镜子上。她感觉一阵剧痛,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醒来后,身上全是淤青,还有这个……”
她说着,将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十几道划痕。
“我确定那不是梦。”她倦怠而绝望地说,“有人想要我的命。如果你们也帮不了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至于。”李樱桃摆摆手,“我跟领导申请个护身符,可以暂时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真的吗?”李瑛睫毛颤了颤,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时候能拿到?”
大米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别着急。”他意味深长地说,“越着急,越容易出错。”
“你误会了。”李瑛弱弱地解释道,“我只是想知道,护身符是短时间可以申请下来的吗?我现在这样,实在是撑不了多久。”
“护身符的申领手续一般在三到七天,你情况特殊,我直接给领导发申请,一旦他批准,马上可以送到你手里。”李樱桃耐心解释道,“我们部里的护身符没有使用期限,只要你不摘,就一直有效。”
李瑛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李樱桃填了张申请表发给杨瑾,等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回了个“可”字。
“领导同意了。”
她说着,从袖里乾坤取出一枚平安符。
李瑛眼睛一亮,起身接过,发现和市面上的符箓没什么区别,眉头微蹙。
“这个,真能管用吗?”
大米的目光冷得能掉下冰碴子,正要给她两句,被李樱桃甩了个“不要多事”的眼神。
他别过头,把冲到嘴边的挖苦生生咽了回去。
“当然管用,这可是技术那边新研发出来的东西。”李樱桃很认真地睁着眼说瞎话,“我们外勤人员人手一份,消灾解厄,驱邪避凶。”
李瑛迫不及待地将灵符戴在脖子上,贴身放好。
“正好我们也过去拿录像带,要是那脏东西还在,我就帮你驱散。”
李樱桃站起身,拽了大米一把,“仪器都带了吧?”
“带了。”大米板着脸,惜字如金。
“真是麻烦你们了。”李瑛脸上露出自她进来后的第一抹真挚笑容,“我家就在四院后面的家属楼,咱们打车过去,十分钟就到。”
李樱桃点点头,示意大米将这个消息发送给杨瑾。
……
杨瑾收到消失,刚刚踏进第四人民医院的大门。
西河派出所的王贺已经久候多时。
他带着杨瑾直奔五层的特护病房,推门进去后,发现人不见了。
王贺急得直出汗,去护士站询问才知,就在他下楼接杨瑾的时候,崔林突然心脏骤停,被送去六层手术室抢救。
杨瑾跟着王贺往楼上跑,正好遇见三个护士推着病人进左手边的ICU,他闪身躲了下,无意中瞥见走廊尽头的窗户外有个人。
一个画着浓妆,看不清模样的女人。
女人像蜘蛛一样,吊在窗户外,黢黑的眼珠子三百六十度乱转。
蜘蛛女身上,隐约坐着个旗袍女,同样看不清样貌,身材却十分婀娜。
俩女人同时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发出阴森诡谲的尖啸。
杨瑾悚然一惊,倏地望向手术室。
王贺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回头一瞥,顿时心跳加速,尿意上涌。
杨瑾听他呼吸迟钝,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看见了?”
王贺两腿打软,声音发颤:“我怎么也看见了?”
杨瑾微微一笑,语调轻松地说:“时运不济,走背字儿,就容易看见这些脏东西。”
王贺使劲揉揉眼睛,恨不得打水清洗一番。
杨瑾掏出个平安符给他:“就是个安慰剂,聊胜于无。”
王贺抖着手接过来,贴身戴好,忽然想到:“坏了,崔林还在手术室!”
杨瑾蓦地抬起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抓。
手术室里,崔林突然张开嘴,吐出一滩黑血。
杨瑾眼皮跳了跳,小心地将一缕精气打入崔林体内。
草蛇似的精气在崔林体内游走了一会儿,就被十来个眼睛形状的烙印分而食之。
杨瑾胸口一空,睁开了眼睛。
王贺屏住呼吸,紧张地问:“怎么样?还有救吗?”
杨瑾毫不犹豫地掐了一道法诀,隐去身形。
这时候,手术室的灯熄灭,插满管子的崔林被推了出来。
王贺刚想上前,就被杨瑾拉住。
“我现在去救他。”他用只有王贺能听到的声音说,“麻烦您在外面守着,别让外人进来打扰。”
王贺应了一声,尾随着医护回到楼下病房。
……
五楼病房里,杨瑾看到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蛛网恰好悬在崔林病床上,罩住了他的全身。
等医生和护士离开,杨瑾缓缓现身。他伸手到崔林头顶,随即被一道腥气弹开。
病床上,崔林的阳火摇摇欲坠,几近熄灭。
不能再等了!
杨瑾叹了口气,摘下金丝边眼镜,一双明亮的眼睛骤然变成阴冷的蛇瞳。
下一秒,他看见崔林身上出现了一只半人来高的八脚蜘蛛。
杨瑾手腕一翻,掌中多了条青绿色的竹杖,朝那蜘蛛当头劈去。
竹杖点住蜘蛛的瞬间,一团腥臭雾气从崔林身上冲出,张牙舞爪地冲他扑来。
杨瑾手指一弹,如流星般的金光直射过去,撞入雾气里,发出鞭炮般的脆响。
紧接着,一张狰狞的人面显露于半空。
杨瑾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只碧玉葫芦,摇晃了几下。
那人面发出一声咆哮,忽地朝窗口掠去。
一道绿光划过,人面被破开一条缺口。
杨瑾抛出葫芦,手指掐诀,喝道:“收!”
人面毫无意外的被葫芦吸收,杨瑾也感觉胸口像被榔头砸了一下,喉间泛起了甜腥。
他不敢耽搁,捏着葫芦嘴摇晃了三下,舞动竹杖,将里面的液体洒向崔林全身。
一时间,病房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病房外的王贺停下逡巡的脚步,搓着手指往小窗里看。
崔林浑身一震,咳嗽了几声,睁开双眼。
杨瑾收回青竹杖,打开门,王贺急不可待地冲了进来。
“杨主任……”
“没事了。”杨瑾说着,掏出一枚碧玉团寿挂坠递给他,“半个小时后给他戴上,三年内不要摘下来。”
王贺双手接过,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杨瑾摆摆手,侧身走出病房,将崔林醒来的消息发送给李樱桃。
他想了想,又添了张“猫猫很开心”的表情包。
很快,李樱桃回了他一个同款的“神经病”。
三秒后,李樱桃又回:猫。
猫?
杨瑾还不知道,李樱桃此刻正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医院家属院里。
她垫着脚,从大米手里抢回手机:“您又抽哪门子的风?”
“他跟你很熟吗?”大米耷拉着脸,怏怏地说,“瞎套什么近乎!”
“这叫客气,你懂不懂……”李樱桃的话才说了一半,忽然脸色一变,冲他使了个眼色。
大米立刻噤声,朝楼道看去。
刚刚还洒满阳光的楼道漆黑一片,低低的抽泣声从墙壁里渗了出来。
李瑛满脸惊惶,蹭到李樱桃身后躲起来。
“是它。”她神经兮兮地说,“它回来了……不肯放过我……”
李樱桃眼中闪过一缕不耐,随即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李瑛脸色瞬间煞白,惊惧地尖叫:“它在那!”
大米嫌恶地瞥了她一眼。
李瑛捂住嘴,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李樱桃向前走了两步,闭着眼,寻找阴气的来源。
李瑛跟只缩头乌龟似的,浑身瑟瑟发抖,眼神却十分狠厉。
大米一脸事不关己,还吹起了不着调的口哨。
李樱桃横了他一眼,朝电梯间旁的杂物室走去。
李瑛咬了咬唇,似乎想跟过去看看,被大米用咳嗽拦住。
“想死就过去。”他似笑非笑地说,“没人会拦着你。”
李樱桃转过身,正视眼前冷漠而俊朗的男人。
“你不担心吗?”
大米嘴角微微下压,凭空生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废话可真多。”
李瑛委屈地垂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米看她惺惺作态的模样,觉得有点似曾相识,眼神不自觉地透出一股轻蔑。
傻叉,他可是猫。
在猫面前玩这套白莲泡绿茶的把戏,跟关公面前耍大刀有什么区别?
与此同时,李樱桃正蹲在杂物间,对着墙角里的小女孩鬼魂招手。
小女孩很瘦。
即便做了鬼,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李樱桃瞧着可怜,喃喃自语道:“这么小的孩子,亏她下得去手!”
小女孩很害怕她的气息,不但冲她龇牙咧嘴,还露出碎裂的头盖骨吓唬她。
李樱桃心有不忍,眼神愈发核善,手指微微一弹,一簇乌光便以迅雷之势覆住小孩的眉心。
小女孩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众多不堪入目的画面同步传到进她的眼底。
李樱桃气得手指发抖,毫不犹豫地拍出一张超度符,驱散了女孩身上的凶厄。
一缕阳光顺着风扇气孔照射进来,满身血污的女孩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她朝李樱桃深鞠了一躬,身体逐渐透明,消散在温暖的光线里。
李樱桃呆呆地看着女孩消失的地方,冷不防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
她面色不善地回过头,眼底闪烁着一抹凶戾的猩红。
“是我。”大米柔声道,“你是不是用了超度符?”
李樱桃恹恹地“嗯”了一声。
“没事吧?”
“没事。”李樱桃微微抬眸,眼神有些可怕,“那孩子是李瑛害死的,死前受了很多折磨。”
大米平静地说:“意料之中。她一进门我就闻到一股恶臭的人渣味儿。”
李樱桃叹息道:“那孩子还管她叫干妈,她竟也下得去手!”
大米耸了耸肩,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
“鬼”字还没出口,就听到李瑛歇斯底里的嚎叫。
大米不耐烦地踹开杂物间的门,就见女人跪在地上,双目呆滞地望着楼梯口。
李樱桃侧头望去,楼梯口上方吊着个穿花裙子的布娃娃,嘴角被小刀割开,涂了个小丑似的笑脸。
李瑛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大米上前看了看,惋惜地说:“还能喘气。”
李樱桃抬手打过一束白光,笼在李瑛身上:“先拿到录像带再说。”
大米朝身后瞄了眼,冷笑道:“孩子妈过来了。”
李樱桃伸手一捏,像提小鸡仔似的,将李瑛从地上拽起,往楼上拎去。
大米盯着身后不远的模糊红影,轻声询问:“还跟着,要动手吗?”
李樱桃回头瞧了眼,无所谓地说:“喜欢就跟着。人家的恩怨,与咱们无关。”
大米闻言,粲然一笑,连蹦带跳地追着她来到李瑛家门口。
李樱桃将手里的女人甩在地上,隔空扇了她一巴掌。
李瑛被疼醒,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嚎啕起来。
“别哭了。”李樱桃一本正经地说,“脏东西刚跑,你一哭,再把它引回来。”
李瑛一怔,眼泪跟声控水龙头似的,说止住立马止住,连声音都变得坚毅果敢起来。
“我刚刚……”
“陷入幻觉,不但自残,还差点从楼上滚下去。”李樱桃一本正经地说,“多亏了有护身符,才没被上身。”
李瑛瞪大眼睛,勉勉强强地从地上爬起。
李樱桃接着说:“那东西跑得贼快,眨眼就钻进了门缝……等会儿你先开门,我们进去,把录像带处理好,你就安全了。”
李瑛不疑有他,哆哆嗦嗦地把手指放在智能门锁上。
下一秒,她的尖叫声响彻公寓上下。
李樱桃嫌弃地捂住耳朵,扒拉开她,探头往屋里瞧去——客厅中央站着个出殡用的纸人,身上套了件大红的旗袍,嘴角被利刃划开,涂抹出一个疯狂的笑容,跟楼梯口吊着的布娃娃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