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杨瑾眼角飞快跳动了几下，怎么按都不管用，“那这地方是……”
“魔域。”李樱桃苦着脸说，“活牲可召魔，献祭成功了。”
“那现在怎么办？”杨瑾眉头拧在一处，紧张地问，“这些脏东西会不会跑出去？”
“会。”大米给出肯定的答案，“只是时间问题。”
“有什么办法阻止？”杨瑾急切地道，“这种脏东西跑出一个都是麻烦，得让它们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你说得轻巧。”大米瞥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没见九幽元君都不管么。”
“她不管，咱们管。”杨瑾眼前发黑，舌头根发苦，“人间是咱们的家园，怎么能袖手旁观！”
“就咱仨，绑一块儿也不够给群魔塞牙缝的。”大米“切”了一声，嘲讽道，“除非动用那个……问题是你行吗？”
杨瑾一头雾水地问：“哪个呀？”
李樱桃垂下眼眸，认真思考着可行性：“试试应该可以。我就说她怎么变得大方，还借我虚空境，原来如此。”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鬼神呢，无利不起早，都让她玩儿明白了。”大米凉飕飕地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耳根子贼软，听两句卖惨的话就做起亏本买卖，还觉得是自己赚了。”
李樱桃脸皮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记得九幽元君最后说，打不过就加入，没什么好丢人的。”杨瑾觑着李樱桃的脸色，一字不落地将九幽元君的话复述了一遍，“她是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呗。”李樱桃捂住胸口，觉得特别憋闷。
“能镇压魔物的只有魔主。”大米不耐烦地诡笑道，“可你瞧她那样，像魔主吗？”
杨瑾果断摇头，他实在想象不出李樱桃做魔主的样子——难道要披头撒发，再涂个烟熏妆？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轻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李樱桃疑惑地看向杨瑾，对大米说，“他是不是也中邪了？你扇他一巴掌试试？”
大米立刻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确实，打一巴掌就知道了。”
杨瑾连忙憋回笑意，摇头道：“我没事，就是想象了下你做魔主的样子，实在是……匪夷所思，滑稽至极。”
李樱桃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嘴里的脏话在舌尖上转了几转，又咽了回去。
恰在此时，杨瑾虚点了下大米，补刀道：“说真的，他都比你合适。”
大米阴阳怪气地哼唧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你也挺合适的。”
“真的吗？”杨瑾惊喜地问，“我也可以？”
“少爷，别添乱了行吗？”李樱桃捏住眉心，使劲儿干咳一声，“劳驾您把车里值钱的东西拾掇一下，我要用它做祭坛。”
“祭坛？”杨瑾敛去笑意，“你要做什么？”
“好事。”李樱桃说得言简意赅，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盒朱砂塞进他手里，“来吧亲，帮忙绘制铭文。”
杨瑾有点懵，还没等他继续询问，就被从未见过的铭文迷住了眼睛，很快沉浸在忘我的玄机中。
趁着杨瑾绘制铭文阵法的功夫，李樱桃和大米一起将车里的物件收拾妥当。
“决定了？”大米低声问。
“试一试又不会掉块肉。”李樱桃微微一笑，仿佛胸有成竹。
大米脊背紧绷了一下，略微低下头，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铭文处闪现点点紫光，杨瑾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将朱砂还给李樱桃。
“你拿着吧。”李樱桃摆摆手，大方地说，“放你手里比搁我这儿有用。”
杨瑾张了张，似乎还要说什么，被大米张口截断：“行了，别叽叽歪歪的，收着吧。”
李樱桃把手放到车门上，对杨瑾说：“我数三下，然后一起冲出去。一，二，三……”
就在李樱桃推开车门的刹那，一道浓雾扑面而来。
转眼间，三人被传送至一处陌生树林中。
杨瑾与一个年轻男人迎面相撞，那男人竟从他体内穿过，朝远方奔去。
“别慌，是蜃境。”李樱桃语调平缓，没有丝毫慌乱，“蜃境乃死者执念所化……你看，又来了。”
她话音还未落，杨瑾就看到刚刚那个年轻人又慌慌张张地跑出，手里还举着一支手机。
杨瑾后退一步，躲开年轻人的逃跑路线。
大米抱着肩，盯着年轻人说：“这人看着好生眼熟，仿佛在哪儿瞧见过。”
“跟上去。”李樱桃一招手，跟在男人身后，“解决不了他的执念，咱们都得留在这儿陪他。”
眨眼间，刚刚还在荒郊野外的三人出现在村中央的音乐喷泉旁。
那年轻人神情紧张地将手机埋进附近的花圃中，而这时，他身后突然出现一双悬空的黑色小脚，悄无声息地落上他的肩膀……
小脚也就李樱桃拳头大小，上面是一小截白骨脚踝，再往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异样，在埋掉手机手机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站起身，忽然脸皮发紫，重重栽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几乎同时，他的身体迅速脱水，干瘪得仿佛一片白纸，被小脚踢进喷泉池子，与褐色的池水融为一体。
“你看。”杨瑾戳了戳李樱桃后腰，“小腿长出来了。”
那东西想是成了精，踢踢踏踏的往西边走去。
“那是什么鬼东西？”杨瑾胳膊上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瘴鬼。”大米抢答道，“无色无形，专靠吃人魂魄过活……这种状态下的非常少见。”
李樱桃默不作声地走到花圃前，手指轻轻掠过腥臭的泥土，翻出一支斑驳的手机：“是部里的logo。”
杨瑾凑上前，点头道：“确实是今年新出的特别定制版。”
大米挤过来，伸手一抓，将里面的音频视频齐齐导入一支新手机里……
李樱桃点开视频，发现拍摄日期大都集中在今年四月。
那时正是春回大地，漫山芬芳的季节，一辆低调的旅游大巴载着二十四个年轻人来到山清水秀的村庄，参加为期一个月的精英培训。
看到熟悉的横幅大字，杨瑾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三月底，部里组织各分局优秀外勤到荷塘村参加精英培训班，我记得当时主持培训的人是赵诚……”
“副部长主持培训工作？”大米嘴一撇，意味深长地问，“谁的主意？”
“不知道。”杨瑾苦笑都，“我也就开会的时候听了一耳朵。”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吞吞吐吐地说：“刚才那年轻人好像叫余思，是去年五项成绩联合考核第一名。他还有个师兄，听说人缘不错，擅长制作桃花符。”
正说着，视频里就出现了赵诚那张官味儿十足的油脸。他打着官腔，说着废话，身边围绕着一群争相谄媚的学员，其中一个长相英俊，身材健硕的男人，是整个视频的焦点。
“张喆。”杨瑾指着男人的脸，急急地说，“我想起来了，他就是余思那位擅长红鸾桃花符的师兄！”
与害羞内敛的师弟不同，张喆不但是个社交能手，还是个情场浪子，短短两周就和几个女同学发生了超越友谊的关系，其中还被余思撞破过一次，两人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后来余思跑到附近山腰散心，无意中录下一段诡异画面。
画面中，赵诚身穿一件宝蓝色长裙，在一座孤坟前翩翩起舞，他嘴里哼着小曲儿，一脸妩媚而怪异的笑容。
余思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一路小跑回宿舍，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他在床上躺了三天，却没有一个人来看他，更没有人给他送饭，只能靠白水和干脆面艰难度日。等他能下床了，才发现院子里满是蛛网和灰尘，除了他，所有人都不见了……
这时，倒数第二个视频的画面开始抖动。
看得出来，余思气息紊乱，屏幕上出现了好多淡青色的光斑。
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指引着来到村西头的戏台，在古香古色的柜子里，他看到了张喆和其他同学的人皮！
“我说怎么少了一个，原来在这儿。”非男非女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余思猛然回头，对上一张诡异的傩面具。
面具以迅雷之速贴上他的脸，猛地吐出一口黄烟。
余思躲避不及，吸了个正着，顿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久没见过这么纯粹的灵魂了。”面具怪桀桀怪笑道，“一定很有嚼头。”
余思吓得语无伦次，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是何方妖孽……”
面具怪笑嘻嘻伸出黑色的利爪，轻轻抚摸余思消瘦的脸颊，“瘦是瘦了点，不过也可以凑合。”
余思用余光扫向地面——昏暗的月光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莫非这怪物是鬼？
师兄他们都是被它害死的吗？
我该怎么逃出去？
面具怪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笑吟吟地说：“你逃不掉的，别白费力气。”
说罢，他一把揪住余思脑袋，朝着腮帮子啃了下去。
余思情急之下咬破舌尖，默默念着家传斩妖咒，与此同时，他胸前佩戴的玉剑发出一束金芒，将面具怪击得后退数步，身上腾起一股刺鼻的烟雾。
趁此机会，余思强行运转真元，连滚带爬地朝门外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救。
然而村里一片死寂，没有人能给他一点回应。
他想给总部打电话，可手机却没信号，座机也被切断了线路，成了个摆设……
他只好往通向村外的公路逃窜，但这地方像是鬼打墙一样，无论他往那个方向跑，最后都会回到原点。
更可怕的是，每当他逃离村子一次，他的身体就会僵硬一分，身上的肌肤也在逃离的过程中逐渐腐化……在他五感消失之前，录下的最后影像，就是他指甲和头发越来越长……
“所以他的执念是什么？”杨瑾探究地问，“逃出去？”
“这里还有一段隐藏音频。”大米手指一点，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对话声。
“……动静太大，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李樱桃与杨瑾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萧濯。”
“那也比东窗事发强。”赵诚说，“赵胜现在就是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还不是你把事情做得太绝。”萧濯说，“我早告诫过你，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见面。”
“绝吗？我一直都后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赵诚说，“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若是气运不在，咱们全没好果子吃。”
“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去偷什么气运！”萧濯激动地嚷嚷，“贪心不足，早晚反噬。”
“您是在怪我喽？”赵诚冷笑道，“别忘了，当年那事儿您也有份。别说得正义凛然，好像跟你没关系似的。等反噬来临的时候，您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听到这儿，杨瑾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还偷窃气运，胆子可真肥。”
李樱桃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认真往下听。
萧濯沉默了片刻：“你实话告诉我，当年那场事故是意外还是人为？”
赵诚淡淡地说：“我说是巧合想必您也不会相信。其实从我们窃取气运，更改寿命的那天起，一切就都覆水难收了。”
萧濯再次沉默半晌，执着地问：“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人为。”赵诚平静地说，“就是一个引诱咱们上钩的圈套。”
“是他吗？”萧濯的声音发抖。
“是。”赵诚说，“顾兰芷也是他的人。她没死，跳楼只是做给赵胜看，让他恨我，自愿献祭。还有那个叫小鱼的，也是她的分身，只有赵胜那蠢货会以为我要跟他抢女人！”
“你说什么？路小鱼和顾兰芷是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同一个魔。”赵诚声音也在发颤，“心魔。”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恐惧的内心平复下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听说心魔是魔物中比较弱小的，破坏力还不算大，要是再出来几个厉害的……”
“那二十四个精英家里都有背景，若单单只有他们出事，没法向上面交代。”
“您放心，我会把事情做干净，查不到咱们头上。”
“我老了，你看着办吧。”
萧濯说完，果断挂上电话。
赵诚骂了一声“老不死的”，忽地一顿，大喝道，“谁！”
音频至此，戛然而止。
杨瑾一脸震惊地看向李樱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樱桃拍了拍他肩膀，叹息一声：“自私贪婪，本就是人之常性，不要少见多怪。”
“身处高位，手持权柄，还能保持初心的，都是异类中的异类。”大米哥俩好地搂住杨瑾脖子，戏谑笑道，“所以异类，你得想开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天道之下，没有例外。”
大米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午夜的水滴，砸得杨瑾心肝脾肺乱颤。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这个音频，余思是怎么录到的？”
按理说，以赵诚的警惕，不可能发现不了余思。
“会不会不是余思录的？”大米抬手碰触屏幕，忽然看到一束亮光从他瞳孔掠过，大米眼皮一沉，困意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不过眨眼之间，就失去了全部意识。
杨瑾急忙揽住他的身躯，也觉脑袋沉甸甸的，头一歪，跟大米一样睡死过去。
李樱桃眼神一寒，手臂轻挥，一道丁香紫的光芒环绕在一猫一蛇身上，形成一个硕大的莲花结界。紧接着，她双手下压，掌心渗出的黑色雾气不断蚕食着脚下的土地。
说时迟那时快，她脚下土地骤然松动，身体飞速下坠，几乎是须臾间便落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渊……而她不慌不忙，慢悠悠地合上眼，体会着急速下坠的失重感。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声倏然停滞，她的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上，有些痒，还有些疼。
李樱桃睁开眼，只见周身被黑色藤蔓包裹。藤蔓上长满荆棘，荆棘上还缠绕着死气化成的小蛇。这些东西无声无息地环绕在她脖子和四肢上，急不可耐地吸吮着她特意制造出来的生机。
“吃吧，撑死你们。”李樱桃脸上露出一个阴诡冷笑，血红的瞳孔中盈满骇人杀意。
黑渊内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息。
许是以为此人已死，藤蔓顺着她的脖子攀了上去，正待钻进她的耳朵和眼睛，一团不祥的红雾骤然出现，将藤蔓反向包裹，进而吞噬……
不多时，李樱桃身上冒出滚滚煞气，眸光更是前所未有的残忍弑杀。
她大喝一声，两颊凹陷，颅顶上冒出一朵不停旋转的黑色莲花。
莲花缓缓绽开，射出万千乌光，将这群不长眼的藤蔓搅成了泥酱。
藤蔓之后，仿佛有魔物咆哮而出，李樱桃右手化剑，轻而易举地抹了对方的脖子。粘稠的汁液溅出，死寂之地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杂音，不断有奇形怪状的魔物探出脑袋，随后被李樱桃笑着收割。
随着大魔王的杀意暴涨，李樱桃额上的莲花开得越发娇艳，到最后竟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不断涌出的魔物被那光芒所摄，竟全部发起呆来，唯有隐在它们身后的人皮木偶发出老鼠般吱吱声响，朝一个尚未关闭的洞穴奔去。
李樱桃冷漠地瞥了它一眼，手一抬，一道黑雾腾空而起，将人皮木偶捏了回来。
魔物们不约而同地耸起鼻子，发出一阵噪音般的嘎嘎声，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纷纷往黑暗中逃窜。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李樱桃眼前一亮，就见头顶裂开一道缝隙。
一股不知名的强大力量将她和人皮木偶抛了进去，落在白蒙蒙的迷雾之中。
李樱桃被雾气呛了两口，头脑清明起来——她先用缚魔锁将人皮木偶五花大绑，又招来一道天雷，劈开眼前的混沌。
待浓雾散去，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车里，大米与杨瑾也随之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