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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方糖河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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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助教在等人。

等人过程相当无聊,她趴在桌上,拿方块糖垒城堡,耳朵里飘进不速之客的话声——

“昨天鄙人想了一夜,终于明白了。”

其时惠风和畅,保健室内,蛛族青年端坐在沈助教对面,双掌抵膝,一脸郑重地表态:“从前是在下太冒昧了,空有热情,却不得要领。”

“昨天之后,居然有女同学主动给在下递了一杯奶茶!”

“在下终于明白了。您的境界远在我之上!”

“请允许鄙人收回先前失礼的求婚,从此作为您的学徒,您的追随者,相伴左右……鞍前马后!”

一番慷慨陈词完毕,室内静了。

费卷见沈御枢继续垒糖不说话,咳一声,凶神恶煞地竖眉毛:“喂,小子,你把我们大姐头……沈助教当成什么了?你说求婚就求婚,说解除就解除?”

蛛弥立刻站起身,双腿并直:“非常抱歉!”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美工刀,竖起一只手,刀锋抵住自己的大拇指,表情肃然:“我这就向大姐头谢罪!”

“……?!”

费卷没想到这小子画风变得这么快,一下子变成他自己骑虎难下架在火上烤。

“……慢着!”费卷鼻尖沁汗,“我、我们大姐头还没发话!”

他转头使劲给沈御枢打眼色。快阻止他!

银发的虫族搁下了方块糖,望向蛛弥,若有所思:“光一个拇指不太够吃啊。”

费卷:“……”该死忘了她是吃肉的!

他赶紧涂泥补墙:“对!还是先寄存着……多攒攒!”

沈御枢“嗯”一声,对蛛弥说:“你的拇指先留着。我问你一件事,你回答清楚了,我就同意你留下。”

“是!”

沈御枢从抽屉里取出他送的银钥匙扔到桌上。当啷一声。

“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接近我有什么目的?”她说。

“……”

蛛弥刚要张嘴,沈御枢道:“万理无忧……”

蛛弥一僵,到嘴的谎言卡住了。

费卷在人海里打滚了十多年,立时就明白事情水深。他皱起眉。

沈御枢却没往下说了,手臂搭在桌上,指尖在桌面一敲一敲。她甚至没有惯常地支着脑袋,更令人忐忑不安。

费卷指了指保健室的门,目视蛛弥:“走吧。”

蛛弥咬了咬牙,反而走向沈御枢。

费卷警惕地站起,却见那蛛族青年竖起了手指。

“我对银河圣母起誓。”蛛弥说,“我有不能说的秘密,但对您绝无恶意。”

费卷愣住。

对亚人们——对信奉神灵的亚人们来说,向银河圣母起誓是最隆重的誓言。

蛛族毫无疑问是最虔诚的那一类亚人。他们自诩为“银河圣母”首个创造的种族。蛛族图腾是一只站在雪白手掌上的蜘蛛,雪白的手掌即暗喻着圣母之手。

讽刺的是,千年之前,智虫一族也宣称它们才是银河圣母最先创造的种族。最后虫族被反虫联盟杀了个干净,其中蛛族杀得最欢最凶。以虫族尸骨堆起来的功勋直接奠定了蛛族的战后地位,直到今天,蛛族还是反虫联盟的九族理事会之一,蛛人国亦把持着曼陀星系群的绝大部分资源。

如果蛛弥并不是个普通的蛛门贵族……

费卷拧起眉。他嗅到了硝烟与血的味道。

他望向沈御枢。

沈御枢的视线落在虚空,她没有看蛛弥。但她的存在感强烈到撑满整个保健室。

蛛弥低着头,感觉自己正被来自高维的视线俯视。

“……‘小小七’。”银发的亚人说,“你就叫‘小小七’。”

蛛弥错愕地抬头。

费卷松了口气,挠挠脖子。

“恭喜你哟小哥,哦小小七。你可以开香槟了。”费卷笑嘻嘻,“这上船啦,后悔也来不及咯。”

蛛弥还在怔愣,就听费卷扭头问沈御枢:“你怎么知道他身份搞假?”

沈御枢耸耸肩,往嘴里丢一颗方糖,“我不知道啊,就随便诈一下,我看他上次看到万理脸色都变了。”

“哈哈!真有你的!……”

笑容渐渐干巴巴,费卷嘴角往下垂,喃喃:“……我算是明白了,不能让你太闲着。”

闲得无聊她就会搞事。刚才他真以为要怎么着了,真以为要和全民战士的蛛族对上。笑死,现在他腿还软得跟小鹿多比一样。

“万理呢?”费卷揉揉额角,“他到哪儿了?”

沈御枢看了看手机,站起身,“到校门口了,我去找他。”

“哦……”费卷欲言又止,瞟了蛛弥一眼。

沈御枢没在意这些细节,她摘下平光镜和白大褂,这时蛛弥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银钥匙,递到她面前。

她抬起眼皮瞧他。

蛛弥迎着她的目光,说:“这真是鄙人祖宅的钥匙。”

沈御枢没说话,转身把白大褂挂到置物架上。

她始终没接钥匙。

蛛弥发现自己居然感到一丝焦躁和迷惘,仿佛有个叫“小小七”的被人遗弃了似的。

沈御枢越过他,走向门口,她的声音传来:“你拿着也一样,反正你人也是我的。”

蛛弥呆住。

费卷在旁凉凉地说:“她的意思是说,你也是她儿子。”以及储备粮。

“……?”蛛弥面露思索,然后双手一拍,“‘干妈’岂不是比‘师父’关系更进一层?鄙人何其有幸!”

费卷:“……”他真看不透,有些人到底是真演技还是纯傻逼。

费卷撇开头,视线瞟到窗外,忽然凝住了。

背脊爬上一股凉意。

……

沈御枢和万理无忧今天有个约会。

约会的第一站是大隐隐于市的小众食馆。

这家店在当地老饕圈里很有名。他们的招牌海鲜面每天限量两百份,永远在中午之前就售罄。只能到店吃,不接受预约。万理无忧之前也是被其他人带着过来的,印象深刻。

老板娘还记得这个异常秀美的年轻人,一见到他就乐开了花,给他的汤面里比别人多放三个大虾。

她注意到万理无忧的气质里多了些什么,于是她多看了他身旁那个戴着帽子的女孩几眼。

……嗯,俊男靓女!

老板娘笑眯眯地给沈御枢也多拨了三个虾。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位置坐下。窗外的天堂鸟开得正好,枝影落在木质方桌上,像一幅水墨画。

沈御枢其实早上已经饱餐一顿,但这会儿喝了一口面汤,顿时感觉胃里多出一个黑洞。

鲜!鲜到眉毛跳舞!

甜!舌头都在发抖的甜!

如果说渴的时候喝水最甜,这一刻她已经渴到耳朵冒烟,而眼前这碗面汤就是把她丢进了湖水里,从头到脚每个细胞都咕嘟咕嘟喝个饱。

湖水中的景色会随着深度发生变化,这碗面汤带来的味觉层次感也正如湖景一般,不断变化,五光十色在味蕾上依次绽开。

银发的虫族深深感动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变得这么细腻这么文艺,美食真能治愈心灵。这么一想,过去小半个月她简直是在地狱里讨生活。

喝光了面汤,再尝一口虾……砰!

烟花!脑内烟花!

面汤高塔上绽放的虾之烟花!

我要……吃爆!!!

碗里多出了一只虾,是万理无忧夹过来的。

“喜欢这个?”他说。

那当然!

她转头举手:“老板娘我还要——”

“嘘……”万理无忧按下了她的手,微微苦笑,“这儿的面是不能加佐菜的。”

沈御枢愣了一下。正好,取餐处也有人正要求给面里新添虾和鱼丸——果然被秋风扫落叶般拒绝了。

万理无忧把他碗里没动过的虾都夹给她。沈御枢用筷子挟起来,连着壳一起,开心吃掉。

沈御枢:“我以前不觉得虾有多好吃。没味道。我更喜欢烤肉。但是这里的虾很不一样……嗯,很鲜,很甜,我……”

她停住了,盯着万理无忧。

这棕发的青年的筷子探过来,从她碗里夹走一只虾。

……怎么回事,他突然又想吃虾了?沈御枢心里不快,但念在碗里的虾本来就有一部分是他刚才送过来的,忍住了。

她瞟了一眼他的脸,对美好事物的本能宽容浮现上来,让她终于能平心静气地喝一口水,然后低头去夹碗里最后一只虾——

碗里多出了一双筷子,夹走了那只虾。

沈御枢的手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盯住万理无忧。

现在万理无忧碗里有两只虾了,而她一无所有。

是,刚才万理是给她夹了好几只虾……可那不是已经给她了吗?

她愤而出手,筷子刺出去,挟走他一只虾,丢进嘴里,咀嚼,目光炯炯盯着他,带着一股挑衅。

万理无忧一怔。

他放下筷子。

现在桌上的最后一只虾,在他碗里。

沈御枢嘴里已经空了。她舔舔唇。

万理无忧捉起那只虾,开始剥壳。

随着他指尖动作,虾壳像花瓣一样落下来,散落桌上。

莹白的虾肉露出来,白气氤氲,散发河鲜特有的甜香。

沈御枢觉得这一刻,如果这只虾架在火中,她会扑进火里;如果它悬在山崖,她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此刻持有着它的万理,已经不是朋友了,而是狭路相逢的对手!

“万理,”银发的虫后竖起筷子,“把它交给我。”

万理无忧看着她,拈着虾的手向她移动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沈御枢听到自己砰地炸掉的声音!

她在那颗垃圾荒星里都没受过这样的气!食物、全部、都是她独享的!没人能从她碗里抢走半根须须!

“你完了。”她阴森森地说。

万理无忧瞧着她,忽然低头,肩膀颤抖。

他一面笑得难以自持,一面伸直了手,将那只虾送到她碗里。

“我只是想替你剥虾而已。”他暖棕色的眼睛里盛满笑意。

沈御枢半信半疑。

但万理无忧果然没有再动那只虾,他甚至把座位往后挪了一点,示意自己会离她的心爱远远的。

沈御枢终于放心了,低头捉起那只虾,送进嘴里,细细品尝。

她惬意地眯起眼睛,脚尖翘起来,在地上一点一点。一缕银发从她的帽子里露出来,跟随她足尖的拍子,一荡一荡。

万理无忧凝望着她。他的心情也像那缕银发一样,轻快的,一荡一荡。

他没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一件很不像他的事。

万理无忧,在亚人屋的风评里,是公认的乖孩子。又强又乖。

他惯来温良有礼,从不对人恶作剧。给流浪猫喂火腿肠,想摸一摸猫头,都要先再三观察,怕小动物不情愿。

结果今天他竟然拿着一只虾,把对面的虫后逗到炸毛。

万理无忧没发现自己的失常,沈御枢更不会发现这些悄无声息的变化。她快乐地吃完了虾,并开始期待下一次。她盘算着下次带二十个人来包场,然后把所有人的虾都搜刮过来!

“对了,这个给你。”

万理无忧的声音传来。沈御枢从畅想中回神,看到他递过来一个红丝绒小盒子。

“什么?”她接过来。

“改良版的气味隐藏剂。比之前那个方便携带。”

确实便携。盒子里是个戒指样的玩意。

“戴上就行了?”

“嗯。防水的,洗澡也不要摘。”

“干嘛做成戒指,不能更小点吗?”

“啊,我也不太懂……我就和奈奈姐说,想要个便携式的气味隐藏剂送给你,然后她就给我这个……”

两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沈御枢拿起戒指比量几下,戴进中指,感觉戒指与皮肤相触的地方像是被蚂蚁咬了一下,但异样感很快消失了。

“这就好了?”

“嗯。我闻不到你气味了。”本来就很淡,现在完全没了。

沈御枢打量着新的气味消除剂。万理无忧走到她身后,帮她把贴在脖子后的旧版气味隐藏剂揭下来。她舒服地叹口气。

“万理。”

“嗯?”

“下次不许和我抢吃的。”

笑意浮上来。“好。”

沈御枢满意了,又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抢别人的。”

“……”万理无忧迟疑了。

沈御枢盯着他。万理无忧想了想,轻声说:“那我来抢,你拿上东西跑。”

孺子可教。沈御枢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抬眼望向店铺墙上的挂钟。

“电影要开始了,走吧。”她兴致勃勃。

——看电影的过程中,因为两人经历的差异,还闹出些笑话。这些就留待有机会再说吧。

总而言之,对沈御枢而言,今天是恢复味觉后阳光灿烂的一天,但是另一边,对尊九敏来说,今天是新年后最焦头烂额的一天。

他又来到了那个神秘的、疑似与银发虫后有内在联系的巨行星。而这次,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块大石头,并且……

正被架在火上烤。

[啊啊啊啊啊!]

尊九敏听到了旁边传来的惨叫。

[死人了!……不是,死石了!救命!救——好烫!]

惨叫声来自另一块石头,深绿色的石头,和他并排遭受着火刑。

[救救!]

[烧死人了!]

[沈御枢你这祸害!——你在不在?!]

[救命啊沈御枢!!]

尊九敏的心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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