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院长的弱点是什么？”
风信子说着，双手合力拔出一串白薯，沈御枢把白薯表面附着的虫子摘下来关进小铁盒里：这是孤儿院冬季里最容易获得的高蛋白。
“嗯，什么方面的都行。”沈御枢说。
风信子又弓着腰去找下一个白薯，这很不容易，因为雪积得深。
风信子：“嗯……他有时候会忘记刚说过的话，算一个吗？”
“算。不过我想不到怎么利用。”沈御枢用披风下的翅膀刷刷地拨开积雪，“还有呢？——哦这里有点绿，是白薯吗？”
风信子：“是！谢谢。——嗯，其他的弱点……”
她面露苦恼，直起身，转头问坐在菜园围栏上剥松子的白发青年：“院长哥哥，你的弱点是什么呀？”
沈御枢也看过来。
白发青年微笑。所以刚才那两个人是当着他的面讨论怎么暗算他。
“我弱点挺多的呢。”他捏开一枚松子，声音轻快，“我力气小，又患有血液凝固障碍，还有……哦，那张诊断单上都写了嘛。”
沈御枢眼神写着“那单子明显有鬼你拿来糊弄谁呢”。
但她心里其实也觉得奇怪。
这个让她危机感爆棚的白毛……究竟是什么来头？风信子说他是半年前忽然来到孤儿院的，当时他身无长物，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只是手里有个委任状，然后就作为院长住下来了。
“其实，院长哥哥不是很想当院长。”风信子和她悄悄咬耳朵，“院长哥哥说他的梦想是去深红遗迹……”
又是深红遗迹？沈御枢纳闷，怎么人人都要去那个地方。
“听说去了那里就能实现一个愿望呀。”风信子眼睛里亮着光，“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和院长哥哥一起。”
沈御枢表示小孩子有梦想是好事。她也不是不能理解风信子对白毛的偏爱。
但是你不觉得难受吗风信子，你们院长他身上那种黑沉沉的气息？
难道只是针对她？只有她感到躁动不安？
——在沈御枢疑惑不解的时候，数千万光年之外，圣琳收到了一封族内信息，看完之后立刻订了回族的飞船。
自从万理无忧和沈御枢双双失踪（费卷：？），圣琳整个人就持续低气压，连营业笑容都变得凉飕飕的，直到现在才一扫阴沉。
婷司长给她收拾行李，开玩笑说难道是她老屋终于被拆迁，她要回去当富二代。
“老屋半年前就拆迁了。”圣琳心情好，面对好友的好奇，终于透露了些内情：“这次的事和圣子大人有关。”
婷司长若有所思。“之前圣子闭关是因为……？”
“嗯，因为圣子的异体失踪了。不过现在已经有了大致消息。族里正在商量如何将定位范围缩小到行星级别。”
婷司长惊奇：“异体还能失踪……？”那不是和人的内脏一样的东西吗？能离家出走？
圣琳微微一笑。
“其他人没可能。但‘它’是圣子的异体。和凡人的可不一样。”
“哇~小琳琳你刚才说了句好欠打的话！快向我等凡人道歉！”
“如果你是虫族我可以勉为其难向你道歉。”圣琳对老友飞了个媚眼，“因为接下来你就会被圣子大人轰成宇宙间的尘埃。”
圣族可是虫族的天敌。而圣子是圣族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战力。八百年前，宇宙诞生了可怖的原虫，相应地，降世了白发的圣子。原虫灭族后，圣子嫡系一脉传承至今，这是圣族的荣光。
“小琳琳，我想到一件奇妙的事。”
“？”
“异体也能离家出走……那它会产生自我意识吗？会不会不肯回到主人身上呢？”
“……”圣琳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
沈御枢进入了她的小行星。
从高空往下看，小行星的表面分为海洋与陆地，陆地又分东西两块大陆，两块大陆并不相连。
沈御枢总是去西面那块大陆。
今天她也和以往一样，落地之后先去看了看沉睡的小狗，然后和热情涌过来的虫族们玩耍了一阵，最后才去往海边，在滩涂上捡拾海产。用人类的话来说，这就叫“赶海”。
沈御枢喜欢赶海。和虫族以及奇妙绒绒不一样，海贝海蛏这类生物并不会主动跑到她手里，需要她自己搜寻、挖掘和追捕。
这就像一种丛林捕猎游戏。得手的时候很有成就感！这种快乐她甚至不允许孩子们来打搅——起初虫虫们总是飞下来帮她。虫海战术啊！鱼虾蟹贝从天而降，不一会儿就把她淹没了。啪，快乐没了。
今日她也满载而归，翅膀里兜满海产，沉甸甸的。
有这些，足够孤儿院里十几张嘴吃上半个月了。
沈御枢掠上半空，随意往下看了一眼，发现森林里开始出现巨型虫巢，每个都有足球场那么大，挨挨挤挤的，粗粗一数，有五六十个。
……嗯，比起虫巢，她还是更适应人类的建筑。
或许可以搞点基建？但是无法把工匠带进小行星。之前就是，小行星拒绝了黑二。
直到意识脱离小行星，把虾贝分给欢呼的孩子们，沈御枢还琢磨着基建的事。
这时屋外响起了人声，沈御枢耳朵动了动，放下篮子，走向院门。
一直张望着院内的监察队立刻发现了她，招手：“打扰了，阁下。”
监察队这次过来，是专门带了新的仪器，对某银发外宾进行血液取样。
“请您理解。”监察队长对沈御枢很有好感，握着采血枪，面露苦笑，“事关异种菌，上级下了死命令……啊，请看这里，这个仪器配有特效血液助凝剂，很安全。”
沈御枢看着那仪器，她刚要说什么，万理无忧从屋里走出来，他微笑着和监察队聊起来。沈御枢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监察队的人混熟了。他甚至知道队长的女朋友昨天过生日。
“这个是新的采样枪？”聊着聊着万理无忧从他手中拿过了采样枪，“我能试试吗？”
队长哈哈地摆手：“你不是昨天才采样过，别浪费。都是财政税金。”
万理无忧笑笑，他把枪递给沈御枢。“给。——按这里就可以了。”
沈御枢接过枪，同时手里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物件——一个微型的血液储存管。
沈御枢不动声色。万理无忧转头又和队长聊起了什么时候湛海星能解禁，队长忙着和万理无忧说话，完全顾不上这边。
沈御枢按下了万理无忧说的按钮，然后——感觉手上撞上了什么细小东西，接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液储存管从采样枪底部掉出来，她顺势藏在手心，抬头对队长说：“好了。”
她把采样枪递过去——和万理无忧刚才暗中给的微型血液储存管一起。
队长完成任务，浑身轻松，挥挥手走了。
万理无忧松口气，一回头，看到沈御枢指尖夹着两个微型血液储存管，一个空的一个满的，他一怔。
“……两个？”
“嗯，空的是刚才采样枪里掉出来的，另一个是我提前准备的，为了这个我还去医疗院蹲点了好一阵呢。”
她似乎有些遗憾，把两个储存管都丢进披风的内袋里，转身走向院内。
万理无忧跟上她，踌躇了一阵，小声开口：“抱歉。”
“嗯？什么？”
他垂着眼睛。“让你白费功夫了。……采样。”
“？”沈御枢停下，望向他，“你是笨蛋吗？这种事情道什么歉。应该是我说谢谢吧。——谢谢啊。”
万理无忧笑起来。她也弯起眼角。
两个人闲聊着最近各自发生的事，并肩向前。
一路向前，就快走出庭院，已经能听到屋里孩子们的笑闹声，以及禀晴院长慢悠悠的指令，让所有孩子专心吃虾小心噎到。
万理无忧停下了脚步，他握住了沈御枢的手。沈御枢也随之停下。
“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
雪花开始飘落，掉在棕发少年的鼻尖上，他凝视她，说出请求——
“阿枢，我希望你，现在就把我变成虫族。”
“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