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徐立言感觉自尊都磨没了。一旦程冬回头看他，他就停在一旁假装看风景，表现出“谁跟着你，你别自作多情”的模样，但当程冬不看他的时候，他又赶紧跟在贺岚身后，寻求短暂的安全庇佑。

这样遮遮掩掩地，徐立言竟安全和他们来到了藤原日料餐厅。

餐厅本来有两道门，第一道是两扇木门朝外开，第二道门是两扇玻璃门朝里开。夜里打烊的时候，两道门都会关上，白天正常营业的时候，只有玻璃门是关着的，当然玻璃门上有推拉的标志。

贺岚出发的时候，把两道门都关得严实，以保证藤原兄妹俩的绝对安全。阖上木门前，贺岚对杵在外面的徐立言斥道：“进来。”

徐立言感激地依言而行。等徐立言进来，贺岚又把玻璃门关上锁好。

小孩子们充满对死者的恐惧，所以都躲在后院，不愿意迈进餐厅大厅一步。

徐立言本来像个小媳妇似地跟在贺岚后面，但好奇心天性难改，看到楼梯下高高隆起的塑料布，手痒难耐便去掀塑料布。

看到“丧尸山”之后，徐立言差点仰头栽到观赏池里。

“不该看的别看。”贺岚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他。

“姐姐，我叫你贺岚姐姐。”徐立言问，“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这些东西？”

“我害怕成为它们的食物，而不是害怕已经死去的它们。”贺岚看着徐立言说，“小伙子，长点胆识吧。”

院子里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樱花树。藤原可可在树下摆弄着心爱的玩具熊猫，看见贺岚也装看不见。

小孩子的恨恐怕不会比成年人的恨浅，不要小看小孩子，他们的感情丰富，记忆力也很强。贺岚在少年时经历过这样的恨，那时的岁数是藤原可可的两倍。

除了藤原兄妹，贺岚就很少接触孩子了，她也不懂得如何哄小孩子，先前只是嘱咐藤原秋多多花心思照顾妹妹。当然不用贺岚嘱咐，藤原秋也会照顾好藤原可可的。

徐立言的到来缓和了不少紧绷的气氛，这是贺岚没有料到的。

徐立言讲他的编剧生涯，很快和孩子们聊成一片。

贺岚见状识趣地退到一边，去干自己的事情。她打算到卧室里取干净的外套和衬衣来换，走到门外的时候却听见房间内有细碎的声音，她轻轻将门开了一条缝。

是程冬在换衣服。此刻他背对着门外，正准备取放在床上的干净T恤。

程冬裸露的后背在一览无余地呈现在贺岚眼里。

贺岚又轻手轻脚地将门关好。若是将这件事情放在十年前，看到男人的身体，她还会害羞一下，然而现在的她一点害羞感也无。

她的脑海里全都是程冬身上的伤痕，交错累加的大小伤疤，甚至还有弹痕，她为此感到一种心酸。

他过去在过什么样的日子，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贺岚在这座日式后院的走廊中踱步。

樱花树下的欢声笑语不减，没有人注意到走廊上的情况。

程冬发现贺岚在走廊上站着，他对她一笑，朝她走来，贺岚也微笑着朝他走过去。

*

贺岚一行人又继续上路了。

由于人数的增加，加上只有两个人会开摩托车，摩托车这个出行工具已经派不上用场了。程冬和贺岚决定使用藤原家的七座商务车。平日里，藤原西朗就用这个车采买新鲜食材或者周末带着全家人进行市内旅游。

藤原家有一本崭新的D市地图书，贺岚就用这个估算出一条车流量少的路线，纸质地图书弥补了电子导航和电子地图缺失的不足。好在W病毒在D市全面爆发的时候，并不是在上下班高峰，车流量少的路线路况不会很糟糕。

又为了保险起见，程冬将透明宽胶带将车两侧的玻璃封了几层，留下驾驶座的两侧玻璃没封，再将他们血淋淋的脏外套挂在车尾掩盖气味。

程冬负责开车。贺岚坐在副驾驶座上，手上拿着安装好消音|器的狙击步|枪，被安排在危险时掩护众人。徐立言坐在第二排右侧，是贺岚之后的第二掩护者，藤原秋和妹妹坐在第二排左侧，他们紧张兮兮地缩在一起。苏耀文和宁娇坐在第三排，苏耀文手里有贺岚给的手|枪，宁娇手上有重新绑好的折刀武器。霰弹|枪火力大，被藏在座位下，等遇到难缠的丧尸再被拿出来使用。

两个小时后，他们一行人才刚刚触碰到张家汇区和江北区的交界地带。他们走的的路线由许多小路段组成，弯曲耗时，甚至有一段路程在奉孝区，但由于车流量少，全程只遇到两处堵塞。

清理堵塞的时候，由贺岚开枪阻击前面的丧尸，然后程冬、徐立言和苏耀文下车搬运障碍、清理道路。贺岚也会在商务车近旁拿着枪巡视，狙杀靠近商务车或者程冬、徐立言的丧尸。大家合作、分工得当，所以每次清理堵塞的时间都在十分钟左右。

现在是下午三点，大家的决定是先把车开到江北区内，在天黑之前找一处住所休息，然后在利用地图书找一条安全性高的路线，到明天直奔盛江大桥。

从张家汇区通往江北区的入口，现在就在贺岚等人眼前。但商务车不能就此通过，一群人拿着枪把他们围住了。

商务车前面停着一辆本地牌照的五座SUV，车上的人也被控制住了，他们看起来是一个五口之家，现在全趴在车门上，被枪指着。

“下车。”外面的人敲了敲车窗，命令程冬他们下车。

“怎……怎么办？冬哥。”见程冬不说话，徐立言更加害怕了。

“待会儿，他们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别反抗，性命重要，嗯，把武器都放在车上。”

一行人下了车，听从命令，和SUV那边的人一样趴在车门上。这样一来方便对方控制，二来方便对方搜查是否携带武器。

这群人中有两位女性，由她们专门搜查被勒令下车的女性们。贺岚觉得事有蹊跷，这群人不像暴徒，散乱无纪律的，他们虽然服装不统一，但是训练有素，非常有组织性，同时都具备使用枪械之类的素质，可说他们是军方的人又不符合，军方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控制平民呢？

这个路口比较偏僻，一段时间下来就只有程冬一行人和那五口之家在这里被扣留。

这群人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指挥现场。让人把老弱妇幼挑出来圈在一块，鉴于苏耀文太胖，也把他圈在其中，又把剩下的四个男人又分成了两组，徐立言和程冬没有在同一组，他们分别和另一个车上的男人为伍。

鸭舌帽对男人们说：“待会给你们安排一个任务，无论任务失败与否，之后我们都会放你们家人离开。前提是你们要服从安排，否则……”他指了指被迫聚在一起的其他人，“我会牺牲掉手中的人质。”

一时间，程冬的拳头不断缩紧，但没有轻举妄动。

在三组人分别之际，贺岚站了出来，“我提议，我要参加任务。”

“你？女的。”鸭舌帽语气鄙夷，“乖乖躲在男人后面不行吗？逞什么能。”

“我是女的有关系吗？你们拦车指派任务就已经很奇怪了，难道做那个任务连性别都是确定好了的？”贺岚不甘示弱。

鸭舌帽有些生气，“什么关系，我就看你不顺眼。”

之前给贺岚搜身的女人走了过来，她脸色不好，显然是因为鸭舌帽轻视女性的言论。她踢了鸭舌帽一脚。

鸭舌帽吃痛，“干嘛？”

“上面的确没有明确性别。你再这样子任性，我可告诉勇哥了，倒时候让他对你说教。”

“行了，她要送死就让她送死好了。”

就这样，贺岚加入了徐立言的队伍，徐立言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了点，视贺岚为救命稻草。他们三个组被人带到了不同的地方。贺岚一组人被带进了一个废弃的仓库，里面还有人把守，而参加任务的似乎也只有他们三个。

贺岚他们三人蹲在角落里，贺岚瞄了一眼同组的陌生男人。他是那一五口之家充当丈夫的角色，是个四十几岁的上班族，他戴着黑框眼镜显得文气，就是面色不好，脸上都是汗，紧张过度了。

把守的人没怎么管贺岚他们，都一言不发地做着自己的事，偌大的空间气氛却比较压抑。

过了半小时，仓库门开了，又走进来几个人，把守的人纷纷叫为首的中年人“勇哥”。

有人问：“勇哥，上一组的人怎么样了？”

“死了，哎，一个能打的人都没有。”勇哥眯着眼睛，用不失望的语气说着失望的话。

“搞不懂上面为什么在这里找人。”

“因为现在的D市没有社会规则，有些能在D市活着的人，不仅有战斗力和勇气，而且有新思维。出众的思维，不是谁都有的。”

勇哥笑了笑，来到贺岚面前转了转，吩咐说：“带这两人去吧。”两人指得是徐立言和同行的男人，并不包括贺岚。

贺岚主动站起来，想要张口，却被阻止。

“姑娘，我是怀疑你的战斗力，你还是安心呆在这里吧。”勇哥表现得十分和善。

“我的战斗力不弱。”

对方的眼神突然从和善变得如毒蛇般冷酷，贺岚与他相视的眼神也如磐石般坚定。她不容自己有丝毫退却之意。如果她有丝毫退却，就会被盯着自己的毒蛇给咬死。从精神上，她就输了。在眼神对峙之间，一滴汗从贺岚的脸颊上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