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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热了，北方的四季和南方的总是不一样，夏天也如此。北方更炎热干燥。但燕湖镇的绿色植物稍微抵挡了太阳的直射，基地公民也因此有了丝丝清凉的感受。

清晨和傍晚的温度最适宜。

还没到傍晚，贺岚却在外面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打着一把长柄伞遮阳。她有时真喜欢一个人到处走动，要么有心事，要么在思考。

这回便是有心事。贺岚想起了发生在将军寓所的事情。

“最新的消息。平安号已经偏离了设定的航线，它驶向最近的大陆停靠，上面的人员在登陆后将会各奔东西。”方意坐在宽大的书桌旁，脸上出现难得轻松的状态，“狙鹰计划成功了，胜利不日降临到新纪元基地。”

谁也不知凯文·埃尔霍夫作何感想，他不会没有收到消息。

“等船一靠岸，我就派人接伍岳回来。那小子不知道是胖了还是瘦了。”麦勇说着，将脸转向贺岚，“贺岚啊，这回你可立了大功了。”

贺岚没任何欣喜的表情，却有些迟疑地问麦勇：“船上面没发生什么状况吧？”

“还是有的。”麦勇顿了顿说，“死了一个英国籍的研究员。”

贺岚的眼中充满了黯淡，当初心中有幻梦剂设想的时候，就已经联想过各种会发生的情况，有人因此死亡的情形没有忽略掉。真当听到一个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感觉变得不一样。

贺岚心中是负罪感。她想到了电车悖论，程冬说他不知道怎们办，于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命令，命令让他选择任务，他就选择任务，命令让他选择伙伴，他就选择伙伴。

“贺岚，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如麦勇所说，你有大功劳。”

方意的声音将贺岚拉回了现实。“将军，请不要犒赏我任何东西，也不要说是我的功劳。这些都让我惶恐和不安。我此刻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这件事尽快过去。”

麦勇不解贺岚的决定，方意倒是看得明白。“你的怜悯还是愧疚都是多余的，”他说，“回去让玄渊开导开导你。”

贺岚摇了摇头，“平安号上有人死亡的事希望将军和勇哥保密。”她庆幸江玄渊没有在现场，不想让事情的因果令他跟着烦忧，尽管她也不确定他知道后的反应。说到底，新纪元基地和绿鹰组织之间的对抗，也是一场战争。战争是残酷的，死亡在所难免，但最无辜的是因战争而丧命的人。

再见江玄渊时，贺岚不经意提起电车难题，询问看法。

江玄渊说：“我的观点是，最大的选择在于电车里的人。他该是个审时度势的理智人，知道该开向哪方才是最有利。每一次选择都是一场权衡后的博弈。”

程冬倾向拉轨道的人，而江玄渊倾向开电车的人。

“你呢？”

贺岚说：“我暂时没有想法。”

不知不觉，贺岚走到了中央广场，记得上次来这里是释罪后的清晨，行人稀少。但现在广场焕然一新，被人们精心修理维护过，空气里都流淌着重建之后的喜悦。

前一阵子，D市成为首例城市级变异体，地球清洗论的观点就在人群中广为流传，基地民众们惶恐迷惘，环绕在基地中的气压都是低迷的。

贺岚还不知道他们的喜悦从何而来，光线已经不是那么强烈，傍晚已然来临。贺岚收了伞，将木质手柄挂在手臂上，就如同漫步在情调生活的街头上。

中央广场也确实是这样的情景，跟去年夏天一个普通的傍晚没什么区别。人们出来散心，有跳广场舞的，有打篮球的，有下棋的……各类活动都有。

贺岚来到了许愿池，池中雕塑被擦拭得锃光瓦亮，喷泉孔恢复了效用。喷泉和G市景观里的一样，有感应点，人靠近时停止喷水，人走远后继续工作，总之非常人性化。许愿池还是可以许愿的，贺岚想试一试，但苦于没有货币。

好在几步远外有一个小摊，可以刷积分兑换各国货币。贺岚兑换了五个Z国的一元硬币，她替乔治祈福，然后把它们一枚一枚扔进池水里。

在最后一枚落进水里后没多久，贺岚又听得一声硬币入水的咕咚声，池水继续荡起涟漪。对面走出一个高挑的短发女人，她很美，英姿飒爽的美。

贺岚很少见过，有人能把普通的短袖和牛仔裤穿出独有韵味的。贺岚不认识她，她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令贺岚觉得奇怪。

这时候有嬉闹的孩童你追我赶，把贺岚放在池边的长柄伞给刮到水里了，他们做了个鬼脸，然后跑了，典型的熊孩子行为。

贺岚总不能追着他们讨要说法，留在了池边收拾残局。

“我帮你。”陌生女人向贺岚伸出了援手，她目测有170+的身高，更容易捞起浮在水面上的伞。

女人还帮着甩干了水珠。贺岚接过伞，感激地说：“谢谢你。”末了，又加了一句，“你是不是认识我？”

“我表现得明显么？”女人顿了顿，“我刚才扔了硬币，为一个人祈祷，他是卫长明。”

贺岚愣在当场，片刻回过神来，“尹胜男。”

尹胜男却有一丝惊讶，“原来你是知道我的存在，看来不晓得我的长相而已。还以为你会反问我‘你是他的什么人’。”

尹胜男尚且留了一个心眼，没有说是为程冬祈祷。程冬是卫长明的B面身份，但眼前人很快反应出卫长明是谁，又由此推断出她的身份。可见对方所知的早已超出她的预想。

“嗯。是这样。”

这两人都心知肚明，因为卫长明才有了彼此之间的一点联系，否则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气氛变得稍微冷。

“那个，你知道哪里有喝酒的地方吗？”尹胜男问。

“知道是知道，不过据我所知，军人纪律严明，禁止饮酒。”

“没关系，都末日了，偶尔放松一下还是可以的。喝酒是次要的，主要是想和你聊一聊。”既然在这里遇到了。

贺岚带着尹胜男去了那家深夜酒吧。到了那里，夜幕才刚刚降临，酒吧还没有开场。一个服务员小哥不急不慢地打扫着现场。

酒吧老板竟然还记得贺岚，等贺岚和尹胜男坐在吧台上的时候，他亲自推荐酒单，“本店才上新的招牌酒，长岛冰茶，二位要不要尝尝看？”

贺岚听得“长岛冰茶”四字，还以为是日本某个岛县盛产的加冰块红茶，纳闷酒吧为什么会卖茶饮？

“Long Island Iced Tea，”尹胜男看上去有些冷淡，“我听说被称为失身酒。所以你推荐给我们两个女人，是想干什么？”

“冤枉啊，我是个守法的好人。只是推荐新品而已。”酒吧老板慌忙解释。他看向尹胜男说：“你气质斐然，是军人？”

“上校。”

还是个军官。老板这下更是满头大汗。

长岛冰茶，来自M国纽约市长岛，色泽很像红茶。至于为什么被叫作“失身酒”，是它的酒精含量可调配至40%以上。很多女孩子，会被它的颜色和入口酸甜的口感所欺骗，全当饮料一口气给解决了，片刻后劲上来了，基本一杯倒。

“酒的配方我是改良过的，给你们女生们制作的肯定酒精度数偏低，这个请放心。品质好的长岛冰茶调制出来像茶，颜色浅；品质差的像可乐，颜色浓。这回啊，由我动手给二位调制，肯定是前者的品质。”尽管制作长岛冰茶的配料廉价，但是由优秀的调酒师把控好配方比例，还是可以做出一杯中上乘的鸡尾酒的。

贺岚信得过老板的手艺，上次喝的蓝色玛格丽特就是出自他之手。

尹胜男亮过身份后，就不惧怕老板动什么手脚，然后自己另找一处卡座先入座了。老板自证清白，就拦着更好说话的贺岚，让她到吧台后面——调酒师专属领地，看着他调酒。

“我上次来的时候，你还说酒吧生意淡，客人少。但我看服务小哥那仗势，今夜会人员爆满啊。”

“一连数天，生意都很好。”老板乐呵呵地笑，“难道你没听说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吗？”

“什么事。”贺岚自然而然联想到中央广场鲜活起来的氛围。

“姑娘，你可真不关心基地大事啊。”理应和末日前关心国家大事和国际新闻没什么区别。“是说有人想要抢夺基地，但将军打败了他们。获得了一场基地保卫战的胜利。”

听到他这般说的时候，贺岚下意识以为狙鹰计划被泄露了，可转念一想，他们口中的抢夺基地是字面意思上，而且这件事情被传达得很空泛。作为一名狙鹰者，知道整个计划的她，一直以为与GE之间的是无硝烟的战争，凯文和他的人也不是要抢夺基地，只是想攫取整个基地资源来发展基因改造项目。

“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大家都这么说。我想，肯定是管理层内部传出来的，当然是得到将军默许。现在所有人都敬仰将军，都有人提出要为他打造雕像。”

只是为了增加个人威信力，贺岚存疑。她也觉得不该传出什么胜利的事情来。

两杯长岛冰茶制作好了，贺岚端着它们来到角落里的卡座，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尹胜男。

“我最先知道你的时候，是在去年的方红林案中，胡清是案子的主办警官，碰巧的是，他是我的朋友，而且也认得长明。所以他翻出你背包里的程冬警官证时，第一时间就找我商量了。像警官证这类私密的身份证明是不可能随意交给别人保管的，于是我们推断出卫长明已经不在人世了，还有你和他的关系很亲密。当时，我对你抱有偏见，也不想让你知道有我这号人。但之后渐渐地，我对你狭隘的看法消失了。”

“为什么对我有偏见？”她不解，尝了一口杯中物，果然酸甜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