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缓缓吐出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愈加充盈的真气,晏惊阑睁开了眼。
映入瞳中的墙壁和地板皆为灰色,有很多看似粗糙却很光滑的石质纹路,像是一整个巨石掏空作为房间。
站起身伸展一番,感受着体内真气比前日又精进一分,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更觉此处是修炼宝地。
晏惊阑的所在,乃禅房中的一间静室,四面墙壁用整块巨石所造,避音隔噪,且房间之下有一个巨大的阵法,能平心静气,以免真气运转有误,走火入魔。
算了下时间,距自己开始打坐,已过去三日,进入元灵气脉后,冥想自然结束,总是要花上数天之久。
或许是逼仄的空间待久了,晏惊阑感觉有些心烦意乱,遂欲离开禅房静室出去走走,顺便去看看陆赳武和梁北鸿。
想到这两人,晏惊阑叹了口气,看来刚入门那日,郭游师兄把他和陆梁二人安排在一处,是来带小孩的。
看着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总是吵闹没完的陆赳武和梁北鸿,晏惊阑无比庆幸:自家清恬是个懂事听话的妹妹。
陆赳武刚满八岁,生得副胖乎乎的乖巧模样,平日有些多话,但语言也礼貌讨喜,没和什么人生过龃龉。
梁北鸿比陆赳武小上一岁,初见时,眉眼间凝着股与年岁不符的阴郁冷漠,一段时间相处后,他身上的敌意退却不少,只是对陆赳武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能入道修炼的孩童,都比同龄人沉稳,这两个也不例外,但许是八字犯冲,总能因为一点芝麻大点小事吵起来,几次闹到近乎动手的地步。
屡屡当着息事宁人的和事佬,晏惊阑不胜其烦,却也只能耐着性子,一边深劝架,一边咬牙暗念修炼静心的口诀。
若非严禁私斗的门规摆在那,估计早撸起袖子把人揍一顿了。
混小子真烦,还是清恬听话懂事……不知娘和妹妹最近怎么样,等下次休沐日就再回去看看。
晏惊阑一边挂念着家人,一边推门而出,动作间带动衣物摩擦,胸前感知到坚硬存在,习惯性抬手摩挲玉坠。
……你最近又如何呢?
暗含的思绪在看见禅房大门口的两个人,抛在了脑后,晏惊阑眯了眯眼,适应着由暗室转到晨光下的环境,出声问道:
“你们怎么……”
没等讲完,一脸急切的陆赳武蹭蹭跑过来,拉住晏惊阑的袖子就往门外走,“晏哥真的在禅房,没想到梁北鸿还真说对了。”
“晏哥向来刻苦,不在禅房便在经纶塔,哪像某个人,天天只知道玩。”
梁北鸿抱臂冷声道,在和陆赳武做对时,身上那股少年老成的气质才会淡去几分。
被揭了老底的陆赳武一下红了脸,双唇翕动着欲说什么,闻到火药味的晏惊阑连忙插话:
“别说这个了,你俩来找我是有何事?”
“晏哥天天埋头修炼当然不知,今日演武场可有热闹看。”
陆赳武挤挤眼睛,要晏惊阑猜有什么热闹,小孩笑起来脸颊的肉微微上移,让人想到年画娃娃的喜庆长相。
晏惊阑还没来得及猜测,另一侧的梁北鸿拆掉陆赳武的台,解惑道:“有人要挑战冉师姐。”
冉师姐全名冉红蕖,是目前子虚门内四大守山弟子之一,赤云峰的主人,今日之战,说不定会有新的守山弟子要出现了。
“我们快走,免得没位置了。”陆赳武鼓着眼睛瞪了梁北鸿一眼,扯着晏惊阑提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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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位于主峰侧面一小岭之上,被平整成一处开阔广场,中央最大的擂台高约六尺,四面砌有桥阁式的看台。
当下看台上已聚了不少弟子,还有陆续向此处赶来的,由此可见,众人都对今日的挑战有极大兴趣。
晏惊阑几人来得迟,不得不去到靠后的位置,陆赳武虚坐着,伸长脖子向场内看去,直叹道:“这也太远了。”
“是我耽误了。”晏惊阑把目光从方形擂台上收回,心知二人若不是来找自己,也不会晚到这许久时间。
“不不,和晏哥无关,再说身为修道者,这点距离还是看得清楚。”
陆赳武连连摆手,脸上还是带着明显的惋惜,但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再度扭头对晏惊阑说:
“晏哥,你可知今日挑战者是什么来头吗?”
陆赳武虽是问句,却是胸有成竹,他不勤于修炼,这段时间倒打听了不少门内之事,知道不少晏惊阑不曾了解的信息,便存了向人炫耀的孩童心态。
晏惊阑侧眸见陆赳武仰起的脸上,写满了“快来问我”四个字,轻笑一声,偏生出故意逗弄的心思,转头对梁北鸿道:“你知道吗?”
“知道。”
梁北鸿自然没有错过,陆赳武脸上因被忽视瞬间竖起的眉毛和难以置信的错愕神情,没有比看讨厌的人吃瘪更快意的,遂勾唇道:
“挑战的师姐姓叶,没有名字 ,据她所说,爹娘还未来得及取名就已辞世,便自称叶娘,入门不过半年之久。”
“才半年?”
晏惊阑心中微骇,没比自己入宗早多久,这么短时间便挑战守山弟子,怕是头一个,若非自信过分,便是确有实力。
“梁北鸿说的不详细、”眼巴巴望着的陆赳武终于找到可以插话的地方,忙开口说:
“叶师姐刚来时治好一位同门的旧疾,之后不少人都找她看病,渐渐大家都知其医术了得,这是师姐戴着副黑色面具,从没在人前摘下过。”
正说着,周围起了阵风,喧闹的众人忽然安静下来,目光聚在东边的看台,晏惊阑也好奇地望去。
与另外三面人满为患的看台不同,这处视野更开阔、座位更宽敞,乃是门主长老和守山弟子专属,此时正有道身影,踏风而至。
距离虽远,但修道者视力极佳,能看清那人一袭白衣,身姿挺拔,仪表不凡。
“啊啊啊!是吴珩师兄!”不乏女弟子惊呼出声,面露桃红地盯着东边看台上的男子。
“吴珩师兄和冉师姐同是耿春冰长老坐下弟子。”尖叫声太大,陆赳武不得不提高些音量讲话。
晏惊阑闻言点点头,正想将视线收回,却又见东边看台上多出一道人影,看清后猛然怔住。
那不是……
“司流水……司师兄也是守山弟子?”
晏惊阑忍不住将心中疑惑低声说了出来,刚说完就觉有视线附着在身,左右一看,见两个小孩都神色奇怪地盯着自己。
“晏哥、不知司师兄是守山弟子,掌管明庚山吗?”
陆赳武一双圆圆的眸子睁大,语气出乎意外道:“你不是他推荐入门的吗?”
话虽如此,但晏惊阑与司流水实际接触时间连一日都不到,后来也再没碰见过,他忙于修炼也没打听过后者有关事情,自然不了解。
按说司流水有引荐之恩,晏惊阑理应表达感激,但他之所以加入子虚门,不过是赌局败落而履行承诺,算不上情愿,内心对司流水多少有些抵触,一直是随缘见面再致谢一二的想法,竟未料到今日在这里看到。
东面看台上的司流水依旧随性作态,挥手与先到一步的吴珩挥手,不等回礼便甩袖落座。
晏惊阑将这幕看在眼里,惊讶之余仍疑惑未解,开口说:
“司师兄修为不是祖窍筑基吗?怎么……”
不知所言有何谬误,旁边不相识的同门听到后,都纷纷侧目看了过来,晏惊阑隐约从他们脸上读出自己的孤陋寡闻,所幸内心强大,面不改色地噤了声,用眼神询问陆赳武和梁北鸿。
在两人的解释下,晏惊阑才后知后觉地知晓司流水来历身份,明白了之前打的赌输得是一点不冤枉。
司家乃是凤凰血脉旁支,是灵族中少有亲近人族的势力,其他灵族尽管因立场而有些排斥司家,但因司家人有洞悉天机之能,面子上没有不愉快。
司家神机妙算的本领,源于家传神器河图洛书,被此物认主,便能推演世间万物来日命数,“司氏一言可知天下兴亡”早成共识,不可谓不厉害。
“但凡事有得有失,被河图洛书认主后,一辈子只能是祖窍筑基的修为,而且……”
陆赳武停顿片刻,圆乎的脸上浮出些许惋惜,“以往持有河图洛书之人鲜有善终的,也不知道司师兄能否破了这个诅咒。”
晏惊阑听到这话,怔然看向司流水所在之处,后者翘着腿,坐没个坐像,似乎对其表露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态度有所理解。
不等他再想,只觉两道极强的灵力出现,不疾不徐的朝此处而来。
看台上的其他人也都止住当下的话头。东面看台上,吴珩先一步起身,真气注入声音,说出的话让擂台中每一处都听得清清楚楚:
“弟子恭迎大长老、恭迎师父。”
“弟子恭迎大长老、恭迎三长老。”
其余人也跟着吴珩起身抱拳行礼,在众弟子话音刚落,只觉两道流光闪过,转眼间,东面看台上已多出两个身影。
“免礼罢。”
说话的男人声如金铁,身材高大,发须见白,剑眉下一双星目炯炯,气势如千丈雪山般威严,正是几乎令整个子虚门中心生畏惧的对象——大长老耿直。
众人依言坐下,偌大的场内一时间寂然无语,除了呼吸和个别的咳嗽声,都噤若寒蝉,可见耿直长老的威慑力。
而与不苟言笑的耿直相比,旁边笑意盈盈的耿春冰显得亲切许多,容貌身段看起不过二八,却多了时间沉淀的端庄持重,似有抚慰人心作用的温和话语传到每个弟子耳边:
“让各位久等,想来大家早已知晓今日挑战,我也不再多言,还是老规矩,挑战者一炷香内不败,便是如今子虚门内第四位守山弟子。”
话落,场内如平静的湖面陡然膨胀起来,观众们对接下来的比试报以掌声和呐喊,晏惊阑情绪也被欢呼调动起来,屏息看向场内。
此刻两道身影,正从擂台边缘向中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