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未散去,此时我已想到,其应当为人造产物,而这些雾之中还夹杂着某种异常状态类的攻击“毒素”,让追寻的工作格外举步维艰。
老练、精妙、聪明,如果我能见到那位将格亚带走了的人物,我会这么称赞他。
还好,我花了很长时间去记忆的气味并未背叛我,仍然执着的附着在我的感知之上。
从气味的状况来看,可能离我很远,但并没有危险。
这样,我也能放下点心了。
不知为何,追寻格亚的时间里,我丧失了以往的理智,不平静的波浪残留于心间,一分一秒地逐渐增长,让我感到“烦躁”,对,“烦躁”。
我的手指在朗基努斯上摩挲,冰冷的金属为我带来了一分慰藉。
总之,还是要赶紧找到格亚,虽然知道她无恙,但我仍……感到,不必要的焦虑。
“克鲁迪大哥!你那边怎么样!”
我下腰躲开魔兽的一次攻击,着急地问吸引了大部分魔兽的克鲁迪——掳走我的那只魔种,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
“不太好!我不太擅长战斗,平常都是避着他们走的!”
克鲁迪一边游刃有余地闪避着每一只魔兽的进攻,一边又毫无反手之力,看的让人着急。
……
“放心好了!我的雾里加的神经毒素不仅有精神状态攻击中的【意识混乱】,还有异常状态攻击中的【迷乱】和【反应失调】,我可是做了好几手准备的!”
就在刚刚,克鲁迪还在向我阐释塞可瑞特不可能追上来的一千个理由。
“我以前可是魔王军斥候与情报部门主管人,魔种高级将领之一,对迷惑和战略性撤退这方面可擅长,你不用担心,就算她再怎么厉害,看她那年龄,应该也没上过战场吧!没经历过这种战场上的老手段的人,是不可能突破我的雾的。”
“但是,塞可瑞特是什么……【猎手】,这个技能好像有什么特殊的追踪功效。”
“【猎手】……啊!我知道了!之前遇见过一群来夜嚎山脉的,他们主教成立的新型暴力机关嘛!那一群可是被我在雾里迷了十天半个月才出来呢!我的雾是我的天赋技能,我使用它几十年了,还有战场上磨练的那么些年,我敢说,论迷惑人这方面,没人能和我的雾抗衡!”
他很骄傲地扬起了头。
魔王军……魔种的军队……里的高级将领,都是这种性格的吗?一瞬间,从未有过的、有关魔种未来的忧虑感涌上我的心头。
还有就是,既然他是魔种的高级将领,那又为什么会居住在属于人类领地的夜嚎山脉这么些年呢?
我心中有疑惑,但我没有胆量去将它问出来。
拜天赋技能的“馈赠”所赐,我对情感与魔力的变动极为敏感。
对面这个男人,虽然一副邋里邋遢、自然洒脱、乐观开朗的模样,但他的魔力极为不稳定,如同嬉怒无常的海洋,现在还是风平浪静,但不知何时就有可能掀起巨浪。
情感作用于魔力,恐怕这个人的情绪也极为不稳定。
想到这点,我的【直觉】有了点点的疼痛,仿若在提醒我他的危险。
……
“你的雾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攻击它们啊!”
“我把所有的神经毒素都调去伺候那个修女了!要是维持着这么大的雾还处处有神经毒素,我的魔力吃不消啊!”
就是这样,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们现在,陷入了未曾预想却又极其合理的艰难处境:
被魔兽围攻。
狼型魔兽成群出没、速度极快,还会使用元素魔力,我疲于闪避,不到一时半会身上的黑袍便被撕出了几道口子,露出其中渗血的伤口。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出对策,雾霭便突的淡了几分。
“【魔力回收】【迟缓】!”
魔兽的速度慢了下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拖拽着它们一般。
不顾诞生出些许灵智的生灵错愕的眼神,我迅速与它们拉开距离,拿起短刃,往上面增添异常状态类的【武器附魔】。
魔兽的爪牙携带愤怒向我挥来,我用没来的及附魔的那把短刃堪堪招架,另一把短刃乘机刺入其腹部。
凄厉的嚎叫从魔兽的嘴中发出,它腹部的伤口迅速流血、溃烂,绿色的毒液痕迹由腹部向全身扩散。
另一头魔兽没有给我任何的喘息时间,在上面同伴的痛苦中向我腿部攻来。
我低头看向它,它的动作在克鲁迪的技能中变得迟缓,给我机会找到它的魔力流向,发动【精神操纵】。
趁着这只魔兽被操纵住,变得呆呆傻傻,我将附魔短刃拔出来,同时用未附魔短刃弹开已无力化的魔兽爪牙,顶入大张着向我咬来的腥臭狼嘴,堪堪为自己附着了一个魔力护盾后便深入它的嘴腔。
魔兽人性化的眼睛里显出毒扩散时的痛苦与拼死一搏的疯狂,连同它挤出的泪珠与生肉的腥臭味道一同向我袭来,我咬咬牙,将短刃向上一捅,穿过狼型魔兽的脑壳,强硬让它停下了已划伤我手腕的犬齿。
另一只魔兽此时醒来,但此时我早有准备,附魔过的短刃刺入它的眼睛。鲜血飞溅而出,将我的另一只手腕染的通红。
毒素从眼睛开始侵蚀,很快便扩散到了大脑,最后留在我面前的只有两具魔兽尸体。
刚刚我附魔的是【魔族术法】中的基本异常状态攻击,【毒】、【疼痛强化】与【抑制恢复】,组合起来再附魔在武器上简直不要太好用。
脸颊温热,我用还算干净的那只手掌顺势擦了擦,看到手上的暗沉的血液,我才意识到在刚刚的突围中受伤的不仅是身体,还有脸。
不过我并不在意,充其量感叹一句真危险,万一伤到头就完了。
至于脸,这种有着特殊意义的部位,虽然很多人都格外在意,也有很多人都喜欢我这张脸,但是说不定留下伤疤对我来说还是件好事。
克鲁迪走过来,他也结束了与魔兽的争斗,此时气喘吁吁地拖着四具魔兽尸体走过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便在我旁边坐下。
“好久没打过这么苦的仗了,自从我学会逃跑离开战场之后就从未有过了。”
他不无感叹地说道。
“不过还好,努力有回报,今天中午我们有的吃了,看我给你做顿好的!”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好像那些疲累都因为这一小件事情一扫而空了一般。
此时我正在用【紧急治疗】为自己刚刚被划破的地方加速愈合,这是妈妈教的方法,虽然无法完全愈合,但对恢复体力和及时止损有很大的帮助。
听到克鲁迪的声音,我转眼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把我吓了一大跳,克鲁迪几乎成了个血人!
他此时满身鲜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魔兽的,反正显得他更加面目可怖,尤其是当他扯着嘴笑的时候,那副模样,简直能把小孩子都吓哭!
“你没事吧?!”我紧张地大喊。
“嗨,没事儿,在战场上的时候比这惨烈多了。不止自己身上、别人身上,天上、地上,全是血……我跟孩子说这干什么,你就当没听到好了!”
“你哪儿受伤了?我帮你治疗?”
我身体上的伤口此时已经堪堪止血,只剩脸上的还没治疗。看着克鲁迪这幅样子,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先治疗自己伤的并不算重的脸部呢?
……话是这么说,其实还有不那么道德的借口,一是克鲁迪是我现在离开塞可瑞特、逃出夜嚎山脉的唯一依仗,二是……我希望我的脸留下疤痕。
不知道为什么,我希望我的脸留下疤痕,无法治愈的疤痕。我知道即使留下疤痕,【精神操纵】的影响依旧不会减弱,但就仿若是在与什么抗争似的,我希望这张受人喜爱的、受上天眷恋的脸蛋,留下可叹的、不属于“馈赠”的、真正是由我给予的东西。
——这是一种病态的想法,我一直都清楚。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这种想法。但我看到手上所沾染的鲜血的时候,这种想法便由我激荡的心灵之中诞生了。
无人知晓,所以我可以放纵我的任性。
于是我第一次主动靠近克鲁迪,想要为他疗伤。
他听到我话后,竟然打起了兴趣,问:
“你会治疗了?”
我有些茫然,会治疗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吗?塞可瑞特也会啊?妈妈也会啊?
“很少有魔种能学会治疗,大家受伤了都选择扛着自愈,你不知道吗?”
诶?!是这样吗?
“我确实不知道。”
“是因为很小时候就被教会掳走了吧,所以不知道魔种的事情。”
他自顾自下了结论,辅以同情的眼神。
我抿了抿唇,没有纠正他的看法。
这几个月来,我越来越多的意识到,或许我从来不了解魔种。即使我一直在魔种的领地生活,我也从未与他们接触过,更遑论参与到他们的生活之中。
我和妈妈不像魔种,我们如同阴影,在土地之上游荡。
这是妈妈的有意为之吗?让我活的不像只魔种。
我突然发现,往日中熟悉的妈妈正在同我远去。我不了解在我之前她的生活,不懂她死前所低语的“你该怎么办”是什么含义,不懂她的眼神里包含了什么,我甚至……连她用过的那么多名字之中,哪个是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孤独猛地将我裹挟,要将我沉入迷茫的海底。
“我的伤口在这里、这里、这里,但是其实都不太重,身上这些都是魔兽的血,如果你愿意帮我恢复那真是太感谢了!”
我在克鲁迪的声音中回过神来,一声不响地按照他指示的位置帮他治疗伤口。
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讲。
“……我唯一有段时间受过治疗就是在军营里的时候,所以我还一直以为魔种里只有魔王军的人会治疗呢……”
我心不在焉地聆听着,认真帮他治疗的确并不眼中的伤口。
“诶?格亚,你下巴上有血。”
“啪”的一下,那滴血珠滴到我正在施放治疗的手上。
“……啊,是吗,不严重,我先帮你治疗。”
他一听,又急了。
“怎么可以呢!女孩子的脸是很重要的啊!来!我这里有我珍藏了好久的药膏,快用吧!这样就不会留疤了!”
他找了半天身上,终于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黑色光团,从中拿出一小管膏药,递到我面前。
我有点说不出话来。
“那你自己怎么不用呢?”
“就剩一点了,我用太可惜了,但你不一样!”
“不了不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这个人散发的善意真的是让我有点莫名其妙了。先是冒着生命危险从塞可瑞特手里救我,又是要和我一起走要认我为干女儿,现在又拿出自己都舍不得用的药膏给我的脸治疗,说真的,我有点害怕。
“你就接受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你我就觉得特别有好感,觉得你就是我没出生过的女儿!”
他一边胡乱嚷嚷着诸如此类的话,一边伸手就过来要掀开我的兜帽为我涂药。
猝不及防,我的脸暴露在透过雾气的浅淡日光之下,“馈赠”的面容与那道伤口一同出现在了他面前。
周围陷入一片寂静,就连山林平日中一直响彻的野兽吼叫仿佛也在此刻停歇了。
我还没来得及对此做出反应,就看见对面的男人一改刚刚傻傻乐乐的态度,原本只是密布红血丝的眼睛此时真正被血红覆盖,与他浑身的血液融为一体,散发出仇恨的味道。
他从嗓子里挤出粗粝的声响,念道:
“佩尔……里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