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对同一个原属王室的公主殿下一同上路抱有疑虑,只不过是被气氛逼迫才表示同意,但一番接触下来,我却发现这位公主殿下出乎意料的没有王室架子,而且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受。
安执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人,有着她这个年龄段所该有的青春活力,据她本人所说就是“在宫墙里熬了二十年都没能磨平的反骨”,她还说自己小时候经常偷偷溜去学校和演武场,希望能学个一招半式,不过最后都被人捉回来了就是了。
她对什么都表现出好奇,甚至比我刚来人类领地时所表现的更甚,而且她还不惧发问,碰见什么没见过的就问一下,这直接导致我们的行程慢了许多,不过我对此倒没什么意见,毕竟其实她问的也是我想知道的,但如果是我的话,怕是没勇气问出口,至于塞可瑞特,她一直都是那副笑盈盈的温柔姐姐的模样,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唯一令我感到无所适从的是,她有着强大的自来熟能力,而我有着强大的排斥接触能力。就好像现在,她走着走着又贴到了我的身边,试图来挽我的手臂,我表面上非常淡定的一边和她聊天一边闪避,其实内心已经慌不择路。
“诶,格亚,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兜帽啊?”
突然被问到这个敏感问题,我原本可以选择不回答、装冷漠,但经过几天的相处,我自问做不到对一个把自己当作朋友的女孩这么做。此时我的大脑飞速转动,想着怎么样才能给她一个既能让她放弃窥探我兜帽下真容又能令她满意不怀疑的说法。
“格亚的脸受过伤,她不太想露脸,那样会让她难过。”
谢天谢地,原本一直在我们前面默不作声的塞可瑞特不知为何放缓了脚步,不仅巧妙地将离我越来越近的公主殿下隔开,还帮我回答了好奇宝宝的问题。
安执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向我道歉:“不好意思啊格亚!”
“……没事。”
面对塞可瑞特的借口,我只能这么回答。
受过伤是真,不想露脸也是真,唯独两者之间的因果联系是完全不存在的事物。塞可瑞特真是完全掌握了说谎话半真半假的精髓。
说到这里,我便想起了当初脸上的那道伤,在我遗憾的心情中,最终还是被塞可瑞特给治好了,虽然比别的伤拖延了几天就是了。
本来道路便窄小,塞可瑞特的插入让我们之间的距离在物理上变的更紧密了,让我都有种自己要被挤出道路的错觉。
所以我用自己贴着塞可瑞特的那只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希望能够委婉地提醒她太挤了,她要么去后面和圣骑一起走,要么去前面自己走。
塞可瑞特诧异地转头看我。
这是她少有的反应,一般情况下她都不会给我除微笑和平静以外的反应。
我心里有点不安。
怎么了?叫她让一下怎么了?难不成她误会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我的手就被牵住了。
我就知道!
我没有当场甩开她的手,是顾及安执还在场,也是害怕如果被安执看到,她脑中关于“我们是恋人”的认知会再加深一些,到那个时候便无法挽回了。
但一直被牵着,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个味。
比喻一下,以前她牵我,我会感觉,我是路边的狗,她看到了,摸一下。现在她牵我,我的感觉是,我是家养的狗,跑太远了,绳子栓一下。
虽然这比喻可能有些损我自己,但我觉得用来描述我的心情还是很恰当的。
所以我用自己空着的小拇指顶了顶她手心,希望她能明白这其中的分离意味。
然后,再一次,她理解错了。
她也用小拇指挠了挠我的手心,痒痒的,随即便握的更紧,这下我没一根手指可自由活动了。
我都想赞叹一句了,是怎么做到,在一起旅行几个月了,信息还能百分百误解读的。
或者说,她收到了我传的讯息,知道我的意思,但偏要按照她自己的意思执行?
怀着这样的怀疑,我抬头看了她一样,果然,一张气定神闲的脸,再无一开始的惊诧模样,看见我看她,还顺带给我来了个wink,眼旁有金色粒子在浮动。
对此,我只能说——演出效果不错。知道我有【魔力感知】,看得见她释放的魔力,就浪费魔力搞了这么个演出。
以及,这女人是装傻好手,果然不该相信她。
一旁的安执还不知道我们这边起了什么腥风血雨,仍旧充满兴趣地看着、说着周边的万物,表现的像一个第一次出门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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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伊尔送来的公主殿下很乖,我并不费心,但为什么,我感觉到微微有点不开心?
我敏锐地察觉到,我的不开心和格亚有关。
因为在这段时间里,我已经习惯了从格亚身上汲取情感,可以说,我现有的情绪大部分都来源于格亚,所以我开心与不开心的原因没有那么复杂,这也是我觉得自己比大部分人要轻松的点之一——至少,你看,我不用费多少功夫就可以找到转换自己心情的方法。
和我的预期相符,当我放缓脚步与她们二位并行的时候,我感到所谓“不开心”便有了稍许的减少。特别是手指触碰到格亚的时候——老实说,我很开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结合对此变化的判断,单方面拒收了格亚的信息,想必这让她有点生气吧。
但是,没关系,据我观察,她对这种小小的侵略一向是放肆的,所以我就心安理得的一边牵着她,一边帮公主殿下解决着她所提出的小小疑问。
如果还要说的话,那可能还有一部分思绪在想着——特尔迪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来接走这位公主殿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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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安执·斯普里戈蒂亚,在逃公主,目前有点郁闷。
郁闷不是因为父王一点也不重视我,只派了那一波卫兵来追我,和塞可瑞特以及格亚走到现在也没再碰见过其他追我的人。
郁闷也不是因为自己要重返王都,重返父王的眼皮子底下,而主教大人的计划一点没跟自己提,自己心里没底。
郁闷是因为和自己旅行的两个人明明声称朋友,每天却不停搞暧昧一点没在乎我的想法。
今天白天的时候,其实我在意到了。
为什么塞可瑞特前面那么宽敞的大道不走,非要来和我们两个挤?
为什么格亚半途就不讲话了,留下我一个人叭叭地在那里讲?
我感觉不对,偷偷观察了一下,我的天赋技能是【集中】,就适合用来做这种事。
原来背着我偷情中,两个人还表现的若无其事的。
我也不好揭穿她们,只能强忍着可能独属于我一个人的悲伤感受继续讲。
塞可瑞特还会顾及我的心情偶尔回复,格亚就直接原地掉线,让我悲伤我们之间的友情在你另一个“朋友”面前显得是如此的脆弱。
等等,好像我们这段才持续了几天的友情的确挺脆弱的,但为什么我会这么在乎呢……?
想了半天也没弄懂,我只好暂时将想不明白的好感与事情甩出脑袋。
晚上在房间(虽然我们开三间房,但我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们俩只是为了迷惑我,其实她们俩睡一间,嘛,虽然我一次也没逮到过,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多疑了)我仔细考虑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突然发现前途多舛。
首先是逃亲这个事。就算父王再怎么不重视我,也不至于放任一个公主流亡在外而只派那么点人来追吧?更别提是一个有和亲任务的公主,和亲对象那边怎么交代呢?
然后是目的地的事。根据塞可瑞特的说法,主教让我回去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王城,还说会有人来接我,我的速度不应当与塞可瑞特她们一样。这么急迫的需求我,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东西综合在一起,我只能想到一个词:瓮中捉鳖。
但仔细思虑,又觉不可能。
如果是要真的要将我瓮中捉鳖,那我的重要性未免太大……更别说,那位塞可瑞特,我模模糊糊好像认出来一点,她很可能是……主教身边最信任的那位修女,那个“枪尖”。
想起曾听过的一些被血浸染的传闻,我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我真的是和那么危险的人在一起,而且那人还一副圣洁神职的模样,那我真的会因为压力胃痛到吐出来的!更何况……我也不觉得我有这么“好”的运气,一去忏悔室就能碰见个主教,随便钻个草丛就能和几乎是人类武力巅峰的武器撞上。
所以我很明智地放弃了去深究,就当我一点不了解她,也没见过她砍人手臂、捅人腰子、帮人下葬的样子。
就是因为我没自己运气很好的自信,这一切才显得扑朔迷离,就连那天我在忏悔室碰见的神父,我都已经不敢想他到底是不是主教,而是在想他是不是真正的神职了!
我将这些疑虑都写在借来的纸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或许,我真的很重要?
憋了半天只能憋出这么个答案的我,放弃了思考。
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一死,我当即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