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怔怔地听完了她的每一句话，随后她低下头来，郑重地想了想，应了声：“是。”

接着林溯又重新抬起头，继续道：“我想要小姐开心这件事，永永远远都是出自我的本意。”

只要萧婉清能开心，那她所做的事就都是有意义的事，她从来也没有小姐说的那样好，她所做的事情，都是能被人代替的小事，即使没有她这个人，也会有更多的人关心和照顾小姐，萧婉清身边从来不会缺这样的人，她不会是唯一，她只能尽可能做到接近唯一。

而不论对与错，她的衡量标准，也就从来只有那个近在迟尺的姑娘。

萧婉清也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不爱开口，又总是沉默寡言的姑娘，会在今日给了她这样一个答案。

她兀自轻笑了一声，不愿意再在这样开心的时候再提及那些伤感人的话题，便抚着林溯牵挂在自己腰间的手，抬头问道：“阿溯，你累不累啊？”

林溯微微一怔，不想小姐的态度又是转变地如此之快，她努力着跟上小姐的思维，回答道：“不累。”

萧婉清看出她走神，姑娘轻笑，眉眼含情，又捻着她的手心道：“可我看你都出汗了？”

手心有些酥麻地痒，林溯这才回过神来，抽动了两下手指，却没有收回来，只是有些磕磕绊绊地回答道：“那……是刚才紧张的……”

萧婉清就笑道：“这么紧张？”

“小姐……那可是拒马和铁门……”万一撞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萧婉清随即就轻拍了拍她的手，以做抚慰：“那……下去休息一会吧？”

可萧婉清话音刚落，林溯便就凑上去问：“小姐，你累了吗？”

这一次，她受到了萧婉清一个不明意味的白眼。

结合萧婉清刚才对她说的那番话，林溯才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什么了，于是她低低地“噢”了一声，翻身下了马，然后接着萧婉清也跳了下来。

萧婉清下来之后，却先是轻轻抚了抚那黑马的马头，黑马低下脑袋来蹭着她，似乎有些委屈。

“好啦，好啦，回去喂好吃的给你。”萧婉清拍拍它的脖子道。

随后那匹黑马竟然听得懂人话似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还甩头瞪了林溯一眼。

林溯觉得惊讶，萧婉清回头看她一眼，轻哼着一笑，将马儿牵过来，交到了她手里：“它生你气啦，回去的时候，你多给它喂点好吃的就行了。”

林溯从萧婉清手里牵过那匹马，黑马丝毫不给面子地又冲她哼了两声。

林溯有些忧愁地锁了锁眉头，但走在前边的萧婉清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溯回过头去，萧婉清就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土丘对她说就去那里休息吧。

林溯点了点头，萧婉清先走了一步，林溯就在后头和那匹黑马对抗，黑马不愿意跟着她走，还老拿鼻孔对着她，林溯好说歹说都劝不动，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前边走远了的萧婉清。

萧婉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林溯那样幽怨又水灵灵的视线，可她没有开口，只是背着手站在上坡的地方，抿唇轻笑，看着那毫无办法的姑娘。

萧婉清看了她半天，林溯才终于开口道：“小姐……我牵不动它……”

但萧婉清轻挑着眉，那模样好像只是在问她，所以呢？

林溯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说出了后面的话：“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于是萧婉清轻轻一笑，向那马儿招了招手：“阿淼，过来。”

那马儿听到萧婉清的声音，不管林溯就直接走了过去，林溯虽然牵着马绳，却是被它拖着走的。

“欸……”

马儿走到姑娘身边，萧婉清伸手又摸了摸它身上的鬓毛：“真乖。”

林溯看了看这匹马，又看了看萧婉清，便疑惑地问道：“小姐……它有名字啊？”

萧婉清瞥了她一眼，回道：“没有啊，刚取的。”

林溯愕然。

萧婉清便调戏她道：“和你一样。”

随后萧婉清从她手里又取回了马绳，转身往坡上走去了。

林溯连忙追了上去，有些气愤地道：“小姐，我和它不一样。”

萧婉清就问她：“哪里不一样？”

“我……我有姓……”林溯没底气地说着。

萧婉清若有所思，觉得林溯说的有道理：“你有姓啊……那它也姓林好了。”

“小姐……”林溯觉得委屈，便觑了那马一眼，冲萧婉清不停比划着道：“它有四条腿……它长得和我不一样……我……我不能骑啊……”

听到这里，萧婉清停了下来，姑娘幽幽地转过头来：“噢？你……不能骑？”

林溯抽了下嘴角，这回别说马了，就连萧婉清都拿鄙夷的眼神看着她，林溯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其……其实……要是小姐想的话……她也不是……不是不可以……

可萧婉清又不是八岁小孩子了，早就不玩那样的游戏了，她又怎么可能让林溯真的去做这样的事情。

萧婉清笑她都想到哪里去了，于是伸出手，轻抚上了她白净细腻的面庞：“阿溯，你自然和它不一样。”

你和全天下都不一样，你大抵会是我此生唯一欢喜之致的人，亦承载着我对那年少时的孤儿无比美好的爱与寄托，我希望你好，就如同希望你能像这世间万物生灵一般，生机勃勃，生而不息。

你无需自证，因为你只要站在这里，我就能认定，你是上天赐予极地的一束暖光，是苦窖里开出的鲜花，寒风和冰棱摧残你，却只会让你开地愈加娇艳。

而我，愿意做那个守花的人，保护你，照料你，直到你能开出更加娇艳的花瓣，相信总有一天，苦寒之地也会开满鲜花，漠北的沙不再蔓延，战争结束，天下太平，盛世开泰，等到了那一天，能否请你来赐我一滴花蜜，救我于苦海？

萧婉清看着她那张懵懂而稚嫩的脸，清澈而毫无浊色的眼睛，笑着轻哼了一声，她想得太远了，远到这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她又摸着林溯的脸，顺手捋了一下姑娘耳上悬挂的银链，收回了手，转身走了。

林溯怔怔看了眼小姐，方才萧婉清眸中的神情好生复杂，待她低下头去沉思，可回过神来时，那姑娘已经坐在小丘边平铺的落叶上等她了。

萧婉清挨着马儿坐下，其身后就是棵高大魁梧的梧桐树，萧婉清往边上的地面拍了拍：“过来啊。”

林溯就不想了，走过去，也在那坐下了。

等她坐下之后，萧婉清就往她身上一倒，靠在了她的右侧肩膀上，林溯低头看了一眼，姑娘手里拨着只枯黄的叶子，树下有荫庇，风吹过时还有沙沙的响声，临近十月的太阳，也照地人很是舒服。

后来萧婉清就直接躺在了林溯的腿上，素来爱干净的大小姐也不怕滚在地上把衣裙弄脏了，她眯着眼睛，悠哉悠哉地吹着原野的风。

只是林溯低头看着她，说了句很煞风景的话，她问道：“小姐，相爷那里，你想好说辞了吗？”

萧婉清睁开眼道：“还要想什么说辞？就说马受惊发了疯，马场的人都看见了，还能有假不成？”

但萧婉清说着，趴在一旁的那匹黝黑的骏马儿头一扭过来，对着她就连着哼哼了两声。

林溯原以为这马只会犟自己，没想到连小姐都犟，可林溯想错了，那马凑过来竟是来讨好姑娘，求姑娘哄的。

萧婉清就躺在林溯大腿根上，伸出手去摸了摸马儿凑过来的脑袋：“没说你呢，就是稍微委屈你一下，想让你帮忙顶个罪，放心，父亲不会凶你的啦。”

马儿这才又在萧婉清的脸上和手上都舔了一下，才甩了甩脑袋，挪开了。

萧婉清觉得有些黏糊糊的，她从林溯身上起来，又伸手就要往衣服上擦，这时林溯却从边上给她递来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萧婉清定睛一看，这条帕子好像就是前些日子去街上的时候，慧兰送给她们的，当时萧婉清将那些东西搬回府里准备分给姑娘们，也就顺便塞给了林溯一条。

萧婉清现在看着她将这只绣帕拿出来给自己，不免一笑，接过了那只绣帕。

萧婉清拿着那只手帕擦脸，林溯看天色已临近午时，就问她：“小姐，你想回去了吗？”

萧婉清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她们的头顶上了，眼见天色确实不早了，她便问林溯道：“你休息好了吗？”

林溯愣了一下，回答道：“休息好了。”

“那就回去吧。”萧婉清点头。

随后林溯就先起身将萧婉清拉了起来，旁边的马儿见萧婉清起来了，也才从树叶堆里站了起来。

接着萧婉清背过身去，刚要上马，林溯就盯着她背后躺地有些乱的发髻道：“小姐，我给你重新梳一下头发吧？”

萧婉清听了，就转过头来笑道：“你会吗？”

林溯抿了抿唇，说实话，要还原小姐原本的发式的话，她还真做不到。

萧婉清低下头轻笑，随后她道：“不用了。”

于是林溯就看见她拆下了脑后捆发用的各种头饰，又从腰上抽出了一条青绿色的束带，接着林溯看着她将身后及腰的青丝撩起，简单地绕了几圈后用束带扎了起来。

萧婉清绑完头发之后，就将先前拆下来的那些头饰装在了马袋里，回过头来对林溯道：“走吧。”

林溯有些看愣了眼，萧婉清拆发摘下那些头饰之后，没有了先前那般精致高贵，整个人朴素地厉害，柔练的青丝落肩，青带长，贴腰臀而旖旎，极为亲和淡雅，若不是耳旁质地翠亮的青玉，真叫人以为她是哪个乡野山村里，走出来的良妇。

“阿溯？”萧婉清要上马，见林溯半天没动静，就侧过头来又看了她一眼。

“嗯……来了。”林溯低了低头，两步跑上前去，扶住了萧婉清。

萧婉清狐疑地瞧了她一眼，却也没多想些什么，林溯过来之后，她就踩着马蹬上去了。

林溯照惯例在底下稍稍托了她一下，只能说这一次萧婉清上马颇有些得心应手的那味了，但若没有林溯帮扶着，还是够呛。

萧婉清坐好之后，就催着林溯上来，林溯看了看这匹对她有些意见的黑马，见它没反对，才踩着马蹬一跃而上。

林溯上马牵好了缰绳之后，萧婉清拍拍身下的马儿，就转头对她说：“阿溯，这回我们走慢一点吧？”

“好，都依小姐的。”林溯一点头，随后才甩了一下缰绳，马儿一点点走起来，她才又轻呵了声：“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