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市最大的演艺厅内，会场内静悄悄的。

因为企业家父亲和音乐家母亲的缘故，姜棠理所当然地收到了邀请函，并且在会场上有着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

会场内冷气开得很足，舞台上有几个人演奏着低沉的提琴曲。

姜棠在手里随意地把玩着自己的新手机，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台下的观众，嘴角轻轻撇了一下。

在母亲的管束下，姜棠理所当然地受到熏陶，从小就开始学习各种乐器。

钢琴、提琴、竖琴……那些就是童年时候她的玩具。

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这些都成为了姜棠的一部分。

但是，从长辈那里继承来的，还有一以贯之的傲慢和疯狂。

所以除了一些在国际上有些名气的大家之外，普通人，姜棠全都看不上眼。

来参加这么一场音乐会，她当然是冲着一个人来的。

——母亲生前尤为喜欢的一位作曲大家。

只是可惜在她生病的那几年，这位老艺术家一直没有来G国。

当结束曲终了，场上指挥鞠躬谢幕，掌声轰动。

人群渐渐散去之后，姜棠才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了后台。

这一位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作曲家本人是一位留着大胡子蓝眼的意大利人，两个人熟稔地用意大利语打着招呼，像是熟悉的长辈后辈。

姜棠单方面地寄过很多信件，所以两个人私下里有一些音乐的交流。

总之，姜棠最后拿到了签名合照，甚至得到了以后有机会在舞台上共同演奏的允诺。

连她母亲都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无疑是偌大的荣耀。

姜棠在心底多少有一些自得。

她出了演艺厅，外面的城市灯火通明。

她浑身轻快地伸了一个懒腰，直到一辆黑色的埃尔法停在了她面前。

司机从车内探出头：“小姐，先生让我来接您回家。”

姜棠有些意外，她只和管家说过，没想到姜行健会让人来接她。

她点了点头，没和他多说什么，转身要去上车。

正好今天晚上不用去酒店了。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视线随意地透过玻璃，于是毫无预兆之下，她放在车把手上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若无其事地上了车，掩饰情绪一般地询问：“爸，你怎么过来了？”

坐在车厢内的姜行健压下电脑的屏幕，单手放置到身旁，用一种好像第一次认识她的视线审视着她。

这让姜棠的内心七上八下。

车辆缓缓驶动。

“听说你在这里，顺路来接你。”姜行健声音低淳，看起来就是疼爱女儿的慈父。

姜棠的心有些放下来了，浅浅应了一声。如果正好在附近，倒也合情合理……个**啊？！

这里到他公司通勤要两个小时，到家也有三小时了。

怎么顺路顺到这里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飞快地从她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她近来安分守己，没闯一件祸。

“喀嚓——”

一个有些皱巴巴的牛皮纸袋被姜行健拎到了两个人之间。

“打开看看吧。”

姜棠手心有汗，她尽可能轻得打开纸袋，但是纸质的包装仍然在车厢内发出来清晰的声响。

虽然姜棠在外面为所欲为，但是她也真的怕她的父亲。

她敢和母亲吵架，但是对父亲更多的是服从。

袋子打开，姜棠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是她丢在盛世的包。

“小尧送过来的。”姜行健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句。

他的话一字一字地擦过她的头皮，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虽然姜棠以前一直想通过这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是显然此刻并不是一个好时候。

她沉默半响，开口：“他还说了什么？”

“姜棠。”姜行健叫了她全名，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私立高中或者出国，选一个。”

窒息的沉默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坐在前面开车的司机不由为姜棠捏了一把汗。

姜行健无疑是一位□□者，并且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

他等待着姜棠的答复，虽然这并不重要。他总能想到方式让对方说出令人满意的答案，即使对方是自己女儿。

「宿主，我们该怎么办？」

系统没有想到姜行健会这么独断，这一转校，姜棠的任务完成起来岂不是举步维艰？

姜棠本人早已出了一层冷汗，脊背僵硬。

“……痛。”她神色空茫，似乎没能反应过来，但是手已经下意识地贴近了心脏，然后像是无法承受住疼痛一般将自己蜷缩起来。

姜行健眉心轻皱，他按下了车窗通风，然后从车内翻找出来药箱，把药递过去，声音带着不为所动的冷硬：“吃。”

姜棠怔怔地抬眼，隐忍的泪水一滴一滴从颊边滚落，然而却不见身上半分软弱，她讥嘲：“你凭什么能替我做主？我难道连这样的自由都没有吗？”

姜行健似乎被用手抵了一下额头，解释道：“棠棠，我是为了你好。”

“是啊，为我好能给我找了个小妈，让我多个弟弟！”姜棠言语激动，牙关因为心脏的疼痛重重地磕了一下。

车内的气氛一时间凝滞住了，司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这种情况下还敢和姜行健这样正面刚的人，估计也就姜棠一个人了。

姜棠是害怕，但是她敢！

天底下就没她不敢做的事情。

高中是她辛辛苦苦自己考上的，哪怕是她父亲也没有权利随便更改。

她放在心脏处的手把衣料揉得皱巴巴的。

姜行健闭了闭眼，对司机吩咐道：“去医院。”

车辆慢慢地调转了方向。

姜棠的脸色陡然煞白煞白，拿出来手机急急地按了几个数字，嘴上仍然较着劲：“你也就只能这样，这学我大不了就不上了！”

姜行健真的有点生气了，薄唇抿得紧紧的，一把夺过姜棠手上的手机，丢进了那个牛皮纸袋中，发出了“咔哒”一声的声响。

看着自己女儿如此惧怕的神情，他的心中却充满了不解。

他给了她最优渥的条件，为什么她就不能乖乖听话，也好好爱惜自己。

*

宜兴一中。

原本属于姜棠的位置上空荡荡，她已经有一周没有来上学了。

不过班上的人对她的身体心知肚明，连日消失并没有引起班级里多大的注意。

有了宁藻的帮助以后，顾枝意面对班中的霸凌者就显得从容许多。

反正坚决不一个人待着，平时尽量都避开。

不过她每天忙着学习和挣钱，也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那些不重要的人。

周五下午要比平常早一些放学。

等到顾枝意踏着余晖回到家里，太阳还没有落下。

火烧云照得这久不见光的破楼艺术品一般熠熠生辉。

推开门，屋子里却被收拾地很干净。

顾枝意一愣，冲进厨房，锅里还留着做好的饭菜。

她又推开了卧室的门，顾妙立刻对她喜笑颜开。

顾枝意动了下嘴唇：“妈来过？”

“嗯！”

顾枝意怔怔地接过来妹妹递过来一沓用布条缠上的现金，手指哆哆嗦嗦的。

然后猛地把这沓钱用力揉到心脏处，那一刻她心里想了很多事情，可是有些事情她不能想不敢说，最后她把钱全都藏到了衣柜底下。

饭桌上，顾妙叽叽喳喳地开始讲这一天妈妈带她做了什么，顾枝意就在一旁笑着听她说。

可是那一晚，把自己紧紧蜷在被子里的顾枝意咬住手腕，哭了一整个晚上。

*

“真难以置信。”

姜棠看向窗外，从盘子里拿了一串樱桃丢进嘴巴里，樱桃汁液染红了她的嘴唇，“姜行健竟然会软禁自己的女儿。”

“我能报警吗？”

「……您可以试试。」

她倒是能报警，但是会有人信嘛。

姜棠走到阳台上往下面张望，三层高。

先不说跳下去的风险，这里到处是监控，她没有手机也逃不了多远。

她想要逃出去的可能性似乎为零。

姜棠支着下巴望着下面发呆，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眼睛一亮。

“奶奶，慢一点。”

江昕言正搀扶着奶奶，带她来院子里晒太阳。

这确实是一个巧合。

他偶尔也会用正当的理由逃学到这里，陪奶奶度过一个整下午，然后顶着日落等一班公交坐到家。

不知怎么地，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疑惑地循着声音的方向张望。

看到自己已经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姜棠加大了声音，同时急急忙忙地摆手想要得到他的注意力。

江昕言眯了眯眼，有些意外，显然这动静也引起了江奶奶的注意。

他不得不低着头向奶奶介绍了一句：“我同班同学。”

奶奶立刻就懂了，拍了拍自己孙子肩膀：“那你快去，看着像有事找你，你得给人家女同学留一个好印象。”

江昕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对方估计觉得和他站到一起都掉价。

他想到了自己去学校的那几天确实没有看见过她，于是来了一点兴致，拿出来了自己手机，想要给她发条信息。

但是姜棠又大吵大闹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江昕言不得不再次抬头，看到了姜棠疯狂地摆手，大喊着“过来”。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把手机重新收了回去：“奶奶，我先扶您回房间吧，我想和她说句话。”

江奶奶拍了一下江昕言的手叫他放心，紧接着敲了敲手上的拐杖以示自己还有力气：“你要去就快去，我老人家又不是离开你就不行了，这儿还有护士。”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声音让江昕言放松下来，他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我回头再来接您。”

江奶奶摆了摆手，示意孙子抓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