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刚蹲在电梯前，面色突然严肃起来：“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听见了一声惨叫。

那个新来的小子就这么跟上去了，他是真不放心。

要不是江启明强烈要求他们回到电梯，就差以死相逼——他绝对不会蹲在这儿无所事事。

“没有。”辛莘研究着电梯内部的按键，“比起小窦，我更担心这破电梯，怎么搞都启动不了啊——我们不会回不去了吧？”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曲一莜和申玉。

曲一莜摇头：“没找到其他出口。”

辛莘垂头丧气：“啊……”

闻言，贺知云看向走廊深处，眉头紧皱。

“也许只能通过电梯进出。”辛莘重振精神，“我再试试。”

说着，他便抬手按动一层的按钮。

电光火石间，贺知云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

一层按钮附近浮现起一圈白光，红光闪烁着，伸缩门缓缓合拢。

“欸——成功了！”辛莘满脸兴奋，“快进来，可以上去了！”

“小窦还没回来！”

辛莘有些懵：“可是，电梯已经可以正常运转了……”

话还没说完，辛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贺知云言简意赅：“这是一种保护机制。”

边牧反应极快，一脚踹向伸缩门。

火花四溅，随即，伸缩门停止了运作。

“别说这么多了。”边牧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等到他回来。”

话音刚落，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短短几秒，却漫长得如同一整个世纪。

直到窦钰祺出现在走廊里，众人才松了口气。

然而此时，箱体已升上去小半截。

“动作快点！”贺知云蹲下身喊道，“第一次出任务，就完成不了吗？！”

不用其他人多说，窦钰祺助跑几步，起跳，攀住电梯厢下沿。

在电梯彻底挤进电梯井前，他挤进了电梯厢。

众人贴着电梯壁站好，给窦钰祺让出一片空间。

他仰面躺着，喘了几口气，然后才摇摇晃晃地起身。

窦钰祺扫视一圈众人，突然笑了起来。

他看向贺知云：“队长，第一次任务……完成了吧？”

装甲汽车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申玉摇下车窗，感受着拂面而来的风——虽然还是冷，但至少不会刮得人生痛了。

“怎么感觉没前几天那么冷。”申玉随口道，“冬天过去了？”

郑刚假装没听见，默不作声开着车——崎岖的山路段，交给自动驾驶还是令人不放心。

然后脑袋被猛地敲了下。

郑刚直起背，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黑熊：“打我干啥！”

申玉在他面前仿佛一只娇小的狐狸，但她并不怕他。

申玉双手环胸，视线移向后座：“说好的三天——愿赌服输。”

郑刚泄下气来，认命地抱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次运气还真不错。”申玉一边清点着身上的装备一边道，“虽然武器库里什么也没有，但附近的民宅中居然有不少好家伙——回去至少能有个交代了。”

提起这事儿，郑刚的火又上来了：“贪！肯定是带出来后发现不会用，只能随便找个地方放着了——没人教过这些人吗？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动！”

闻言，后座的江启明忍不住颤抖了下，冷汗唰唰直冒。

边牧发现了这一反常，拍了下他：“你怎么了……”

突然的触碰吓得江启明差点起飞：“啊——没、没什么……”

边牧皱眉看向他，面露不悦。

正当他想要再说些什么时，曲一莜突然开口了：“队长，快看。”

车内鸦雀无声。

触目所及，是一片废墟。

车还没停稳，江启明便打开车门，一跃而下。

然而，还没等他跑上几步，便被人攥住了衣领。

边牧眯眼，盯着眼前的少年：“里面情况不明，你就这么急着送死？”

江启明眼泪汪汪：“我的狗！”

看见少年发红的眼圈，边牧不由得一愣。

这边两人正对峙着，那边车上也跳下一人，不由分说往基地里窜。

“喂，窦钰祺！”贺知云三两步追上，把他按在原地，“你冷静点——现在已经晚了！”

窦钰祺抬头看着他，连瞳孔都在颤抖：“晚……晚了？”

贺知云自知失言：“不，不晚，只是……”

一男一女两道机械音突然响起，打破凝固的气氛：

“搜索到遗留信号——请问是否接收？”

辛莘和郑刚同时应道：“接收。”

电流声吱吱作响，紧随其后的是一道粗哑的女声：“嗞……这里是……嗞……特殊救援小队D队队长兀溪石。A市军事基地已被弃用……嗞……请前往F市备用基地，基地定位已下发。重复——A市军事基地已被弃用，请前往F市备用基地，基地定位已下发。完毕。”

“兀队？看来是他们队完成的此次撤退工作。”申玉眨了眨眼，“她有提到备用基地定位，对么？”

前几日下了场小雪。这几天，雪慢慢地融化了。

到了今天，居然出了太阳。

阳光洒满人间，总算给在林间巡逻的人带来了几分温暖。

这似乎预示着，最寒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齐修然抬头看去——原来是戚易。

“Fortunately。”她上下抛掷着件东西向齐修然走来，“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齐修然皮笑肉不笑：“该不会是丧尸大礼包？”

“嗯哼~”戚易摇了下头，把手中的东西展现在她眼前，“是一块红豆糕。”

一阵暖流自齐修然心间划过：“谢谢……”

她正欲伸手去接，戚易便举高了手。

仗着自己比齐修然高一截，戚易笑眯眯道：“拿不到。”

“……”

看着不远处打闹的两人，松延由衷地为齐修然感到高兴。

有的人一旦失去了，从此便一蹶不振。

齐修然无疑是幸运的。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有戚易在身边，她笑容都多了不少。

他收回目光，盯着手腕上缀着七彩珠子和三角形木坠的细绳发呆。

就在这时，草丛间突然传来动静。

众人警惕地拿起武器，看向发出声响的方向。

“队长……”窦钰祺简直要被背上的高能手持激光炮给压垮了，“这东西好重，我们为什么不把它放在车里？”

“开玩笑——你知道它有多贵重吗？万一掉了就麻烦了。”贺知云说完理由，又安慰道，“谁叫这地方崎岖得装甲汽车都没法开上来——就快到了，坚持住。”

辛莘看了看队长，又看了看窦钰祺，面带内疚：“小窦，要不换我扛会儿？”

“欸——”贺知云阻止他，“年轻人，就该多做点事。”

说完，贺知云往前面去了。

窦钰祺背靠大树，喘着气道：“没事，我还能继续。”

说完，他背起激光炮，追着贺知云去了。

辛莘在后面摇摇头，不赞成地道：“队长，你这是职场PUA……”

前方是座急坡。

贺知云三两步跨上去，身后两名队员无一注意，一上去，他便呆在了原地。

待辛莘帮着窦钰祺登上急坡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松开了手。

窦钰祺也因此差点跌落下去。

“小、小、小、小……”

辛莘“小”了半天，也没小出个结果来。

窦钰祺正努力稳住身形，根本没空抬头，只余光里看见几个人影。

待他抬头后，背上的高能激光手持炮缓缓滑了下来。

贺知云替他扶住，微微点头：“小心，很贵。”

见窦钰祺扶稳激光炮，贺知云才松开了手。

高能激光手持炮轰然落地，贺知云和辛莘心疼得不行。

窦钰祺来不及管身后七手八脚检查激光炮的队友，眼眶倏地红了。

“哥……”

“你们离开的当天，A市基地就被袭击了。我们被临时喊回来协助救援——等到我们回到A市基地时，C队全队早就在那儿了。”

兀溪石的声音与众不同，低沉又有磁性，就像在砂纸上磨过一般。

但这声音并不难听，反而让人觉得安心。

她皱着眉继续道：“贺队，我怀疑……”

贺知云打断她，用带笑的声音道：“小边牧他们呢？我们兵分两路来的。”

兀溪石沉默了下：“边队他们也才到——我带你们去吧。”

在确认众人身份后，守卫将他们放了进来。

基地并不大——目光所及之处是几间仓库，除此以外便是住宅。

兀溪石主动介绍：“这座基地的主体部分在地下，地面上只有部分仓库和值班人员的住宿。”

“又是地下。”辛莘垂头丧气，“我讨厌地下。”

兀溪石领着众人来到一间宽敞的房屋前。

她按下门前的按钮，大门缓缓滑开。

直到进入房间，众人才发现这是一间电梯。

兀溪石按下“-2”，电梯缓缓下行。

没过几秒，超重的感觉传来，电梯门打开了。

正如兀溪石所说，这座基地的主体部分在地下。

他们所处的位置应该在一间大厅，大厅四通八达，四面八方都有进出口，且一眼望不到尽头。

兀溪石走到一位守卫面前：“请问韩将军现在有时间吗？B队和E队的人回来了。”

守卫看了眼身后的人，颔首道：“请和我来。”

松延看向身后的青年。

从见面到现在，窦钰祺不说一句话，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察觉到松延的视线，窦钰祺也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交汇。

“去吧。”松延笑了笑，“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韩将军。”

“韩将军好。”

韩胜脚步匆忙。

听闻贺知云等人回来了，他连鞋都没穿好便夺门而出。

他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这么快就从B市赶到了这里，期间还回了一趟A市。

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他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韩胜眉开眼笑：“贺队长，边队长——真没想到你们能回来！”

“我们也没想到能回来。”贺知云微笑着道，“B市武器库有强制值守系统，如果不是小窦，这次我们可要全军覆没了。”

“什么？！”韩胜愕异道，“强制值守系统？”

他将目光移向贺知云身后的青年。

他上前几步，拍了拍窦钰祺的肩：“看来，你们贺队的确没看错人。”

窦钰祺并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贺知云揽过韩胜，带着他慢慢走远了：“韩将军，我们聊聊此次的任务情况吧——B市武器库空得跟刚被洗劫过一样，比我的脸还干净。”

“这么说来，你们什么都没拿到？”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窦钰祺跟着松延回到房间时，大概已经日薄西山了。

打开门，一只黑白相间的毛团子飚到两人面前。

松延弯腰将它抱起，向窦钰祺介绍：“认识一下——这是小七。”

小……七？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笑容僵在了窦钰祺脸上。

松延没注意到这片刻的滞愣，自顾自走进房间。

他递给窦钰祺一只杯子：“喝水。”

窦钰祺想也没想，一口气将杯里的水灌下肚。

松延哭笑不得：“有那么渴？”

他盯着松延，眼睛亮亮的，像某种小动物：“因为是松先生让我喝。”

松延愣了片刻。

他反应过来，躲开窦钰祺的视线，低头从贴身的包里翻出几张碎裂的纸片。

窦钰祺看见纸片也是一愣。

松延在心底换了好几种措辞：“你也是……”

窦钰祺打断他：“嗯。”

松延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死的？

这话不好问出口，还好窦钰祺明白他什么意思：“在你掉进去后没多久。某天晚上睡了一觉，醒了就到这儿来了。”

闻言，松延松了口气。

这么说来，过程很轻松，没遭太大罪。

至于掉进哪儿——两人心知肚明，没多说。

倏地，他又想到了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和我说……不，让我猜猜——是在公园的时候？”

窦钰祺眨了眨眼：“嗯。”

之后便是一些闲聊。

两人之前吵的那架不可谓不凶猛，但事后想想，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对松延来说是这样。

平日里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他总算借着气话的由头讲出来了。

“时间不早了。”窦钰祺突然道，“我先回去了。”

松延显然没预料到他会主动提出离开。

掩去心头那点失落，松延把窦钰祺送至门口，目送他远去。

关上门，松延靠在门板上，捂面懊恼地嘟囔着什么。

他放下手。

倏地，视线飘到手腕上。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门冲了出去。

“食堂在哪里？”窦钰祺面色如常，“很抱歉，我也是今天刚来，你们去问问别的人吧。”

窦钰祺正被几个年轻男女围着问路——松延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摩挲了下手链，敛去面上的失落，转身离开。

然而这时，有人叫住了他。

“松先生？”

松延停下脚步。

完蛋。

窦钰祺有些疑惑：“是我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松延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来到几人面前。

“你们在找食堂吗？”他笑眯眯道，“从这里出去，直走，再右转就到了。”

他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却让人感觉阴恻恻。

几个年轻人道过谢后，迅速离开了。

直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松延才说：“你东西忘拿了。”

“什么东西？”

松延扯过窦钰祺的左手，替他将手链系好：“戴着吧——保平安的。”

说完，没等窦钰祺回答，他便脚底抹油溜了。

几天后。

今天又轮到松延巡逻。

他没忘记带上小七——这小崽子两天不出门，就要开始拆家。

临出发前，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叫上窦钰祺。

黑白相间的小狗已经长大了些，每隔几天才会出现的放风日让它兴奋不已，绷紧了牵引绳拉着人直往前奔。

窦钰祺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拉住它。

“你怎么会想要养它？”他突然问，“我没记错的话，松先生从没养过宠物。”

“因为有人和我说……”松延瞥了一眼窦钰祺，“让我不要忽略小狗的感受——它喜欢我，所以我领养了它。”

“哦。”

窦钰祺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低头看着撒欢的小七。

走出几步远，他才发现有人没跟上来。

松延站在自己身后，没动了。

手中的牵引绳被绷紧——见主人没跟上，小七攒足了劲想到松延那儿去。

窦钰祺被它领着，来到松延跟前：“怎么了，松先生？”

“……”松延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倏地开口，“你呢？”

“我？我怎么……松先生！”

太可怕了！

问出这句话已经耗尽了松延毕生的勇气——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松延不敢再看窦钰祺的眼睛，转身快步离去，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烫。

然而没走几步，便被身后的人几步追上，拦住去路。

“别跑！松延——”

声音骤然贴近，松延慌不择路，一把将人推开。

窦钰祺一手牵狗，一手拉人——两头都没顾上。牵引绳差点离开自己的控制范围，人自然是没拉住。

他紧了紧牵引绳，随后加快脚步抓住松延的手腕，把他扯回身前。

窦钰祺还拉着绷紧的牵引绳，俯身抬头，追随他的视线：“你跑什么？”

松延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只敢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一时之间，竟无人开口说话，只有小七兴奋的哈气声。

“如果你是在问我喜不喜欢你……”窦钰祺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喜欢，非常喜欢。从十四岁到现在一直都喜欢。”

松延低着头，避开窦钰祺的视线。

但手腕处和他接触的部分仍然烫得不行。

“如果你不是这个意思……”窦钰祺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小，“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牵引绳掉落在地。

突然失去遏制，小七撒欢着跑出好远；在发现没人跟上来后，它又撒欢着跑回，在两个人类脚边扑腾着。

但很显然，两个人类现在没有心思管它。

松延主动抱住了窦钰祺。

窦钰祺不敢移动分毫，甚至不敢正常呼吸，生怕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一场美梦破碎。

松延把脸埋在窦钰祺肩前，声音闷闷的：“如果我就是这个意思呢？”

窦钰祺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抬起双臂搂紧松延：“那你也要领养我吗？”

“嗯。”似是觉得这回应不够强烈，松延继续道，“好啊，我领养你。”

日头渐渐偏移——天就要黑了。

但还好——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成不变或许是最好的——因为就算入夜了，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之后还有两个番外，讲讲以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