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莜确实被吓傻了。
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
又高又壮的男人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反应:“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
“三。”
男人仿佛威胁般,双手对拳。
“二。”
“不,等等……”曲一莜想要阻止。
“一——”
话音刚落,男人挥拳而上。
孙沿闭上眼,躲至墙边。
他听见拳头打到肉的声音,以及几声闷哼,然后恢复了平静。
结束了?
孙沿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倒在地上的居然是他大哥!
大哥挣扎着想要起身。
孙沿满眼惊慌地看向女人,发现女人也正满眼惊慌地看向自己。
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两人发愣的同时,男人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向女人发动攻击。
这次,孙沿看清了。
女人掰住他的一只手,将其另外一只手锁在一起。
不知怎么的,她将男人翻了个面,一脚踹了出去。
动作快得叫人眼花缭乱。
男人被踢得趴在墙上,半天没动。
“大哥?”孙沿踮脚走进,看见男人的眼睛失去焦点,空空地望着前方。
曲一莜惊慌失措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对不起。”她说,“但你们最好马上离开G省,尸潮就要来了。”
语毕,她关上门,呆呆地盯着门板。
车门被打开,驾驶座上的丧尸满脸污血。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松延甚至能看见有白色软虫在它脸上蠕动。
松延一刀扎进它的脑袋,把它拖到地面来。
窦钰祺冒出头:“松先生,我来挪这辆车吧。”
松延再次面不改色地以“小孩子还没有驾照”为由拒绝了他。
“思然,你去开这辆——把车移到靠墙。”
“没问题。”
汽车发动的声音响彻停车场。
松延不敢放松,拿起手电筒警惕周围。
光线划破黑暗,扫到一颗垂头丧气的脑袋。
“想学车?”
从移开第一辆堵塞道路的车辆到现在,这已经是窦钰祺第三次提出让他去挪车了。
沮丧的脑袋点了点头。
“好吧。”松延安抚似的道,“等离开家,有时间就教你。”
汽车熄火,停车场再次陷入寂静。
窦钰祺不言不语,沉默地向前走去。
齐思然回到二人身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怎么了?”齐思然脱口而出。
松延耸耸肩,摇了摇头。
“走吧,回家。”
车已在安全通道处停稳,三人开始往后备箱搬运生存物资。
等忙完这一切,已经下午四点了。
众人吃过晚饭,早早地上床休息了。
这将是他们在家中度过的最后一晚。
松延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从明天起,他们便要开始在末世中流浪。
齐修然活动了下自己的四肢和脖颈。
阳光倾洒,天气不冷不热。她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恢复得怎么样?”夏萨立突然冒出。
“非常好。”齐修然伸展着双臂,“就像回厂重新安装了新的四肢一样那么好。”
“既然恢复得不错,那就来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走。”
“今天?”齐修然有些惊讶,“这么急着走?”
说完,齐修然便闭上了嘴。
夏萨立本就有急事。之前为了自己,还在G省耽搁了这么些天……
“嗯,我刚去给车加了油。”夏萨立拍了拍摩托,“带上食物和水,我们马上出发。”
“好的。”
齐修然走进便利店货仓,收拾起了东西。
从安全通道下来,到达地下停车场,面前就是松延的汽车。
松延解了锁,几人都上了车。
打开车顶灯,黑暗的停车场总算多了些光亮。
“记得系安全带。”松延提醒道。
后排三人纷纷低头,寻找安全带的接口。
也就是在这时,小猫从任欣膝间蹦下,跳出车窗。
任欣小声惊呼道:“瓜仔跑了!”
齐思然解开安全带:“我去找它。”
她打开手电筒,在一辆靠墙的车身底下瞧见了瓜仔。
它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什么。
齐思然发出唤猫的声音,试图引它过来。
“瓜仔,乖……”她悄然走近,生怕自己的动作将小猫惊走。
齐思然顺利在它身边蹲下。她安抚着它,抚摸它的脑袋。
“很好,不要乱跑,呆在原地……”
她伸出另一只手,准备抓它。
突然间,一只苍白的手从车底下伸出,将小猫和齐思然都吓了一跳!
小猫跑远,不见踪影。
齐思然急忙去寻它,却看见汽车和墙角之间的缝隙中挤出个人。
缝隙太小,不容一人通过。但那人仿佛感受不到痛楚般,直直地挤出来,胯间的肉都被车牌刮掉一部分。
然而还没结束。
车的另一侧响起了骚动声。
齐思然举起手电,向声源处射去,看见密密麻麻几十个人头。
它们正亦步亦趋从缝隙间挤出。
原来那是另一处单元楼的安全通道。
见状,松延急忙大吼:“思然,快回来,别追了!”
齐思然转头,看见眼巴巴扒在车窗边的任欣,又看了看踪影全无的小猫。
她一脚踹开向她伸手的丧尸,最后看了眼小猫逃走的方向,狠下心上了车。
“不要,瓜仔——”
齐思然接住想要下车的任欣,将她按在座位上。
她连车门都来不及关:“松先生,开车!”
见齐思然回到车上,他立即发动汽车,直接向出口驶去。
几只丧尸愤怒嚎叫着追上前来,却只尝到了车尾气。
“瓜仔,不……”
汽车来到地面,天光大亮。
小孩呜咽着哭出了声。齐思然紧紧地抱着任欣,小声地在她耳边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的末世之旅,就这样在失去与眼泪中拉开帷幕。
松延等人顺利离开小区,向着高速公路驶去。
城市里并无活物活动的痕迹——俨然一座死城。
车内一片寂静,只余任欣抽泣的声音。
“其实我知道,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你们不说我也知道……”
闻言,松延的喉间仿佛卡了根鱼刺。
自从将任欣救回来后,他们从未正面同她谈过这些东西。
死亡与失去——这始终是对小孩子避讳的话题。
“瓜仔是爸爸妈妈送给我的礼物——他们说如果我能坚持一个月不玩手机,就给我买一只小猫。”任欣停止了啜泣,她埋在齐思然的肩上,闷闷地道,“思然姐姐,它们看上去好凶,我以为你也回不来了……”
松延专心开着车;坐在副驾的窦钰祺摩挲着腕间的手链,偏头看向窗外。
车内的气氛一瞬间沉寂得吓人。
“它们好可怕,我们……我们有必要活着吗。在这样的世界上,活着是为了什么……”
齐思然胸口闷闷的。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人抢了先。
“嘿。”曲一莜戳了戳任欣的肩膀,“瓜仔只是跑了,不是被吃掉了。”
任欣转过头,怔怔地重复:“瓜仔只是跑了……”
曲一莜故作轻松。
“你忘记了吗?昨天我们还亲眼看见瓜仔抓了只老鼠——它会活下去的,哪怕它离开了我们,哪怕吃老鼠苍蝇,瓜仔也会活下去的——因为活着没有目的。瓜仔是这样,我们也是这样。”曲一莜揉了揉任欣的脑袋,“我们一起向瓜仔学习,好吗?”
任欣擦了擦眼睛:“那我会和瓜仔再见面吗?”
曲一莜温柔道:“当然会了——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定会再见的。”
“可是……”
“可是什么?”
任欣抬头:“可是一定要向瓜仔学习吗?我不想吃老鼠和苍蝇。”
语毕,车内四人皆一愣,随即失笑。
“好吧,或许这一点我们可以不学。”曲一莜道,“毕竟我们还有很多饼干。”
摩托车自报废的车间穿行而过,发动机的轰鸣引得街边便利店内的丧尸探头。
齐修然目光锁定在某只丧尸身上,看着它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我们这是在往哪走?”
在她印象中,这似乎不是通往高速路口的路。
“高速路口被堵住了,我们走国道——”
风声将夏萨立的声音吹远去,显得不太真实。
看日头,已是正午。
夏萨立停下车,两人在一棵浓荫蔽日的树下休息。
“再往前,是G省和F省交界的地方——那里是一座公园。说是一座公园,其实是几座大山。如果能从山上穿过去,比走国道会近很多。”
“哦。”齐修然打开一瓶水,递给夏萨立,“那我们从公园过去?”
夏萨立摇摇头:“得看看路况——如果公园和高速路口一样被堵起来的话,就不行。”
夏萨立接过水,一口气灌下。
“趁天还没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