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赶回别墅，搜寻了许久，最终在楼梯下的暗室里发现了齐思然。

她双眼紧闭，脸色发白，只有微弱的呼吸昭告着她仅剩一口气。

齐修然走进暗室，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还能站在原地。

兴许是众人的动静惊醒了她，齐思然睁开眼——还好她的眼白眼瞳都还在。

“嘿，你回来了……”

说完，她又把眼神移到跟在后面的松延。

“你说得对。”她的眼中居然带着一丝平和，“没有人应该这样死去。”

脚下一硌，似是踩着了什么东西。

齐修然移开脚，才发现那是被油纸包裹着的红豆酥。

它散落在地，其上染着些许血迹。

她知道的——齐思然讨厌红豆制品，但在这件事上，她又是她的坚定同盟。

齐思然讨厌红豆制品，但其实包括这件事在内，任何时候，她都是她的坚定同盟。

终于，齐修然再也坚持不住，蹲在地上，抱着姐姐失声痛哭。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来通知松延，张左源醒了。

张左源横躺在车座上，数着自己的心跳。

他偏头，看见松延走近，脸上扯起一个微笑：“早上好，松先生。”

松延回以微笑：“早上好。”

然后松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似是察觉到他的纠结，张左源竟主动开口：“我能感觉到的——松先生，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费力从包里翻出个东西，交到松延手里。

“你能帮我个忙吗？”他说，“如果以后能再见到文霖雪，把这个交给她。”

松延接过他递来的东西——那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钥匙。

他记得这把钥匙，是张左源从张卓才的遗物里找到的。

钥匙太过普通，像张卓才，像张左源自己，也像太多人——掉在地上也没人多看一眼。

松延急忙点头，以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会的。”

“你说得对。”张左源喃喃道，“所有人都是普通人，所有人都过得很艰难。”

倏尔，他开口：“松先生，我们算朋友吗？”

松延不想让张左源看见自己的眼泪，于是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抱了下他。

“我们早就是了。”

张左源笑了笑：“松先生，其实我知道，受伤十分钟后再截肢，没什么希望了——但我还是想试试。”

松延松开他，温和道：“你做得很对。”

“我突然明白了，无论希望与否……”他自言自语着。

太阳升得高了些，阳光洒下来，只如同装饰一般，没给人带来丝毫温暖的感觉。

也许是地处北方的缘故，下午竟然下雪了。

雪下得很大，不多时，地上便积起薄薄一层。

齐修然盯着被雪覆盖的土堆，突然开口：“死去的人会想什么？”

松延在心底“嘿”了一声，心说这你可就问对人了。

“想要活着。”松延说。

齐修然以为他误解了：“我的意思是，对那些活着的人……”

松延转过身，和她对视：“活着——希望他们爱的人能活到这场灾难结束。”

齐修然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她才说：“活着有用吗？活着可以让死去的人复活吗？这场灾难真的会结束吗？”

一束花突然出现，被人安置在齐思然的坟墓旁。

窦钰祺直起腰，在齐修然身边站稳。

“我也怀疑过……”他顿了顿，欲言又止，“但活着，就意味着一切还有希望。活着——直到我们不得不死去的那天。”

果不其然，王亦寒早上没来，是因为他早就不是人了。

而松延找遍了幸存者，也没发现吴智的身影。

莲花池别墅中心的高墙破了好几处。

部分幸存者决定跟着贺知云等人离开，但也有一部分人决定留下来。

松延没说什么——人各有命。

更何况，A市基地也不一定安全。

辛莘调节设备：“小美。”

“我在。”

“开启自动驾驶模式，目的地A市基地。”

“自动驾驶模式已开启，目的地：A市基地——已为您选择最优路线。”

紧接着，辛莘松开方向盘，靠坐于椅背。

坐在后座的松延目瞪口呆。

上辈子遇见他们时，可没见到过这玩意！

他转头看向窦钰祺，示意他看那块还未熄灭的屏幕。

自动驾驶，人工智能——酷！

窦钰祺眼神飘忽，强行扯起一个笑。

这孩子，明显心里头揣着事。

不用多想，松延就能猜到是什么事。

他已经在尽力转移窦钰祺的注意力了。

于是松延喊了声：“小美——”

屏幕没有任何反应。

“？”

“这破机器聪明着呢，它知道你在逗它。”贺知云解释道。

话音刚落，屏幕猛地黑了。

贺知云脸上挂起欠揍的笑：“瞧瞧，说两句还不高兴。”

松延也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

也许是经验丰富，对于失去朋友这件事，他调整得很快。

松延假装好奇问：“贺队长，A市基地情况怎么样？有被它们袭击过吗？”

贺知云莫名其妙地哼笑一声，倒把松延的假好奇变为真好奇了。

“安全……”贺知云斟酌了下，“现在是安全了——之前那些鬼东西混进来好几次，打了个我们措手不及。”

松延沉默了。

贺知云说得轻巧，但他知道，“措手不及”这四个字背后是多少人的性命，又是多少人的生离死别和相见无日。

他想到了齐思然和张左源。

似是察觉到松延态度的变化，贺知云急忙找补：“但别担心，现在好多了——我和辛莘上次离开时，基地里已经有近十万人，白天黑夜都不缺人巡逻。而且，他们还新修了一道围墙——应该已经完工了。”

新修了一道围墙？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两天后，松延抵达了A市基地。

迎面而来的是一堵高约十米的围墙。

这围墙不似别墅中心那一推就倒的铁墙，而是实打实的水泥和砖头铸就的高墙。

围墙顶端每隔一段距离站着个人，都端着把武器，看见松延等人，便警惕着严阵以待。

装甲汽车在大门前停下了。

确认他们的身份后，大门被缓缓拉开。

松延这才看清，高耸的围墙后，还有一堵围墙。

但这堵墙的高度便正常了许多，仅仅三米有余。

墙与墙之间隔着段距离，作为缓冲带——或者说，生命带。

辛莘摇下车窗，一个守卫小跑着靠近。

他先是同辛莘点头致意，又向着贺知云敬了个礼：“贺队长。”

贺知云微抬下巴：“最近基地情况如何？”

“没什么大事。”守卫说，“自从这堵墙建起后，就再也没被它们偷袭过了。”

贺知云点点头：“那不错——对了，检查的地儿呢？搬哪儿去了？”

“检查点目前设于内墙和外墙之间。”守卫回答，“我带你们去。”

守卫带着众人去到检查点。

直到看见分了六种性别的检查室，松延才弄明白这是要检查什么。

在确保全身上下没有一个伤口后，检查人员放松延离开了检查室。

刚一出来，松延便听见有人大呼小叫。

“你们做什么？我是人！放开我……快放开我！”

顺着声音看去，他看见一个男人正被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押走。

松延同朋友们汇合：“他会被带去哪儿？”

贺知云指了指较远处的排屋——那由一个又一个的小隔间组合而成。

“被咬伤的人都住在那里，直到他们变成丧尸，我们再派人去处理。”

待所有人通过检查后，守卫才带着他们来到第二堵墙前。

内墙的大门缓缓打开，向疲惫不堪的旅人展露出全貌。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二层板房——看得出来这是临时搭建的；二楼栏杆间挂满了衣物，人们在里头穿行；再远处的建筑则不同于脆弱的板房，四层高的建筑固若金汤——看样子，它原本就存在于军事基地。

新人的出现，吸引了不少原住民的目光。他们好奇地打量着松延等人。

虽然资源紧缺，人们过得拮据，但脸上的安稳平和能让人一眼区分出他们和外来者的不同。

一名身穿便服的女人走到众人跟前：“大家请和我来——新来的幸存者需要登记，以此来为每个人分配工作。”

松延正准备乖乖跟上去，却听见贺知云振声道：“窦钰祺！”

他转过去看贺知云：“嗯？”

“之前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贺知云笑道，“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你就不用去登记了。”

松延疑惑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打转：“什么事，贺队长？”

“看来他还没和你说，松先生。”贺知云解释道，“前几日，我邀请窦钰祺加入特殊救援小队，他说再考虑考虑——不知你考虑得如何？”

闻言，松延看向窦钰祺，眼神里满是询问。

窦钰祺点了点头。

考虑了下救援小队的工作内容，松延本想替他一口回绝。

但孩子长大了，也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于是三人间出现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似是看穿了松延在想什么，贺知云笑眯眯道：“松先生，新加入的成员会进行一段时间训练，才会开始执行任务——而且任务难度不会太大。”

见松延一副实在为难的模样，贺知云主动道：“这样吧——我这次回来，会在基地逗留几天。你们什么时候决定好了，再来找我就行。”

登记完毕后，众人被领着到了一栋板房前，分配了各自的房屋。

松延被分到一间二楼的板房。他用钥匙打开门，转过身，同窦钰祺对视。

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松延无奈道：“回你自己屋。”

窦钰祺走之后，松延坐在床边，发了好久的呆。

直到夕阳染红了天边，他才胡乱揉了揉头发，猛地站起身。

今天，他偏要把这只雏鸟的翅膀给掰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