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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当时明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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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将他从被铁骑踩成肉泥的边缘救了回来。

这股神力不止扯住他,还扯住了另外好几个人。

李木眼睁睁看到他平生最震惊又最震撼的一幕,他嘶哑的喉咙没有力气再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泪水也混进脸上的雨水和血水里。

救他的人轻巧勾起他即将落地的长枪,电光火石间李木甚至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那把握在对面那高大魁梧有若巨石巨兽主将手里的刀、那把刚才从自己胸腔里拔出的刀眨眼进了救他的人手里,那人右手持枪左手端刀,飞身上马的刹那,战场上扬起一片血雾,那颗满脸横肉的硕大头颅——李木甚至能看到他的神情没来得及从狞笑切换成震惊——高高飞在半空,又重重砸在癫狂的人群中。

癫狂混乱的人群片刻沉寂,愈加骚乱起来——这骚乱里夹进了对失败的惶恐,更加进了对死亡的惶恐,一种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来人没有披甲,只有黑纱蒙面,从头到脚薄薄一身玄色衣袍已被血雨浸透,混在满战场玄色铁甲兜鍪遮面的军士里几乎看不出。

但李木一眼、甚至无需用眼,就认出他是谁。

事情发生得太快,李木身体落在安全地带的刹那,恍若天神下凡矗立在阵前的那人,衣摆也全部没入战场中。

“岳……”他庆幸自己嗓子全哑人也脱力,没有叫出来。他满口鲜血,至此再也忍不住,一口全呕出来。

几乎没有人看清那震撼的一幕,太快了,实在太快了,生死关头战场局势忽而扭转过来,三天后他们成功开进了临安。

李木已经跪在这里一刻钟了。

他先昏迷了两天,醒来就硬撑着来见吴玠,吴玠这里排着数不清的事自然轮不到他,但吴玠的亲兵看到他眼里放光,说着什么吴相公今天还说到李太尉,没想到太尉说来就来了,一面引他到了侧室叫他等着,道吴玠忙完就见他。

那年轻孩子刚出去,他就一个人跪在这里。

他心里乱糟糟的,来见吴玠做什么呢,为什么要跪呢,他要说什么呢?他想问岳飞现在怎样了,他还是来请罪的,什么罪呢,于公是失职,于私是没有保护好岳飞,也是失职。

还有其他,此刻他已经没力气去分辨了。

“起来吧。”

伤很重,此刻他已又神志有点模糊了。

有人过来搀他起来,手是冰凉的,比他的还冷。他以为是吴玠亲兵,混乱的神识却在勉力站起来时恢复了几分——

这不是亲兵。

这是岳飞。

他又低头跪下去。

扯到胸口的伤,一阵剧痛。

屋内没有旁人,他眼睁睁看着,看着吴玠锁上了门窗。

“卑职谢岳相公救命之恩。”话到了嘴边就剩这么简单又沉甸甸的一句,他重重磕了一下头,努力维持着混乱的脑子又加一句,“是卑职失职,请相公责罚。”

这句是对着吴玠也是对着岳飞的。

“起来说话。”吴玠不似岳飞那般好声好气,只像平常那样命令他。

“是。”

岳飞过来扶他,他如何敢受,忙低头道,卑职惶恐。

岳飞没有接话,只多走一步将他送到座位上,才自己坐下。

他终于敢抬眼去看岳飞。

他昏迷时脑子里都在想,他贴身伺候了岳飞这些年,最清楚知道岳飞身体是什么样,休说动武,休说驰骋疆场,明明平时连跑动几步都难,明明驾马都姿势僵硬,明明几天前还痛不可支卧床养病,为何此刻突然就天神下凡一般落在战场上,突然就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如人们口口传说的那些故事一样战斗起来?

他本无比担心发生任何坏事。

战场何其凶险,岳飞又何其身体单薄,但凡有任何意外,他万死难赎。此刻听岳飞正常讲话行动,李木略略放心的同时又些许激动——看来岳飞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又可以像从前、那个李木从未见过的从前那样驰骋疆场了。

抬眼瞬间他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

岳飞好好的,精神不错,看样子基本没负伤,只手上包着细细一条纱布。岳飞的神情也无任何不对,依旧是温和笑着。

“不用谢,分内之事,何况你也是我恩人。”是岳飞先开口的,“讲你失职在何处吧。”

他真的好好的!全身上下都好好的!

李木突然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这种甜里夹杂着悠远绵长的苦涩,不重要了,现在是甜的就行。

“你……”吴玠望着院中被搀扶着走远的身影,看向依旧坐在原地的人,“自家不该干涉,但你真不该动武,更不该亲自临阵。”

他眉眼里有一点担忧和不忍,但更多的是其他,“自家晓得你从不是只顾自己的人,哪怕提前拦你,你也必然会这么做。”

“所以兄长没有拦我。我知晓兄长心意……”

此刻岳飞再也撑不住,话还未讲完,便连咳嗽了几声上气不接下气,吴玠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扶着他,直接拿衣袖去拭。

必然还是血,红艳艳的血。

“叫军医回来?”

岳飞摇头。

吴玠当然不能去叫。

军医忙得不可开交,自那日战后,军医一直在第一线救人、指挥救人、救人、救人,一点一滴时间都是生命。

他们的人实际损失不大,李木这般重伤的都能救回来,只要没在战场上咽气基本死不了。但重伤员尤其多,救重伤员劳心费力,少不得这儿喊一嘴军医,那儿又扯破嗓子叫,军医一个都不会轻易抛舍;

自己人还算好办,更难办的是对面的人——没错,对面的人。

吴玠昨日亲自去看伤员时,军医正单手钳着一个发狂的军士,另一手撬开他的嘴进行操作。

“他们都被精准下了药。暂时失去恐惧、减轻痛觉、短暂癫狂的药。”军医没空抬头,“纱布和刀。”

吴玠立刻递了过去,他也一秒不闲着,顺手给旁边另一个昏迷的人换药。

“这种药我也未曾见过,只知晓相似的。现在是战后整一日,如今看来,副作用与后遗症都极大,因人而异。当然活人才能受这些,虽然尽力抢救,除了伤势过重死去的,因药,或者说毒,发作而死的,大约有十分之一。”

军医从不在工作时带个人情感。

这次吴玠罕见地在他话语里听出一丝愤怒。

对草菅人命的愤怒。

远不止这一种愤怒。

“有现成解药吗?”

“没有。”很干脆的两个字,军医抬眼瞄了他一眼,“你能猜到。”

给他们下药的人从不在乎他人死活。死到临头,他自然不会给旁人活路。

军医马上没空说话了,又有不止一个人发作起来,他嘴一刻不停地指挥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

“禽兽不如。”这句是骂赵构的,没错。

“本来都是好好的人,好好的孩子。”岳飞轻叹。

“今晚进临安。”吴玠不再说这个话题,他眼里掠过一丝杀意,然后过去扶岳飞,“你先回卧房,喝了药好好歇息。”

岳飞没有动。

吴玠目光对过去。

岳飞有点抱歉地看着他,但岳飞没有动。

“鹏举,你……”

他……

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吴玠来不及分多余的心思去难过,他没有任何迟疑,打横将人抱起。外面又有杂乱喧哗,夹杂着亲兵努力维持秩序的声音,越到最后关头他的事越多。

他抱过岳飞很多次。

最初的那次是他们的初见,就在此时即刻可到达的临安城里。他把浑身血染的冰冷身体抱起,为那丝微薄的希望,替他于生死间做了一个决定。

后来他还抱过岳飞很多次,昏迷的,半昏迷的,醒着的,抱上船,抱下船,在成都,在仙人关,在此刻的临安城外。怀里抱着的一直是那个熟悉的人,怎么就……

他没有再想下去,他不能分心。

他把人放在床上,他其实放心不下,此刻可照料的人都不在,只能让筋疲力竭的岳飞一个人躺着调息,自己喝药,自己包扎伤口。

“兄长快去吧。”岳飞又说不起话来,拿气声低低道,“官家的人一定要来,兄长务必当心。”

“好。”

“自家不会死。要做的事……还多了去。”岳飞洞察他心思一般笑道。

他们之间不避讳谈生死,事已至此更不避讳。

岳飞的眼神在他的佩剑上转了一圈。

吴玠会意,把剑摘下来放在他手边。

“自家不会再令你犯险。”

“凡事总有万一。”

情势到了这无法挽回必死之局的地步,赵构不会令任何人好过,纵他们再神机妙算顾虑周全,也难免有算不到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到这部分啦,虽然很早就写好了。

算是一个高帅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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