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吧 > 长风辞 > 第32章 不眠之夜

第32章 不眠之夜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元夕过后的白昼依然很短,宴州的天色说暗便暗了下来。

夜来临。

长夜起始之时,凌风雪与澹台傲相背而行,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决然而去。

第三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原本澹台傲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凌风雪独自一人深陷囹圄的,可凌风雪最后的话使得他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凌风雪的话没有错,长风阁就是一个让人不得不向现实妥协的组织。同样是卖消息,千灯巷开出的价码是一个人的武学招式,可长风阁不同。和长风阁做生意,要么你得有足够多的财富,要么,你得有足够高的地位。

谈及地位,凌风雪克制而平静地说,凌家……今非昔比。

凌风雪想要澹台傲去找长风阁帮忙,除了能清楚杏花楼的事情之外,他其实一直还存有一点私心。

有一个问题是他现在迫切需要提出来的。

这个问题一定得提给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才管用。

他要问一个人,一个曾与狼子野心的异族首领乌伯齐沆瀣一气的,九年前使大褚皇室陷入危局的,被指摘是凌家没落、清霜剑封剑的始作俑者的人,凌匿。

他必须要向长风阁,向这个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提出这个问题,所以他托澹台傲在去向长风阁问清杏花楼的事之外,再问他们要一个消息——凌幼清在哪里?

***

长夜侵吞尽天幕的古蓝色。

宴州官府,府衙檐顶的吞脊兽被月色覆上若神的流光,赐予了灵性,在暗夜里仿佛真成了伏于屋顶俯视众生的神明。

一轮明月高悬,黑暗之中仅存的皎皎清辉。

第三夜,不眠之夜,这一点在宴州的官府里体现得尤为明显。

府衙提审大堂里,一豆孤灯挑尽,照出堂中幽幽之气。冷清的,岑寂的氛围在整个大堂里扩张。堂内两侧,白日里端站着的衙吏已不见踪影,徒留杀威杖整整齐齐斜倚在鬼气森森的惨败墙体上。

鳞次的杀威杖尽头,堂上正中知府审案的桌台上仍是案卷高摞,成堆累牍得挤出了案卷堆里埋着的,时高时低的鼾声。

孤灯灯芯的光在鼾声里摇曳,灯盏边一滴未干的灯油终于从凝结的宿命里挣脱,“啪”的一声,滴在了案卷堆旁边的惊堂木上。

砰!

惊堂木拍出的响声震天,知府坐椅上鸠占鹊巢的书记官正酣眠,他的美梦之境在杨建拿惊堂木重重拍在桌子上的巨大威力里轰然倒坍。

书记官惊醒,受惊吓间陡然放大的瞳仁里闪现出两张被幽昧灯火衬的惨淡的人脸。

杨建和凌风雪。

清醒后的书记官没时间拾捡起他刚刚坍碎的美梦残片,凌风雪的出现让他的瞳仁扩张得更大了。

屋顶遮住清辉,纵深的大堂里月色也照不进。书记官眼前,岑寂森冷的幽微之夜中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老面孔杨建,另一个……

书记官瞪大眼睛看,这个人身形清瘦,看上去轻飘飘的,好像谁一伸手就能轻松地把他推倒一样。他一身的白衣让他在现下光线里的脸色看上去更差了,这衣衫惨淡的白色像在刻意呼应着屋外的清冷。

清冷之色中点起一簇火。

那火是凌风雪腰际挂着的一枚血红色的玉。佩玉莹润,左上方有瑕疵如丝延展,宛如巨兽红瞳。

“火”在凌风雪的白衣之上烈烈燃烧。

“这是?”书记官揉两下眼,瞳仁终于恢复到正常大小。

“归来魂传闻案,”杨建道:“风雪夜里,在更夫李二面前和赵元竹府上犯案的嫌犯被我带回来了。”

“是嘛?”书记官欣喜,他打量凌风雪,啧两声,“不是说那嫌犯是个江湖高手吗?看来杨大人先前推测的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他看起来不像个高手吗?”杨建没好气。

“他看起来不像个嫌犯。” 书记官赔笑,打量打量凌风雪,道:“杨大人威压之下,够淡然的。”

“你觉得我找了个替罪羊?”杨建岔开话来,“还是你觉得我武功太低?”

“不不不,”书记官哈腰,“您是宴州府里的老人了,谁敢得罪您不是?”

杨建乜一眼书记官,懒得再和这种人废话,他只道:“收案犯入监,由易大人审定后在送提点刑狱司。”

“可易大人现在正忙啊。”书记官朝着虚空高高拱手,说道:“天家要来人,天家的事才是大事啊。”

“怎么?天家的事情是事情,百姓的事情就不是事情了?”杨建问:“还是你根本不想让我去找易大人?”

“不不不,”书记官又哈腰,“只是不想您这个时间去找易大人。”

书记官说话间,杨建眼神几不可察地扫过凌风雪,然后他换了态度,故意装出对书记官认可的模样说:“你说得好像确实有道理。”

“把这个人收押回监吧。”杨建道:“劳烦你。”

“我?”书记官的瞳仁又放大了,那扩张了的漆黑一圈里带着些惊讶和不情愿,“为什么是我收监?”他问。

“不是你收监,是你把嫌犯收监。这二者区别可大了,”杨建笑一下,又马上正经道:“没办法,谁让天家今夜突然来人传令,说什么要察看长公主住所修葺进度。今夜一道口令,衙门里大大小小的官吏能抽调的全都抽调去布置打扫了,这会儿估摸着建造坊和钤辖司的人也都跟在咱们的人身后没完没了忙活着呢。”

“可不嘛,那个女人还说什么‘与民同乐’,简直是‘劳民伤财’”,书记官附和,就着长公主将来宴州引发的混乱大倒苦水,最后把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话吐出来,他轻蔑地说:“一个女人而已,怎么弄出这么多事情。”

书记官在说当朝长公主。

凌风雪听着书记官的话心里泛起冷笑。

世俗的偏见给了眼前这个,每天只会带着奉迎吹捧的蹩脚假面具蹉跎过活的中年小胡子男人足够的底气,去蔑视一个无论哪一方面都比他强百倍的人,让他斗胆认为,他口中的‘那个女人’能有如今的摄政天威只是因为她姓覃。

没有见识过庙堂权谋的人只活在自己的方寸之地里虚与委蛇,这样的人永远只会觉得,‘小小年纪竟能摄行政事整整九年’只是一句话而已。而这一句话中,“竟能摄行政事整整九年”的“竟”字,包含了多少腥风血雨,自守小地的人永远不会去细想。

只要书记官真正见过一次当朝长公主,凌风雪确信,刚刚那些腹诽他便永远不敢再说出口,即便是在无人在场的时候。

凌风雪的眼神刺激到了他面前小胡子男人的那对时而放大时而紧缩的瞳仁。

自守小地的人重重推搡一把凌风雪,然后把自己一直浮着油的声音终结在陡然转变得低沉的“收监”二字里。

这样的转变很突兀。

仿佛是讨好的面具突然被揭下,面具下的人脸看上去既陌生又别扭。即便他卸了面具,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就猛然站直了腰一本正经说起话来,杨建也已然确信他根本不是什么好家伙。

他发现了这个人的不妥,很早就发现了。

他是多年的老捕快了,寻常的伪装瞒不过他敏锐的眼睛,可这个人平时装得太好了。今夜他一如既往装着,可同样的表演放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就会显得太过了。

如果这个大堂只有他们两人,杨建想,那这样的油腔滑调自然该是属于这个小胡子男人的正常反应。

可他们之间还站着个嫌犯啊。

还是一个在风雪夜能无声无息犯下大案的高手。

一个书记官而已,没有武功没有兵器,怎么可能不警惕。

人在警惕或感到危机时总会率先舍弃掉一些东西。比如平时为了向上爬装出来,遇到危机为了保命又顾不上带上的那张假面具。

现下的处境书记官他不该是油腔滑调的反应,而且还该有意离凌风雪远一些,靠自己近一些。这是普通人该有的自保本能。杨建想。

书记官根本不害怕。

可他慌了,慌到忽略了现在场景下再扮演油滑小人无疑是一种刻意的掩饰。

杨建不仅注意到了这些,他还注意到了方才书记官瞥见那块红玉玉佩时瞬间的慌乱。那慌乱很短,但那才是一个人感觉到威胁时的下意识反应。

所以,杨建在那块红玉玉佩之后又故意借天家来人之事提到了建造坊和钤辖司。

现在,书记官要带凌风雪进牢房等待明日听审,杨建为了追查这个嫌犯已经两天一夜不眠不休,此时嫌犯终于归案,他要回去好好补上一觉。

他当然不会真的回去补什么觉。

这是他说给书记官这个真正的嫌犯听的。他刚才对这个真嫌犯所讲的大部分话都是假的,除了宴州军钤辖司、建造坊连同知府大人正为长公主住处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这件事是真的。

一边,他本以为衙门里的大部分人抽调出去,他与凌风雪钓鱼的计划会落空,可没想到书记官自己送上了门。另一边,昔年湘云楼案的案犯又因为长公主的事聚在了一起,还是在一州知府的眼皮底下。

杨建认为这是老天都看到了宴州的不公,是老天爷为湘云楼翻案所赐的良机。

这良机就在眼前,他当然要抓住,而不会阖上眼去睡安稳觉。

不眠之夜里,凌风雪被书记官收监,而杨建,即使他还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即使杏花楼的谜题还没有被解开,何去何从,他也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要去找易见安。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