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最先响起叮铃咣当的脆响，门框被合起又被拽开的闷声，以及离得最近却最似有若无的呼吸音。行衍堵住拼命涌入鼻子里那股药气，偏头看了眼——荀平安正趴在床前，安静的合着眼睛。

他划过少年的眉毛，轻轻捏了下对方的耳朵。荀平安迷迷糊糊睁开眼，脆生生地喊了句哥哥，

无论是气息还是魂魄，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行衍看着他，心里却又往下沉了几分。

毫无异样。

“我没事……”行衍调整气息，没料到这一躺居然已经是第二日。

牵着荀平安，行衍绕过了浓烟滚滚的厨房，径直奔向后山而去。他醒来的刹那，感觉到镇上有零星的妖族气息，若是冲着老宅来，他起码也要有些预防。

熬了大半天的药草终于端到台面之上，荀有灵捏着鼻子，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他只是要了几味补血的，煮出来竟然这样……看着就难以下咽。荀有灵思考了半秒，反正这是给行衍道长喝的，苦就苦了点吧。

荀有灵端出厨房，却四处看不见人。

飘扬的苦药气息一直到后山，行衍身体绷紧，看着面前岌岌可危的阵法，后退了半步。

还未完全化形的妖族，庞大身躯下裹挟着汹涌妖力，双目赤红地冲撞着阵法的薄弱处。行衍挡在荀平安身前，他握剑的手有些微微发颤。

妖族张开血口，仰天发出一声嘶吼，树林间隙的碎叶簌簌而落，橘色的火光在遥远的山头上亮起，行衍迅速掐诀，在阵法碎裂的同一时刻，将剑刺出去。

皮毛被闪着寒光的剑划出一道裂口，零星的血滴飞溅出来，行衍捏诀的速度却赶不上妖族飞扑而来的速度。

他在杀妖族与保护荀平安之间，选择了后者。

行衍捂着荀平安的眼睛，背对着妖族的攻击，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觉得眼前闪了一道红光，回过神来时半条手臂便没了知觉。

见血的妖族更是兴奋，双目发出血色的贪婪，在行衍难以置信的注视下，身体猛地一歪，裂成了两段。

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溅而出，遍地都是。行衍的视野之中，更是一片猩红。刚刚被他护在怀里的人，缓缓收回了手，偏过头轻声道：“不是说好要保护我吗，怎么连命都不要了，哥哥。”

行衍前所未有的听到了一声嗡鸣，从他内心深处，某种东西骤然崩塌。

猩红色瞳孔只闪过一瞬，荀平安又恢复了正常。

“你……你……”行衍像是被抽尽了力气，脸色苍白，瞳孔瞪得极大，他死死抓着荀平安的肩膀不肯松开“你回来了……你没死对不对……”

荀平安轻笑一声，断然不像个智力有缺的孩子，他没说话，闭眼便昏了过去。

一颗泪从行衍的眼眶里落下来。

他浑身是血，也顾不上没了知觉的胳膊，他强行将荀平安唤醒，对着那双无辜的眼睛，再一次颤抖地问出“你到底是谁……”

行衍力气很大，荀平安没过一会便哭了起来。

直到荀有灵寻过来，强行将两个人分开。

行衍摇摇晃晃站起来，用流着血的胳膊举起剑，对准了荀有灵，“把他……还给我。”

与往日不同，荀有灵确切从对面这人的剑里感觉到了杀意。他脱口而出“你疯了吧，荀平安只是个小孩！”

行衍微微睁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里的剑一松，掉在地上。他死死盯着又陷入昏睡的荀平安，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把他还给我。”

“不可能！”荀有灵怀里的荀平安睡得很熟，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他抱着荀平安，一步一步往后退。

“我再说一遍，把他还给我。”行衍目光阴沉，迅速地掐了一道诀困在荀有灵身旁，“我亲眼看到的……”他手腕脱了力，却不妨碍术法的运行。

荀有灵终于露出一丝惧意，他只要再退一步，行衍的术法就能断送了他全部的生机。他惊惧交加，却没放开荀平安，声音听起来愤怒异常“行衍道长，你几时变得如此疯魔！”

“呵……”行衍捏住眉心，低低笑了一声，“或许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呢。”

哪怕将荀有灵……

他也绝不能再次失去灼。

行衍刚要动手，眼前忽地一暗，意识勉强支撑着他跪在地上。

荀有灵逃过一劫的声音响了起来“呼……幸好还有之前存的麻痹符，居然这么管用……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