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妹妹呆滞住的表情，江漓皱起眉，“他拒绝了？”

“……他说他马上过来。”

江漓也被这个回答给吓得眉头一颤。从没设想过裴屿还能随叫随到，他至少得先提条件吧，看样子也没有。

江雾白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裴屿回了电话，她接起。

“我现在上车了，大约30分钟能到，需要我做什么，先说一下吧。”虽然从他包厢离场到上车总共才花了一分钟，但从他的声音里一点也听不出着急，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你姐是不是在旁边，开免提吧。”

“哦，好。”

江漓看着打开了免提的手机，快速说道：“裴总，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是这样的……”

之前唐语燕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的时候，她没有看手机。她的本意是不想看到江洵离世的新闻，也正好避开了江雾白和裴屿订婚的信息。

后来江漓干脆把她的手机收走了，让她避开所有外界的消息，这对她精神上的恢复有很大的帮助。上次她看见江雾白穿着之前从没穿过的风格的衣服的事，好像也在她的记忆当中消失了。

江漓本来想等她状态好了之后，慢慢告诉她的。

可现在，她突然就接收到了毫无遮掩的事实。

在最开始江洵不让江雾白过多和异性接触时，唐语燕还表示了反对，后来才慢慢接受，但也并不像江洵那样过多保护江雾白。

可江洵走了之后，唐语燕的态度很明显发生了变化。有次吃饭的时候江漓试探的提了一句江雾白找男朋友之类的话，唐语燕的脸就直接垮了下来。

江漓大致讲了一下这些事后，说：“我想，合同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她知道，她肯定会觉得江雾白受了委屈，然后更加崩溃。”

江雾白在一旁听得眼睛发酸，她觉得妈妈一定很累。她在想是不是她太不够成熟，让她们没办法安心。

手机里流出令人安然的声音。

“我明白。要让阿姨安心，就得让江雾白幸福，我会对她好的。”

江雾白快要涌出的眼泪止住，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电话那头，一秒的停顿后，他继续说：“我是说，等会在阿姨面前，我会这样表现。”

江漓也顿了片刻，看了江雾白一眼之后说：“但有一个问题是，即使这样表现出来，她也有可能不接受，至少不会马上接受。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如果有冒犯到你的话，我先道个歉。”

“不用，我能理解。”

“好，那麻烦裴总了，真的非常感谢。”江漓用手碰了一下江雾白举着手机的胳膊，“你们再沟通一下，我下去看看妈。”

江雾白拿着手机，看着被关上的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在哭吗？”电话那头的人问。

江雾白吸了吸鼻子，“没有。”

“下雨了。”

“啊？”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江雾白一愣，她踩着拖鞋来到房间的阳台，黑夜浓得骇人，瞧不见月亮，一颗星星也没有，空气中是泥土和雨混合的味道，“真的在下雨。”

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江雾白吓了一跳，赶紧回了房间，把阳台门砰地关上。

紧接着，就响起了轰烈的雷声。方才还下得稀稀拉拉的小雨，猛地一下变得哗啦啦。

江雾白把窗帘也迅速拉上，缩到了床上，看了一眼捏得紧紧的手机，通话还没有断掉。

“喂？”她的声音像小猫似的，小声唤道。

“好大的雨。”他应，“下雨天你喜欢听什么？”

“我喜欢……”江雾白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架子面前，翻着她收藏的无数张唱片，近乎碎碎念的，一首一首说着她喜欢的曲子。

裴屿在电话那头安静的听着，时不时附和着说一下作曲家的名字。

江雾白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咦？你怎么突然这么了解了？”

“最近有点感兴趣，就尝试着了解了一下。”

“真的吗，太好了！”听到有人对音乐感兴趣，江雾白很开心。雨还在哗啦啦的下，但雷声只有最开始的那一下。

江雾白播放起《f小调第四叙事曲Op.52》来，她喜欢在雨天听叙事曲。她问他：“你听得到吗？”

“听得到。”

“奶奶说的没错，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江雾白一边重新爬上床一边说。

把这话说出口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好像有点太放松了。不对，这通电话原本是在说什么来着？

电话那头沉默着。

红晕爬上江雾白的耳朵，好尴尬，他肯定也很无语吧。正打算说什么，那边开口了。

裴屿说：“但是我不会唱歌。”

“……嗯？什么意思？”

“就是大家所说的，音痴？”

江雾白突然有点懵，一时间不知道是他声音这么好听却是音痴这件事让她感到奇怪，还是因为他亲口说出来这件事让她感到异样。

裴屿那如低音提琴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的秘密。”

这是我的秘密。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江雾白有一种好像被什么击中了的感觉，像令人酥麻的电流通过她的身体。

两人保持了超过一分钟的安静，唯有音乐在电波中穿梭。

“那……遵守规则，我也说一个我的秘密。”

裴屿突然知道那天在车上，她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把他想要交换秘密的心思当做“规则”。也是，他们本就是因为合同绑定在一起，本就受限于很多规则中，她会那样联想很正常。

但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用在意那天我在车上说的话，没有什么规则要遵守，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只是想告诉我……？

为什么？

江雾白有点疑惑，却又莫名不想追究下去，于是顿了顿，说：“那我也只是想告诉你。”

裴屿对声音并不敏感，即使他知道客观来说每个人的音色都不同，但他从来没觉得谁的音色特别过。此刻他却觉得，她的声音尤为动听。

喉结上下移动着，他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发涩：“那你说吧。”

“我害怕打雷。”江雾白的声音小小的，差点让人听不清楚。

裴屿突然被可爱到，轻笑出声，“刚才就发现了。”

“啊是吗。”江雾白一下子窘迫起来，在床上打了个滚儿，“那我没有秘密了。”

“那就当我刚才没发现吧。”

“唔……”

“我到了。”

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江雾白难以置信地确认了一下时间，她没想到自己跟裴屿通了半个小时的电话，而且她竟然觉得，好像才过去了五分钟。

她匆匆挂掉电话，准备出房间，路过全身镜看见自己宽大的白色睡裙，突然就又停下脚步，进衣帽间挑了一身正式得体一点的裙子换上，又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才下了楼。

裴屿已经在客厅处，他身着深色手工西装，周身写着威严，一种叫人难以接近之感。看样子他是刚从什么工作方面的局离开。

席仁正好凑到裴屿面前，江雾白仿佛看见他身后长出来了一条摇晃着的尾巴。苏婉说的感受她明白，看到叔叔辈的人这般姿态，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裴屿的视线越过席仁，落在走下楼梯的江雾白身上。她的眼神和他对上一瞬，只一瞬后，就再也没抬起头来过。

“哎呀，雾白啊，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妈妈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席仁在裴屿面前给江雾白道歉，完全看不出长辈的姿态。那方才被唐语燕抓花了的脸，让他看起来更加低微。

江雾白对他摇摇头，看向裴屿肩膀处雨点留下的痕迹，看来下车后那一小段路，他没有打伞。她轻声说：“你身上湿了。”

“不碍事。”裴屿拂去肩头的雨珠，对席仁道，“席叔，外面雨大，小心身体。”

他在赶他走。即使席仁是万般想留下来，也知道眼下不是纠缠的时候，赔着笑匆匆离开了。

席仁离开后，只剩下两个人的氛围有些奇怪。

还好陈姨拿着一条干净的白毛巾走了过来，递到裴屿的面前。

“谢谢。”裴屿接过毛巾，轻轻擦了擦头发和身上，只是一小段路，没有太湿。

江雾白一直盯着他看，趁着他没看自己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实在没有好好看过他的脸，还是因为刚才那通电话，她总觉得他和印象当中的样子不同。

印象里他是有点发凶的长相，现在看完全不觉得，只觉得他的五官都很精致，尤其是眉眼，所谓剑眉星目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那双眼睛看了过来，江雾白飞快挪开视线，“我去找姐姐。”说着就要跑走。

纤细的手臂却被他轻轻抓住。

她的脚步只得停下来，扭头看着他，说话突然有些磕巴，“怎、怎么了？”

“衣领。”裴屿放开拉着她的手，手指把卡在里面的衣领勾了出来。

江雾白低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食指，整张脸突然爆红。这下她连话也说不出来，用手按住自己的衣领就往楼上跑。

江漓正好从唐语燕的房间出来，就看见江雾白一幅窘样，穿着长裙跑那么快，她连忙说：“小心别摔了。”

她话音还没落，江雾白就真的踩到自己的裙子，绊了一脚，往前摔去，还好双手及时撑住了身体，没有磕到下巴。

摔跤本身就够尴尬的，一想到裴屿正在楼梯下看着她这样子，江雾白更是头都不想抬起来了。

她还沉浸在窘迫之中，一双大手已经架着她两条胳膊把她拉了起来。这一瞬间江雾白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一点力气也没用。

“踩稳了。”

听到他的声音，江雾白才有了调动自己肌肉的意识，有了脚踩在实地的感觉。她扭过头，仰头看着他，忘了说谢谢。

江漓刚才也连忙跑了下来，只是动作没有裴屿快，她皱着眉，拉起她细嫩的双手检查，还好没有受伤。

“没事。”江雾白细声地说，把手抽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

江漓一脸无奈，拍了下她的肩，“跟裴总去沙发坐会，我把妈带下来。”

“噢。”

“叫我裴屿就可以了。”裴屿整理一下因刚才拉江雾白起来而弄得不平整的西装，郑重其事地说，“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