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白摇头，伸出手放在他的大手上。立刻，他回握，把她的手抓在手心里，把她人也往他这边拉了拉。

差点撞进他怀里，熟悉的味道，江雾白又想起那天晚上，绯红悄悄爬上耳根。

裴屿的手收紧了些，江雾白也不自觉地捏了捏。

“为什么会那么冰？”他又问。

“不知道。”江雾白也好奇，“你为什么那么烫？”

裴屿没回答，拉着她往屋内走。就好像，他真的在带未婚妻来见她的家人。

不知道妈妈会是什么反应，江雾白很担心，却又有种莫名的安心感，他有让人信任的力量。

唐语燕正在沏茶。

两人进去的时候，只看到她在厨房的背影。她的动作不紧不慢，看上去柔婉温和，完全不会让人想到她会有那样崩溃到失态的样子。

握在手里的手动了动，裴屿松开她。

江雾白进了厨房，从后面把脑袋靠在妈妈的肩膀上，带着撒娇，“妈妈，我回来啦。”

“雾白乖，快去坐着休息。”唐语燕不止口上说，转过身来要把江雾白推出厨房。

她转过身时，看见厨房门口站着的裴屿。他微微欠身，带着正式又友好的笑容：“阿姨好。”

唐语燕面上露出了明显的惊慌。

就在江雾白感觉不妙，正准备安抚妈妈的情绪时，却看她露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对着裴屿说：“你好呀，阿姨在泡茶，她爸最喜欢的武夷山大红袍，你们先去坐着歇会，这一路肯定累了。”

“好。”裴屿应了一声，看了江雾白一眼，但她没看他，担心的看着她妈妈。于是他靠近她，搂过她的肩膀，对着阿姨点了下头，带着江雾白往客厅走。

江雾白回头看妈妈的背影，总感觉她也在做思想准备。她不知道这场见面，会对谁有好处，好像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负担。

江漓坐在沙发上，他们走过来也没看他们一眼，扭头盯着窗外。

江雾白犹豫片刻，走到江漓的身边坐下，贴她贴得很近，黏黏糊糊地叫了一声“姐”。

江漓抬眼瞥她，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江雾白没事，她只是感觉江漓的情绪不太对劲。她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去那边，等下别暴露了。”江漓冷淡地说。

“哦。”江雾白磨磨蹭蹭走到裴屿身边时，唐语燕刚好端着茶出来，于是她又从裴屿身边离开，帮着把茶放到茶几上。

裴屿也起身帮忙，急得唐语燕连说了好几声“不用”。

江漓过来挽着妈妈的手坐下，看着沙发另一侧的两人。

“你们……”唐语燕缓缓开口，声音轻轻颤抖着，“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没多久，阿姨。”裴屿的声音平静又有力量，叫人安心又信服，“真正在一起，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唐语燕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这话，让她一下子联想到江洵的离去。这难道不是趁人之危？

江漓的表情也一下紧绷起来，紧皱着眉头看着裴屿。她以为他会理解她们的情况，给出一个好的答案，这算什么？

唐语燕正要说什么时，裴屿拉起了江雾白的手，继续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就接触了两年的时间。她在泉都上学，我在那边也有项目，就碰上过。”

说得很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唐语燕有些动摇，至少没怀疑他的话。虽然他们一直把江雾白管得很严格，但泉都毕竟和云城距离超过一千公里，他们也不可能完全掌握她方方面面的情况。

裴屿：“第一次见面我就对她有好感，但并不想太唐突，只是慢慢在接触。她心思单纯，没看出我的意思，大概也就没对你们提过。”

江雾白的手放在裴屿的手心，体温交换，她的手逐渐没那么冰凉。听着他的话，江雾白没什么表情，她该有什么表情呢，虽然是和她有关的事情，但都是初次听说。

唐语燕点着头，接受了他的说法。他的话没有什么漏洞，再加上他的语气和状态都十分让人信服，好像确有其事。

江漓紧绷着的身子也慢慢松了下来，她时时刻刻观察着妈妈的状态，担心她有一点点的不对劲，但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

不得不说，裴屿不愧是能掌管裴氏这般大集团的人。不难想象他在谈判的时候，是有多么从容，他的底气是从内而外发散出来，绝不是浮于表面的。

“很可惜。”裴屿正色道，“没能让叔叔看到我们在一起，如果他知道，会很安心吧。”

唐语燕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这是第一次直接提起江洵，而她没有崩溃，只是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就好像坏掉的水龙头，流个不停。

江漓抱住妈妈的肩膀，“妈，雾白有人照顾，你该为她感到开心呀。”一边说一边帮她擦着眼泪。

“嗯……我是开心的。”唐语燕点着头，鼻音浓重，连说好几个开心。她看向裴屿，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来：“哎呀，让你见笑了，我这是太开心了。”

裴屿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我理解的。”

“老江走的那天，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是他来找我了，他跟我说了好多话。他跟我说人生处处都是意外，他并不恨老天，他只是担心小漓，担心雾白。”

姐妹两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回事。也许她说的是真的，是爸爸来找她了，也有可能是她接受不了事实，自己想象出来的。但对她来说，这就是真的。想到接下来那么多的责任和压力都要她一个人承载，精神崩溃也是自然。

唐语燕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她继续说：“我也担心啊，我也把她们两个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妈。”江漓觉得不要在裴屿面前展示出弱的一面，说道，“你真的不用担心，虽然你跟爸都把江雾白当成小孩子，但她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和裴屿在一起，也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会自己权衡的。”

唐语燕转过头看着江漓，眼睛都快哭肿了，急切得跺起脚来，“可是我怕她会受伤。”

“阿姨您放心。”裴屿的声音低沉有力，“我绝不会让她受伤，我会让她跟叔叔还在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开心。”

他捏了捏她的手。接收到他的信号，江雾白说：“嗯，妈妈，跟他在一起我很开心，你放心吧。”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唐语燕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笑了起来，看着两人说：“好啊好啊，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江漓把唐语燕带上了楼。回了房间，江漓帮她把气顺了过来，两人又聊了几句。

唐语燕有些抱歉地问江漓：“妈这样，你是不是很累呀？”

“怎么会呢。”

唐语燕怜爱地看着女儿：“你也别太逞强了，至少在妈妈面前，你可以表现出你自己的。”

江漓张了张嘴，又什么也没说。自从江洵去世过后，她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难过一场，家里的事情，公司里的事情，每一项都让她焦头烂额。

即使是有了江雾白和裴屿的合约，至少在这两年里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但江漓也没办法放松下来，时时刻刻都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生怕哪里做的不好。

“我没逞强。”江漓给妈妈捏起肩膀来，“江雾白也是，你也看到了，他们挺好的。”

唐语燕终于露出一个还算放松的笑容，点点头：“嗯，我也觉得他们挺好的，裴屿好像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那毕竟是他演出来的。江漓心想，当然不一样。

看上去唐语燕真的相信了，挺安心的。江漓很感谢裴屿，但因此，她更加觉得江雾白不能离他太近了。

他太从容了，浑身似乎没有一点破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做朋友都让人觉得有负担，总觉得会不真诚。

“小漓。”唐语燕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着急地叫她。

“怎么了？”江漓一下子高度警惕。

“让裴屿今晚留下来吃晚饭，问问雾白他喜欢吃什么，好好招待人家。”

江漓笑笑：“不用了，裴屿工作很忙的。”

“再忙也得吃饭啊，快去安排。”唐语燕着急推她出去，江漓只好照做。

楼下的江雾白，手还在裴屿手里，直到陈姨递来蛋糕之前，她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啊。”意识到之后她耳根有些发红，不自然地站起，把蛋糕接过又坐下，坐下后离他远了点。

陈姨观察着他们，问道：“裴先生今晚要留下来吃饭吗？”

江雾白抢先回答：“他很忙。”

说完又对裴屿说：“你走吧，晚上不是还有事，还来得及吧？”

裴屿眸色深沉地看着她，只反问一句：“赶我走？”

江雾白一时语塞。他都已经跟邱夏说让他重新安排饭局了，现在再着急忙慌的过去，不符合他的调性。她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这么说，确实是有点要赶他走的意思。

江漓的出现解救了她，但说的却不是江雾白想听的。

“裴总，我妈让你晚上留下来吃饭，就当给这个忙收尾吧，麻烦你了。”江漓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

裴屿颔首应下。

江漓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勉强，这反而让她很不爽。如果没有利，他会这么乐于助人？她拉了一下江雾白的胳膊，示意她跟她到院子里去。

留下客人独自坐在沙发吃蛋糕，他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不自在，非常自然地融入了江家。

“什么事？”江雾白问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裴屿。

“我直接问了，”江漓严肃看着她，“你对裴屿什么看法？”

“……嗯？”江雾白突然感觉有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也不下的，有些难受。

“你对他是什么感觉？喜欢，还是不喜欢？”

姐姐是个直接的人。江雾白一直都知道，但此刻还是被她的这个问法给冲击到了。

她嗫嚅了半天，说：“难道没有中间的答案吗？”

“你是说，正中间？”江漓的眼神里充满了质疑，“你的天平有那么正？”

江雾白在心里作答：好像确实有往一方倾斜。

正当江雾白在内心在想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江漓已经不容置疑地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答案了。”

“答案是什么？”江雾白反过来问她。

“你的答案是什么你自己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他的答案。”

他的答案？江雾白怔了怔。

“他不是别人，他是裴屿，他绝对不会陷入感情这种对他来说没用的东西。”江漓冷冰冰地说，“刚才你也看见了，他可以把假话说得那么真，差点把我都骗过了。你觉得，你跟他是对等的吗？”

江雾白安静地听着。她原本以为这场对话绝对会以失败告终的，没想到妈妈虽然是哭了，但很明显她是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不是她想象当中地狱般的场景。他很会“说谎”，也正是因此，她的妈妈才感到安心，他的奶奶也开心。

“他最在乎的是裴氏，也许还有他的奶奶，但除此之外，他没有破绽，没有缺点。”

但是我知道他的秘密。江雾白在心里说，一个在外人眼里没有任何破绽的人的秘密。

江雾白笑了起来。她贴着姐姐的胳膊：“姐，你干嘛替他吹牛啊？难道我在你眼里不是完美的人吗？”

“……”

猝不及防的意料之外的应答。江漓露出无奈的表情，“你跟我说的是一回事吗？”

“ 那你说说，我都有什么缺点？”

江漓看着她，眼里除了无奈，剩下的都是宠爱，“我的妹妹当然没有缺点。”

“就是嘛。”江雾白扬起下巴，气宇轩昂的得意模样。

江漓也不禁笑了起来，但她又把嘴角压了下去，“但你有个大毛病，你太脆弱。”

江雾白把头靠在姐姐的肩头上，想了想，无法否认。尤其是和姐姐比起来。她在葬礼哭得像个泪人，而姐姐已经为江家的以后做起了打算。

“ 不过，我会永远在你身后，所以这也算不上是缺点。”

江雾白噗嗤笑出来，蹭了蹭姐姐：“什么嘛。你还说爸妈把我当小孩子，结果最把我当小孩的就是你了。”

江漓说完也感觉有点羞涩，但这就是她心中所想，她板起脸：“所以我的话你要不要听？”

“听！当然要听！”江雾白嘿嘿笑，“做妹妹的人生信条之一：姐姐说的永远是对的。”

江漓气得捏她的脸：“你就跟我瞎闹吧！”

回到客厅时，裴屿已经把他的那份蛋糕吃完了。他对江家的主人说：“蛋糕很好吃。”

江漓没睬他，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陈姨，裴总说你的蛋糕做得很好吃。”

她刚走到厨房，就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裴屿跟了过来，对着厨房里忙活的陈姨说：“陈姨的手艺真不错。”

陈姨赶紧停下手里的活，道了声谢。

裴屿走开后的厨房里，陈姨对江漓说：“我看裴总不像外人说的那样嘛。”

“就一句夸奖你就倒戈了？”江漓有够气。

江雾白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想着姐姐刚才的话。她已经在尽量让自己坚强了，但还是很脆弱吗？

确实，和姐姐比起来，和黎安比起来，她还差得远。更别提和裴屿这样的人比较了。

“在想什么？”裴屿走过来，保持了些距离坐下。

“没什么。”江雾白看了他一眼，心中的天平又动了一下。

她在心里想，和自己不同，裴屿肯定没有半点波动吧。

说起来江雾白觉得姐姐的担心挺多余的，就算她真的对裴屿有了那么点好感，但裴屿对她又什么，那根本不会发生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

她偷偷抬起眼睛，假装看裴屿身后的龟背竹，实际上是观察了他一眼。

根本没在看她。

姐姐果然是多想了。江雾白感受到自己有一点小失落，但还好蛋糕真的很好吃，陈姨的手艺比所有高级蛋糕店的师傅都要好。

怎么会有人吃东西的样子那么可爱。

小小的嘴唇舔着小勺子，看上去比蛋糕上的青提还可口。

裴屿干脆起身，去了院子。否则会忍不住去看她，一看他就忍不住想些乱七八糟的。

江雾白看着他的背影。外面的落下的夕阳，温暖的橙色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也很温暖。

江雾白想起每次接触到他的身体时，他传递给她的体温。

天平又在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