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江雾白内心起伏很大，从一开始的食不知味，到中间享受海鲜的鲜甜，到最后吃得很奇怪，注意力不在味道上，而是在自己的舌头上。

奇怪的氛围一直延续到车内。

手机的震动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那么大声。

江雾白接起电话，那边黏糊糊地叫她“宝宝”，是苏婉打来的，听上去喝得有点多。

声音很大，江雾白赶紧调低音量，但还是阻拦不了车上其他人听到苏婉的声音。

“我和他又吵架了，烦死了！住个酒店还要折毛巾，他怎么不干脆把酒店卫生给打扫了呢！”

江雾白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还不到九点，他们已经在酒店了吗。她小声清嗓子，说：“我还在外面，等会回家再给你电话。”

“跟谁在一起啊？安安吗？”

江雾白下意识朝裴屿看去，对上他的眼睛后，他靠了过来，她身体一下僵住。

裴屿靠近，对着手机说：“我。”

说完马上又直回身子，仿佛刚才没靠得那么近过。

江雾白刚才呼吸都屏住了，重新吸气时，闻到鼻尖残留的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裴屿！”苏婉确实是喝多了，直接恶狠狠喊他的名字，“我正好想问问你！上次徐涞生日，是不是你让江雾白带我过去的？”

江雾白突然尴尬住了，她举着手机，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放自己耳边，干脆递到裴屿面前，让他直接跟苏婉说。

裴屿接过手机。江雾白看着自己的手机一下子在他的手里变得很小。

“你想和他断绝联系是吗？”裴屿问苏婉。

那边毫不犹豫地回 ：“是！”

裴屿：“好，那你放心，从明天开始，他不会联系你，你想联系他的时候也联系不到。”

苏婉：“切，我才不想联系他呢。”

看似是结束了话题，但裴屿没有把手机还回去，像是在等着什么。

几秒后，电话那边果然又开了口：“不是，你怎么能剥夺我的自由呢？我万一想找他了怎么办？”

裴屿：“你还记得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得到苏婉的回答，反而是传来了徐涞的声音：“在跟谁打电话？”

电话就此被挂断。

江雾白从裴屿手里拿过手机，小心地没有碰到他的手。她问他：“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听到了徐涞的声音，她还以为他们吵起来分开了，没想到还在一起。

裴屿：“他们之间的情趣，不用管。”

情趣。

江雾白怔了怔，还好车里的灯光没有很亮，应该看不到她没控制住的表情。

江雾白扭头看着车窗外，脑中莫名开始脑补此刻苏婉和徐涞在做什么。她越想越觉得不自在，有点发热。

尤其是在司机把空调温度调低后，江雾白更觉得不自在了。司机都看出来了，裴屿会怎么想呢。

车在她快要窒息前停在了小区门口，江雾白匆匆说了声“晚安”，便要下车。

她没看裴屿一眼，只听见他说：“明天中午来接你。”

开门到家时，黎安在煮泡面。黎安最近有很多考试，虽然她不是临时才抱佛脚的人，但还是想多复习点知识点，便加班加点地学习，也就容易饿。

“你要吃吗？”看江雾白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黎安问。

江雾白摇摇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她钻进琴房练琴，躁动无法平息的时候，还是弹最熟悉的曲子最能让她冷静下来。

周六江雾白一回家，就跟姐姐说起自己想去法国的事情。

江漓停下手头的工作，问她：“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好。”江漓没多说什么。毕竟几年前她就说想去，现在重提，肯定是又重新考虑过了。她觉得，让她出去锻炼锻炼也不错。她只是说：“自己准备材料，我是不会帮你的。”

本以为姐姐会阻止她的，江雾白有些惊讶。她也没有想要让她帮忙的意思，要是这点事她自己都做不了，去了国外更不行。

江漓：“妈那边你自己去说。”

“等定下来了再告诉她吧。”江雾白说道，还不用这么早就说，反正她暂时也去不了，毕竟合同还在，奶奶那边还需要她。一千多公里还可以周末往返，上万公里就难了。

晏和这周的情况也很不错，设计稿的进度又往前推了些。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轻盈了许多，还笑着说：“我是不是要好起来了？”

江雾白看了也跟着开心。事情的开头是假的，但看见她变好的开心并不掺一分虚假。

*

江雾白赶在deadline的最后一刻完成了作业，发过去后，她忐忑不已，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又听不出自己的问题，只是直觉告诉她不对劲。

江雾白跟每门课的老师关系都不错，她学得认真，又有一定的天赋，琴也弹得好，老师都喜欢她。

但当被问到“最近感情很顺利？”的时候，江雾白还是吓了一跳。

陶渺没想到江雾白会是这么个反应，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她有些尴尬地说：“没有要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只是你这周交上来的作业，让我感觉到了恋爱的气息。”

江雾白和裴屿订婚的事情，学校里不少人都知道，只是大家都很有边界感，一般没人在当事人面前提起。

江雾白感受到老师的小心翼翼，连忙摇头：“也不是什么隐私……”只是，她突然反应过来，恋爱的气息？

啊。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感到不对劲了。

看她脸有些红，陶渺笑了笑说：“不要害羞嘛，恋爱多好呀，还能有助于你创作，你这次的作业就很不错哦，我很喜欢。”

是吗？也许是吧，恋爱是很好，但对方是裴屿。

上课的时候，江雾白很难得的有些走神。脑中是陶老师的话，“恋爱的气息”这几个字，在她脑海中消散不去。

理智残存，江雾白强行让“有助于创作”这几个字取而代之。对，好好利用这悸动创作吧，写出来，是一种让自己感情发泄出来的方式。

做好决定后，她继续认真听课。

周六裴屿又来接她。

她是周五晚上在家里的工作室接到他打来的电话的，挂了电话后，她看着电脑上的谱子出了会神。

思路有些卡住，江雾白决定给自己来点突破。

她本想靠喝酒的，但这通电话改变了她的想法。

可真当坐上车，看见裴屿后，江雾白准备好的话一时间又无法开口，她的双手交叉在一起，右手大拇指的指甲，不自觉地在左手大拇指上抠着，发出闷闷的声音。

“有什么事？”还是裴屿先问的她。

江雾白才意识到自己抠指甲的声音好像有点大，双手分开，她不好意思道：“吵到你了？”

“没有。”只是，确实有点让他心烦意乱。

江雾白左手捏成拳头，右手包住左手，给自己打气，鼓起勇气问出了口：“今晚你有空吗？”

“有。”几乎是在江雾白话音还未落的时候，裴屿就给出了回答。

江雾白没多想，今天毕竟是周六，有空也正常。

裴屿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是。”江雾白摇摇头，“我是想请你去看场电影。”

车内突然除了车辆行驶的声音外，什么也听不见。

江雾白心想他大概是要拒绝了，看电影跟合同里有的内容偏离八万公里，他就算有空，也不会跟她一起去看什么电影。

而沉默过后，裴屿拿出手机，看起了今晚的排片，并问她：“看什么？《浪潮》？”

昨晚江雾白研究了现在在院线上映的每一部爱情片，《浪潮》虽然是候选之一，但由于评论有提到影片里床戏拍得很不错，所以还是算了。

她是想通过和裴屿看爱情片的方式刺激一下自己的创作灵感，但这未免太刺激了。相比刺激，大概更多的是尴尬。

“不是不是不是。”江雾白连着说了三个不是，着急凑过去滑他的屏幕，“是这部。”

她说的这部评分只有7.3分，而《浪潮》有9.4分。

“好像《浪潮》更好。”裴屿看着她。距离有些近，他声音放轻了些，呼吸却重了。

“啊，那就……这个？”江雾白莫名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过了会才突然想起来说，“可是我昨晚已经买了那部的票了。”

“退了吧。”

好吧。

江雾白感到自己好像有点缺氧。怎么回事，这才订个票，她已经感觉刺激过度了。

到了机场，邱夏默默给今晚裴屿原本的计划做更改，并且把下周开始的五六日的预订一并取消。

一直到电影院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到的时候，距离开始时间只剩下十分钟，影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们位置在哪？”江雾白问。

“我都买了，看你想坐哪吧。”裴屿站定，等着她选位置。

江雾白也顿了顿，问：“都买了？”

“嗯，人多的话电影体验不好。”

江雾白“哦”了一声，说的也是。她虽然并不介意和陌生人一起看电影，但有时候体验感确实不太好，而裴屿肯定比她更敏感。

没多想，江雾白走到靠后排最中间的最佳观影位置坐下。

裴屿跟上。

电影很快开场，第一幕便是床戏。

画面很暗，看得不太真切，但不管是镜头还是声音都在处处暗示。江雾白想假装看不懂都不行，尴尬得脚趾已经开始抓地。

早知道就坚持看她昨晚上精挑细选出来的那部了，也许是没那么好看，但也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就连头皮都紧绷起来。

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的感情，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炮友转正后又分手”，所以感情线的发展都是通过在床上的镜头展现的，镜头都拍得很美，但绝不是拿床戏当卖点，更多的是在为他们的感情服务。

江雾白逐渐被故事吸引，心中的尴尬减弱了一点点，但还是能感受到身边人强烈的存在，哪怕他只是手指动了一下，也会扰乱她的心思。

她很少看爱情片，因为不太懂什么是爱情，所以也不懂爱情片的看点。但这部片子带给她的感受，比以往看的那些都要深。她想，也许并不是电影的原因，而是她自己的心境原因。再加上这部电影的配乐都非常应景，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音乐，能让人更容易地代入进去。

电影一个半小时，很快就结束了，黑色的大屏幕上开始滚动剧组人员的名字。

江雾白感受到裴屿的视线，一时间有些不敢转头。

“哭了？”裴屿问。

江雾白这才扭头看他，“没有。”是真没有，虽然他们分手的时候让人挺难过的，结局也没有重新在一起，但还没有到让她哭出来的程度。

“走吧。”他站了起来。

车上，江雾白找到别的影迷整理好的电影歌单，歌单是按照电影里出现的顺序整理的，她回忆了一下剧情，找到自己想要的那首曲子，在车里放了起来。

她现在在裴屿的车上想放音乐就放音乐，不用再征求他的意见了，反正他每次都会点头。

音乐放了一会，裴屿问：“这是刚才电影里的？”

“对。”

“是哪一段的？”

江雾白看了他一眼，第一反应猜测他是不是故意的，但看了他认真思索的表情，觉得他是真的没听出来。毕竟他的耳朵是笨蛋，很多旋律对他来说大概都没什么区别。

答案有些难以启齿，但江雾白还是故作镇定地回答：“是在他们分手前一天晚上的那场戏出现的。”

“原来如此。”裴屿回复得也很正经。

但车内的气氛还是变化了些，毕竟前一晚那场戏，是最激烈的一场床戏。

江雾白当时看的时候，因为知道第二天他们就要分手，所以是有些伤感的，但现在从剧情当中抽离出来，回想起那一幕幕，就觉得，这也太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