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奕伟这个长子出生时，苏雪心里大概还惦记着叶栀的父亲，对这个儿子不太亲近。

两年后张奕东出生，又漂亮又聪明，苏雪大概也有点认命了，这才爆发出强烈母爱。

两个儿子她都喜欢，但真要选，她必然选张奕东。

对于叶栀这套房，本来说80万苏雪就有点犹豫，他们家的流动资金不仅要维持饭馆的运行，更重要的是，一旦张奕东明年没办法考上S大的研究生，苏雪是想用这笔钱送张奕东出国深造的。

张奕伟从小不是读书的料，苏雪一直说给他存了20万，等毕业后就找份工作老老实实做着，家里出一部分首付，他自己再存一点，两三年后自己买套房子成家立业，张奕伟的一生也就这样了。

现在原本笃定的房子要飞走，苏雪这几年顺风顺水，哪里受得了这种变故，更别说章先生那边还说这一带以后要规划掉，直接拆迁呢。

那么大的三居室，拆迁怎么也能分到四套房吧？资产直接翻倍。

这么简单的数学题，苏雪脑子一转就能想明白，却在动用那20万存款时被张奕伟抓到，一通电话打过来。

开口就是一句：“妈，你动我首付款干嘛？！”

叶栀听他这么直愣愣的语气都觉得心烦，更别提着急的苏雪了。

不过她确实对两个儿子都挺好，虽然不高兴，还是解释道：“有点急用，妈先抽走，过段时间再给你存回来。”

张奕伟粗声粗气地说：“咱们家又不是没钱，你动我首付款干嘛？”

苏雪停了两秒，在叶栀的监控中，能听到很细小的深呼吸的声音。

最终她将叶栀家的房子可能要拆迁，她准备100万入手的事告诉了张奕伟。

就是这么简单一道数学题，她自觉都解释清楚了，她和张奕东多聪明的两个人都觉得稳赚不赔的事情，张奕伟却顿时不高兴起来：“家里又不是没钱，你给张奕东存几十万准备送他出国，给我就20万，现在还要抽走！”

“家里哪里还有钱？东东那边我也抽走了。”

“那边你抽多少，我就20万！”

叶栀有苏雪一家子的账户信息，自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苏雪原本给张奕东预存的留学费用有70万，不算特别多，有张奕东本人的成绩和能力在，出去后支持个一两年就能独立了。

苏雪在计算家里流动资金时考虑到张奕东的能力，抽走了20万，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两边都没说错，苏雪从张奕东这里抽了20万，从张奕伟那里也抽了20万……

问题在于张奕伟的20万是全部，张奕东的20万是三分之一左右……

苏雪并不觉得自己偏心，本来张奕伟就那样了，张奕东明显聪明，她投资张奕东才是最合理最有价值的选择。

因此面对张奕伟的咄咄逼人，她作为母亲也来了脾气，尖声道：“20万你想在Y城买房也不可能啊，当初说的是你工作几年再出钱买，家里哪里有钱给你出全款！”

张奕伟也大怒道：“没钱给我出全款，有钱送张奕东出国？！”

“这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事情！”

“一开始说给我20万自生自灭，现在20万也不给了是吧？！”

“张奕伟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找打！”

“你心里只有张奕东！我不是你儿子？！”

叶栀听得“噗嗤”笑出声来，张奕伟别看从小到大成绩没好过，现在也学得稀里糊涂，怎么搞家里人的心态他是很清楚的。

苏雪一开始确实不怎么喜欢他，但这么多年过来，养条狗都会有感情，更别说张奕伟不发脾气时也算是个憨憨的好儿子，她对张奕伟也是有感情的。

现在听他说这么扎心的话，苏雪声音顿时一哽，说话都带出点哭腔：“张奕伟你个小没良心的，新买的房子拆迁了你不要是不是？”

她一哭，张奕伟刚才还大吼大叫，顿时也消停下来，不过仍然气鼓鼓的：“那你把我首付款都拿走了……”

“你、你！”苏雪的声音直接提高八个度，“只知道首付款，我都给你算清楚了，现在拿来买这套房子，等以后拆迁了，至少给三套，或者四套小的，到时候你们一人一套，不比你20万首付款多吗？！”

这么简单的数学题张奕伟不至于算不清楚，他纠结的分明是苏雪这种偏心的态度，可惜表现出来的却只是拿着20万首付款来回念叨。

母子两个不欢而散，苏雪钱都拿走了，根本没打算听张奕伟的纠缠。

张奕伟也很清楚母亲说得对，只是母亲又一次偏心弟弟而已，他从小见过太多次，本以为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四套房子，说不定嘴上说着一人一套，最后三套都在弟弟那里呢。”叶栀捂嘴低笑，将张奕伟不好说出口的嫉妒说出来。

这一点张奕伟清楚，叶栀清楚，苏雪和张奕东也很清楚。

“被偏爱的小孩就是这样的啦。”

苏雪强行搞定了剩下的20万，大头取出来还要点时间，她打电话过来跟叶栀约了明天去房管所。

叶栀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对于苏雪说可以给她一两天搬家的时间，叶栀也不在意，只说明天下午就能处理好。

家具直接打电话让旧货市场的人来搬走，床都没留下，只剩下一个估价50的旧沙发、电脑桌椅和电脑。

电脑得暂时留一下，里面有些叶栀改动的痕迹，她准备临走前再销毁掉。

对搬家具的师傅眼中的好奇视若无睹，叶栀接了钱，送他们出门后将大门一关，面对空荡荡的家里只有轻松之感。

母亲守了一辈子的牢笼，她明天就要直接卖掉了，卖给母亲最恨的人，让她有种报复的快乐。

苏雪大概也觉得很快乐吧，只要看到叶栀母亲临死前歇斯底里的诅咒，就能让她感觉快乐，再加上这套房子要拆迁，快乐直接加倍。

“但是人的感情是好脆弱的东西呀，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呀~”叶栀唱着歌踮起脚尖，模仿着早上看到的芭蕾动作。

小小跳出一段，竟然有模有样。

她从来不是不聪明，只是有些事情她想做，有些事情她不想做而已。

不想做的时候全世界都是阻力，现在她想努力变好去勾引顾望舒，便是全世界都在为她让路。

蹦跶到客厅中间时，手机忽然响了，叶栀拿起来一看，整个人立刻神情严肃起来，庄重的按下通话键，礼貌问好：“郑老师。”

电话那头是叶栀四年的高中班主任，年轻老师的声音元气满满：“叶栀，听说你出院了，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老师，谢谢您。”

叶栀脚尖不太自在的摩挲着地面，难得露出点小孩子的羞窘。

郑老师笑着说：“好多了就好，医生说你提前出院了，我有点担心，过几天去复查一下吗？”

“唔……好……”叶栀含糊应了一声，“我过几天去外地，会去其他医院复查的。”

郑老师沉默了一下，显然也知道这个消息，片刻后说：“听说你把家里家具都卖了？”

叶栀干脆坐在地板上，反而轻松了一些：“是，我准备把这边房子卖了，出去走走。”

“这样……”郑老师那边似乎有微微的叹息传来，“这样也好，休息休息。”

“老师别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叶栀笑着说，“您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很感激，不要因为我的事让您不开心。”

“叶栀……”

“没关系的，郑老师，我之前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刚毕业几年的年轻老师显然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热血上头打来电话关心，面对叶栀一再的客气也逐渐无从说起。

挂断电话时她显然有些惆怅，哪怕叶栀一再安慰她，对此叶栀只觉得非常抱歉。

她跟郑老师说谢谢、说不用担心不是客气，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在叶栀短暂的近22年的生命里，郑老师是为数不多的，没有任何私心的喜欢她、关心她的人。

叶栀高一时她刚毕业，接手这个班级，又要上课、备课、改作业，又要管理班级事务，叶栀经常看到她晚自习结束后还在加班，是位非常认真负责的老师。

正因为认真负责，她发现过叶栀家里的情况，积极阻止、试图化解过——当然都失败了。她本人反而因为“管太多”，坏了张奕伟、张奕东兄弟俩的“好事”被举报到学校、教育局。

有郑老师的保护，叶栀高中三年过得还算顺利，这也是为什么叶栀曾经打算考上S大，安安静静离开就算的原因。

可惜事与愿违，她第一次高考直接失败，第二次高考旷考，郑老师陪了她两年，做了两年高三老师，终于在第三年身体坚持不住，学校也有自己的安排，将她调到高一去了。

这位温柔善良的老师大概把叶栀第三次的高考失败，一部分原因归结到了自己身上，叶栀住院时她不仅积极照顾，知道叶栀母亲把钱全部捐掉，半点不打算给叶栀留活路时还为叶栀找了居委会、律师去争取……

要不是她一直一直坚持，失去所有亲属的叶栀能不能平安等到醒来还真说不好。

“真是位好人啊，郑老师……”叶栀躺在地上，结束通话的手机放在心口。

与其继续留在这座小城，风吹草动都可能被郑老师知道、徒增她烦恼，叶栀宁愿安安静静死在外面，这样郑老师也能少些心理负担。

她希望好人有好报是真实存在的。

郑老师就要结婚了，叶栀悄悄把她结婚对象的三代人都查过一遍，是一户家风清正的富裕人家，郑老师自己也是好人家出身，两两结合，再圆满不过。

大概是下午接到了郑老师的电话，叶栀傍晚模模糊糊睡着时竟然做起了梦。

梦的场景是高中校园，隐约是记忆中的场景，叶栀又带着满身的戒尺伤痕去上学，似乎是因为早上煲的粥没做好，父亲采纳苏雪的建议，用戒尺揍了她一顿。

叶栀已经习惯了，不过梦里没有郑老师的语文课，她一开始并不觉得奇怪，直到最后一节体育课，被张奕伟堵在器材室里。

是那一天的场景……

“小芝，这么热的天，还穿外套啊……”张奕伟这句话，叶栀记得很清楚。

与这句奇怪的话一起出现的，是张奕伟放肆且贪婪的注视，好像一双无形的手，正试图扒开叶栀的外套。

事实上他上前一步，确实对叶栀伸出手：“早上被打疼了吧，哥给你看看。”

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梦里没有郑老师。

“张奕伟！！！”叶栀猛地睁开眼睛，手已经下意识抽出藏在身上的水果刀，“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