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斯语呼吸都快滞住了，好在童诗谣并没有给叶安筱晓说后半句话的机会，而是问她：“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哎哟了一下，是磕到哪里了吗？”

“磕到门边上了。”

“我是问你磕到你身上哪里了。”童诗谣说。

“磕到膝盖了。”叶安筱晓说，“没事，不疼。”

“我看看。”童诗谣蹲下身去撩她的裤腿，看看她的膝盖，说，“嗯，没事，不红不肿，也没磕青。”

从监控中看到这一幕的叶斯语有些汗颜：“我都没在意的，小孩子都皮实，小磕小碰的太正常，小小只哎哟了一下我就知道肯定没事，所以我问都没问，没想到童诗谣这么体贴细心。”

安修轻叹一口气说：“童诗谣动不动就被她妈妈打骂，她还能保持这种发自内心的对别人的关心，挺难得的。”

叶斯语一直盯着监控里的小姐妹俩，半晌之后才说：“也许，正因为她被打骂得太多了，得到的关心和爱远远不够，所以才会对别人给予这么多的关心和爱。”

安修怔住了，也沉默片刻，说：“越说越为她难过了。”

小姐妹俩相处得还不错，童诗谣拿着叶安筱晓带去的绘本书，给她讲故事，或者教她认字，她甚至还嫌叶斯语给叶安筱晓扎的马尾太松太乱，动手给她编了鱼骨辫……

叶斯语感叹道：“她手好巧啊，这么看起来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我只会梳马尾和丸子头。”

“不止吧。”安修道，“麻花辫总会吧。”

“哦，对，这个会。”

刘义明敲开监控室的门，探个脑袋进来：“安队，我有情况要跟你汇报。”

安修起身，跟叶斯语说：“我出去一下，你在这儿继续看吧，别让她俩离开你的视线范围。”

刘义明是对2101的业主吴昕怡事发当天上午的活动轨迹有疑问：“安队，如果郑队他们了解到的情况是完整的，那吴昕怡的脚印轨迹就有问题啊。”

“怎么？”

刘义明道：“郑队说吴昕怡当时从门厅穿过客厅去了卧室，又从卧室揪着范若琪回到了门厅。这一串脚印，吴昕怡和范若琪的都是符合的。然后她又拽着范若琪去了阳台，也有从阳台返回门厅的鞋印，这也是符合的。但是，吴昕怡的41的鞋印还分布在从阳台到范若琪卧室，以及从范若琪卧室到阳台，这一串鞋印不知道顺序是哪个先哪个后，而且鞋印还有点乱，要完全梳理清楚还需要时间。但这一点，郑队并没有提到，也就是说，当天上午在场的那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提到过这一点。”

安修思索着说：“那就再找他们几个问问，我来问吧。”

郑旗他们从范若琪家中检查完安眠药，再回刑侦大队的时候，顺便把物业赵经理、物业小魏、2101业主吴昕怡以及当时出警的社区民警也一起带过来了。

安修分别找他们聊了聊。

他先带着刘义明一起找了吴昕怡：“你再把昨天上午你去范若琪家里的详细情况说一下，就说你的活动范围以及先后顺序，其他的先不用说。”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好几遍了啊，是每换一个警官我都要再回答一遍吗？”吴昕怡说，“我当时就是从门口到她卧室，然后卧室回到门口，然后又从门口到阳台，再从阳台回到门口……”

安修只是盯着她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吴昕怡看看他又说：“哦对了，我从阳台也去过她卧室。”

“什么情况当时？”

吴昕怡回忆了当时的场景：

在她推开阳台窗户跟范若琪吼了几句之后，范若琪愤愤声称“我又不是把窗户全部打开，在窗边打骂孩子”。

吴昕怡拔腿就往范若琪卧室走，一边走一边说：“那就来卧室呗，我在你卧室大喊大叫，你去我家听听！”

范若琪追过去：“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允许就随便进我卧室？我可以告你擅闯民宅……”

此时吴昕怡已经走到她睡床偏中间的位置了，被范若琪跑过去生拉硬拽，两人再次纠缠在了一起。

听罢吴昕怡的回忆，安修问：“从阳台到卧室这一段，你昨天上午并没有如实告知我们，为什么要隐瞒？”

吴昕怡表情有些惊讶：“我不是故意隐瞒啊警官！昨天上午我确实是情绪有些过激，里里外外我都不记得跟范若琪扭打了多少次，可能当时郑警官问我的时候我没有想起来……我真的是忍了好久了，昨天上午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才会那么生气那么暴躁的。”

“可是赵经理、小魏他们都没有提到这一段。”

“他们好像当时不在门口吧？”吴昕怡回忆道，“反正他俩有一阵是不在的，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安修又问她：“你之前去过范若琪家里吗？”

“没进去过。”吴昕怡说，“这么长时间了，我是去过他家门口不止一次，提醒、劝阻，也指责过，骂过，但都没有进去过。”

“你昨天也只去过上午这一次吗？”安修继续问，“还是下午也进去过？”

吴昕怡否认：“没有没有，我就上午去过。”

安修又单独找了赵经理，询问其是否看见吴昕怡从阳台直至卧室，赵经理表示否认。

“我确实没看到，但我也不敢说她就一定没有进去过，因为中间有一阵我不在。”赵经理说。

安修追问：“你干什么去了？”

“当时也是3号楼顶层，就是22层，有个业主打电话说家里漏水，我想着漏水这种事儿得找防水公司，我们物业也只能先看看，那我们去看看和让维修师傅去看看是一样的，我们离得近，我和小魏就先去了顶层一趟，但也很快就下来了。”

“那会儿社区民警到了吗？”安修问。

赵经理摇头：“没呢，就因为在等民警到，大家都闲着，一闲着就又容易吵架上火嘛。”

安修道：“也就是说，有那么一段时间，范若琪家里是只有她和她女儿，还有吴昕怡在？”

“对。”

物业小魏的说法与赵经理一致。

社区民警也说，等他到现场的时候，听说那两位已经干了好几场架了，他并不知道此前吴昕怡是否曾经从阳台去过范若琪卧室。

安修又召集了一中队开会。

郑旗在桌子上排开好几种药物瓶子和盒子：“这些都是从范若琪家中找到的安眠药，什么舒乐安定、思诺思、三辰等等，好多种呢，也有曲宁，有的在抽屉里压箱底，有的盒子上都是一层灰，有的都过期了，但曲宁却是床头也有，饭桌上也有，说明她最近常服用的是曲宁。但是，没有□□。”

许岩亮拿出从医院调取的范若琪最近的开药记录：“我这边了解到的情况也差不多，范若琪从四年前就开始因为失眠去医院就诊，前前后后换过好几种药。她最近几次挂的都是同一个医生的号，那个医生也对她有印象了，据医生说，每次都是范若琪自己要求换药，说她无论服用哪种安眠药，都是刚吃的时候还挺有效，但吃一阵就不管用了。最近开的药确实也是曲宁。”他顿了顿继续说，“同样，她的开药记录里，没有□□。”

“能找到□□的来源，所有事情可能就都清楚了。”安修道，“问题是这个□□是怎么来的呢？”

“童诗谣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吧。”郑旗道，“可惜啊，这孩子死活不肯开口。”

安修道：“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这种强刺激下，需要多给她一些时间。”

刚说到她，关于她就有了新消息。

叶斯语打来电话，说童诗谣肯跟她说话了，她问了她一些简单的问题，她也愿意回答了，问要不要趁热打铁，循序渐进地再问一些问题。

“我马上过去。”安修起身去了童诗谣房间。

叶斯语在门口跟他叮嘱：“你悠着点儿，别一上来又把她吓闭嘴了，千万别逼她。”

“我知道。”

“谣谣。”安修坐在童诗谣对面，盯着她低垂的眼睛，说，“你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随便聊聊。”

童诗谣没抬眼，也没回应。

安修就当她是默许了，开始问：“你们小区那些小妹妹，说你都只能每周六下午才能跟她们一起玩，为什么平时不下楼跟她们玩呢？”

“我妈妈不许。”童诗谣低声道。

“不许你跟她们玩？还是不许你出门？”

“不许我出门。”

安修和叶斯语同时眼皮一跳，对视了一眼。

安修继续问：“那你平时都不能出门吗？”

“她带我出去才行。”童诗谣道，“她有时候会带我出去上培训班。”

“只带你出门上培训班，不带你出门玩吗？”安修觉得匪夷所思。

“很少出去玩。”

安修不解：“那为什么周六下午她就同意你自己一个人下楼玩呢？”

“周六下午妈妈要睡午觉。”童诗谣说到这儿就闭嘴了。

但安修和叶斯语已经懂了，为了确定没会错意，安修还是继续问她：“你的意思是，你妈妈每周六下午都要午睡，你是每次趁她睡着了偷偷下楼去玩？你妈妈不知道？”

童诗谣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固定是周六下午午睡吗？周日不午睡？”

“周日下午我有英语课。”

安修点点头表示懂了，又问：“那你周六下午在楼下会玩到几点再回家呢？”

“五点，不能超过五点半。”童诗谣回答。

“是因为你妈妈五点半就会醒吗？”

童诗谣说：“她一般六点醒，但我要早点回去，免得她哪天醒得早发现了。”

“你有被她发现过嘛？”

“没有。”

安修下意识地看向叶斯语，正好跟她有个目光交错。

每次都是六点才会醒，为什么这周六会在下午四点多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