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迩冲到卫生间的那一秒,时瑜紧随其后,手已经拽上了他的T恤。
“出去!”
向迩手推着门,连身体都用上了,他眼眶中的红意已经快兜不住了。
时瑜抵着门的手掌保持着一个微小的距离,他不知道向迩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如果结果是这样的话,那当时他无论如何都会控制的。
可明明不是的,在接吻的时候,明明眼前这个人也是在主动的。
可是为什么一结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接吻时这个人明明是有眷恋的,眼中也是有水光的。
但是现在,他是一种完全抗拒的状态。
人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个样子的。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纠葛着他?
“向迩,有些话我们说出来……”
“你闭嘴!”向迩歇斯底里的吼道:“时瑜,我要静一静,让我静一静,行吗?”
时瑜闭上了嘴,他平静的看了一会儿向迩,然后僵硬的点头。
这是第一次,应该是他第一次看到向迩发火。
而且还是冲着他的。
“你好好想一想,我会在外面等你的。”
时瑜的语气中不可避免的有一抹失落。
向迩滚了一下喉咙,咽回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狠狠的关上了门。
他没有动,关上门之后向迩再没有动过。
向迩就这么静静的盯着门,耳边可以传来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衣服摩擦着门而发出的声音。
应该是时瑜坐到了地上。
地板上真的很凉,向迩光着脚是可以切身体会到的。
可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很热。
他觉得自己快化了。
脚底板是时瑜脚背上的温度,手上残留着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就连嘴中,都充斥着时瑜身上的味道。
回忆着刚刚那个吻,从未有过的霸道,从未有过的深入,热烈的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想要将一个人彻底的吞噬,彻底的拆解。
彻彻底底的化为己有。
向迩甚至不知道,也难以相信,时瑜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明明之前是那样的温柔。
可爱起一个人来的时候,时瑜实在是太过热烈了。
像烈火燎过原野,是不可向迩的炼狱,也是生灵涂炭的惨烈。
数亿细胞都为此崩溃,绝望。
却又因此而重生。
于是人们隔岸观火,敬而远之。
但时瑜却以飞蛾扑火之势冲入。
为什么呢?
因为原野深处,是生命冲破黑暗的倔强,是时瑜执此一生的向迩。
所以时瑜至死不渝,所以时瑜无所畏惧。
向迩真的害怕了。
他怕自己承担不了这一份热烈,他怕这个温柔的人被他辜负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老天爷如此残忍的对待他?
向迩也支撑不住了,他一只手扒着洗手台,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往下跌。
随后他两只手掌撑在地上,头顶磕着门,似乎可以感受到隔着门外人的情绪。
大概是很伤心吧。
毕竟,毕竟刚刚自己冲他发了火。
那满腔的爱意,应该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透心凉了吧?
向迩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身上的鸡毛真的太多太多了。
拔完了这个又冒出来那个,总是在生长。
向迩进来之前是想要跟时瑜道歉,说对不起的。
可是他忍住了,因为他不敢再说了。如果说的话,得到了他的原谅,那么下一次呢?
下一次还是会这样,可是他怕自己承受不了!
如果这个世界一直这么残忍的对待着他,向迩不会崩溃的。
可偏偏,偏偏在这种时候,老天爷给他送来了这样一个人。
向迩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手掌撑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就这样冷漠的看着,像是看着那个十几年前,那个瘦小无助苍白的自己。
那时候,向迩大概也是这样的。
站在镜子面前,直视着自己的狼狈,让自己看上去冷漠又无情,无能为力。
面对那样一群讨债人,小时候的自己大概也是这样的,冷漠无情的外表里,是无能为力……
他似乎总是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原来人是如此的弱小,也是如此的无能,在面对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在面对自己所心爱的人的时候,需要去顾虑很多很多的东西。
原来并不是你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的。
有时候,往往你越想要的东西,往往你越去争取的东西,它偏偏就在离你而去。
向迩拧开水龙头,持续不断的用冷水泼脸,直到脑袋中都被不慎吸入水,巨大的刺痛袭来,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开始哭。
就那种没有声音的,崩溃的,压抑的,痛哭流涕。
嘴上的触感还很麻,可向迩心脏更加麻,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头发持续不断的散落下来,又持续不断地被水打湿。
小时候那天大概也是这个样子的。
那场车祸来的那样突然,猝不及防的让人眼泪都忘记流了。
他哭了。
哭完就开始重新面对。
他肩膀上所承担的,不是说他垮下就可以不用承担的。
而如今,别人想要赋予他的,也正是他想要的。
所以,那个时候自己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可以用十几年去做,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向迩在心中这样的呐喊,他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比如还有一个人坐在门外,等着他,守着他,用那满腔的爱意,去淹没着他。
这满腔的爱意不是一蹴而就的。
是从小到大,一直不断汇聚而成的。
这是一条长长的爱河所激起的波涛,是一层一层翻涌上去的。
没有人可以想象到,在那些喜欢汇聚的日子里,时瑜所承受的痛苦。
就像是没有人可以想象到,向迩这些年一直所肩负着的使命。
爱可以使一个人卑微,当然也可以使一个人伟大。
一个胆小怯懦的人,一旦尝试着去接受某一份爱意,他将成为这世上最为勇敢热烈的人。
世界,不管是多么的强大,多么的让人绝望,最后也都将成为他手下的一个败将。
在那些没有希望的日子里,他都可以走的下去,那为什么现在终点处站着一个自己所向往的人,会走不下去?
他要去打败这个世界。
然后才能完完全全的败给这个人。
向迩在这一刻想。
流水似乎冲刷不掉向迩身上的味道了。
那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一旦沾染上,就是一种难以抹除的标记。
人们的心心相印,是任何借口都掩饰不了的,涂抹在上面的痕迹,都是最拙劣的掩饰。
花洒下的人一遍一遍的冲刷着,试图将自己身上的污垢冲刷掉。
卫生间里的洗发露和沐浴露都被时瑜换掉了。
向迩几乎是贪恋着这样的味道的。
被热水冲洗着的那一瞬间,这个小小的卫生间里,充满着熟悉的栀子花香。
向迩洗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长时间的澡。
他就这么光着上身,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时瑜依旧坐在门口,没有了门的支撑,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往后倒。
但是他没有落地,向迩眼疾手快的蹲下来抵住了他的肩膀。
可向后的冲力还是不断进行着。
时瑜脑袋砸上了向迩的下巴,额头上落了一点向迩发梢上滑落下的水珠,他难以抑制的闷哼一声,只觉得这个味道好熟悉。
向迩伸手抹去擦砸到他脸上的水,这才发现时瑜身上的温度烫的惊人。
“对不起!”
向迩突然想起来之前时瑜说自己身体不好,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就慌乱了,手忙脚乱的去扶时瑜,出了一身汗,也没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时瑜,先醒一醒好不好?”
向迩擦了擦额头的汗,整个人都脱力的跌到地上。
时瑜依旧躺在他的怀里。
他身上的温度很高很高,几乎是可以用烫人来形容。
那些浓密的发梢搓在柔软的肚皮上,滚烫的温度顺着发丝传递到身上,向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的太烫太烫了。
再这么烧下去的话,时瑜脑袋会出问题的。
向迩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他出了一身汗,澡反正是白洗了。
等稍稍恢复一点力气,他开始新一轮的拖人。
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把人弄到了沙发边,向迩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人抬到沙发上。
向迩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个人高马大的人,弄起来的时候是这样的麻烦,这样的沉重。
天呐。
他是真的快要崩溃了。
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向迩只能把沙发上的毯子都拿到地上,胡乱的将时瑜的身体裹起来,然后迅速到房间中把医药箱抱出来。
因为上一次他发烧,所以时瑜到外面买了很多药,这一次就比较齐全。
向迩先是撕了三块退烧贴,分别贴在时瑜的额头,还有两个手腕。
时瑜身上的温度已经不用温度计测了,肯定很高。
向迩不想再耽误时间,他到厨房倒了一杯温水,打算尝试着将退烧药喂下去。
他先把时瑜脑袋拖起来靠在肩膀上,然后从后面捏着他的下巴,试图把退烧药塞进去。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时瑜总是会把退烧药再吐出来。
白色的药丸真的很苦,这会儿全都化在手心里,黏黏糊糊的。
“时瑜……你……”
向迩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时瑜是有意识的,所以是能听得到他说话的。
所以,他是故意不吃药的。
“你先把退烧药吃了好不好?”向迩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
时瑜眼皮子颤了颤,嘴抿得更紧了,连水都挤不进去。
“时瑜!”向迩真的着急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没有必要拿自己的身体去开玩笑吧?”
时瑜开口的嗓音像铜铃一样:“向迩,我……”
向迩急死掉了:“什么?”
时瑜虽然说是发烧,可身上的力气却一点也不小,他反手就抓住向迩握着药丸的手。
“你不要生气。”
“我生什么气啊?”
向迩吼完这句,自己都愣了,他一下就想起来之前时瑜强硬的亲他的事情。
正常人都会生气的。
除非……
他沉默一瞬,干巴巴的开口:“你亲我的事情,我没有生气。”
时瑜手上的力气似乎又加重了。
他小声的问:“你可以接受我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