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朦抬头望着窗外，眼神迷离，“起风了。”

苏曈走了出来，一阵凉风吹来，她不由打了个喷嚏，抬头望了望在空中摇摆的树枝，回应道：“这里也起风了。”

“我想你了。”低沉的男声再次传来，她的心仿佛被一击，身体动弹不得，僵在原地。

狭道的风愈盛，带着远方的思念，吹进了她耳中。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又陷入长久的沉默，手机举累了，她转身进去，倒吸了口凉气。

“别冻着了。”郑朦听见了她的动静。

苏曈找来一件外套裹上，搓了搓手，“公司的事情棘手吗？”

他嗯了一声，忽然又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少，忙补充道：“不过能解决的，毕竟我是谁？”

她轻声笑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继续沉默，不过并不是没有话说，只是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么，而哪怕是长久的沉默，都没有丝毫不自在。

甚至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对方脸上的情绪。

“你的论文进展顺利吗？”郑朦又道。

“怎么说呢，好像不太顺利，因为你和爸爸，导致我进展缓慢。”她开着玩笑，其实没有半点不自在。

郑朦笑了起来，没有声音，但她好像能感受到。

“那你加油写，能不能闲暇之余再给我指导一下。”

“看心情。”她笑着挂断了电话，虽然刚刚又收到了拒稿来信，但好像和他打过电话，说着不痛不痒的事情之后，她的心情也没有那么糟糕。

博士生最大的任务就是写论文，明明只有一件事，可为何偏偏这么难写。

苏曈每次脑子里断墨了就会去田间地里看一看，看她种下的豆苗是否在茁壮成长，看她撒下的花种是否探出了芽，那鲜活的生命力总是给予她新的希望，哪怕回去后还是想不出半点东西。

一天又一天，她看着落日余晖迎接夜幕的来临，每一天都忍不住要记录，哪怕没有灿烂霞光，她也要拿着相机拍下云层重叠，记录蓝灰色的云彩。

倪以蓝打来电话，是掩盖不住的开心。

“成功了？”苏曈问了出口，也忍不住为她高兴起来。

“是，黎厚答应我了，他这个大笨蛋，要不是我主动，他根本就不会主动开口，幸好我开口了，我才不会遗憾。”倪以蓝兴高采烈地说着，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

倪以蓝都是倾听者，可对于朋友，她时常是那个分享快乐的人，她的职责好像就是消化负面情绪，传播积极情绪。

苏曈时常在想，为什么她总是能很快乐，但她知道，人是不可能完全不被影响的，只是她一直在致力于做那个快乐的人。

“我特意趁休假的时候来到了他的城市，给了他一个惊喜，他虽是惊讶，但脸上的惊喜更多，当时我就确信了，黎厚就是喜欢我，那些微表情根本藏不住。”倪以蓝眉飞色舞地说着，忽然传来了一个男声，“你好呀。”

“你好你好。”苏曈会意，她现在就是和黎厚在一起。

“前天晚上，我约他出来看电影，电影散场前我以上厕所为由去前台拿花，正好在电影结束时人群散开后拦住了她，送上了花，他其实告诉我，他也在等待一个契机，本来打算这次见面就确定心意，但没想到被他抢了先。”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吗？”倪以蓝还复述了她的告白场景。

“yes。”他显然很是吃惊，甚至就在门口这样被她堵着，保洁阿姨停止了打扫，就这样盯着他们。

“然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她又大胆开口。

黎厚接过了花，旋即跪倒在地，把花又送回给了她，“所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现在、马上、立刻、吻我。”倪以蓝又提高了音量，显得迫不及待。

他马上站了起身，抱住她的肩膀，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

苏曈唏嘘，她对倪以蓝的认识还是不够全面，她总结道。

她热情、果敢、无畏，倪以蓝在苏曈心里，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倪以蓝的喜欢，既如小桥流水般远长，也如波涛汹涌般热烈。

苏曈唯一希望的，就是黎厚不要辜负了她。

倪以蓝实在太过兴奋，口若悬河地说了许多话，就好像永远也说不完，她对她，始终都有说不完的话。

等她说完自己的事后，她才把“矛头”转向了苏曈，“我现在找到了我的幸福，虽然我不知道这是长远的，还是当下的，但对我来说，我只过好当下。那你呢？我知道你分手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分手，但我相信你的选择总是正确的。”

苏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难回答，认真思索了很久后才答道：“我现在的目标是活着，哪怕是痛苦地活着。”她不想再让爸妈担心，也不想郑朦因她失神，让她们都能幸福，那她也将幸福。

倪以蓝脸色有些凝重，咬了咬下唇，良久才回道：“我希望你在处于深渊时能找我，哪怕我力量微薄，但能拉你上来一点是一点，我们每个人轮流拉你一点，你就上来了。”

“谢谢。”苏曈有些哽咽。

“我可是什么事情都第一个告诉你，所以你在我心里的分量真的不轻。”

苏曈笑了起来，她之前在她这诊断时好像也无意中听过这句话，不过是对别人说的，看来这么多人在她心里的分量都不轻，但她听了这句话后还是愿意去相信她就是她心中的第一个。

“郑朦呢？没陪着你？”她看她单独一人在这个老房子，忍不住问。

“他公司有事，如果公司没有紧急的事情我也不能霸占他的时间，毕竟他可是公司老总。”苏曈有些好奇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只回答了他的问题。

倪以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就还是开口，“说来别怪我多嘴，但你现在也分手了，提了应该也问题不大。你可能不知道，但他的心思，可是昭然若揭，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你不只是对家人的感情。”

“我知道。”苏曈抿唇，淡淡回应着。

倪以蓝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告诉我了。”

倪以蓝唏嘘了一声，甚至挪正了身体，等待吃瓜，非逼着她把来龙去脉都说出来。

苏曈简单讲了后就转移了话题，给她发了一个地址，请他们两一起过来玩。

倪以蓝道：“你还想让我这小有名气的名医给你上门看病不成？我可不干，我收费很贵的。”

苏曈笑了笑，“如果你愿意来，那我肯定不能亏待你。”

倪以蓝半推半就地松了口，如果以后有假期的时候那倒是能考虑考虑过来，“不说了，我要去过二人世界了。”

郑朦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占线，倒是有些不安，丢开了工作，揉了揉太阳穴，再看了眼时钟，没想到早就过了十一点了，可她这么晚了却不知道还在和谁聊天。

过了十一点半后他才又打去了一个电话，“睡了吗？”嗓音有些沙哑，听起来不像是很舒服。

苏曈接过，眉头微蹙，“还没，你回家了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吗？”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指微颤。

郑朦看了看空荡荡的办公室，在山根处捏了捏，稍微缓解了疲惫，“没有，我现在在床上了，就是等你的电话等得有点久，差点睡着。”

“那你就早点休息，我也睡了。”

“晚安。”郑朦低沉的嗓音响起。

苏曈正准备挂电话时，忽然听到那头出现了新的声音，“郑总，我就知道您又还没走，不会是还打算睡这吧。我给你买了夜宵，你尝尝。”

这道声音有点熟悉，她想了片刻才想起这是张晴的声音，却听她继续道：“上次我和你说过的事，你考虑下，终身有效。”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听就见他挂断了电话，电话声音在她耳边嘀了几声她才放下，就这样靠着床头沉默了几分钟，这才把手机丢开，关了灯。

“别闹了。”郑朦压抑着怒意，甩掉了她递过来的夜宵，在地上形成一地残渣汤水，森冷道：“滚。”

张晴被吓了一跳，高跟鞋上也沾满了油污，霎时滚下热泪，只低头脱下高跟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我只是想关心你，多关心你，这有什么错，何况公司这次遭人背叛，受到不小打击，你为何，为何就偏偏不愿意理我呢？”

“滚，我不想再说第三遍。”郑朦已经没了耐性，也没了力气对付她。

张晴忽然冲上来抱住了她，他在推脱过程中力度没有掌握好，就这样重重一推，张晴的头部直直地往桌角撞去，他伸手去拉，却只是触碰到她的指尖，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咚”地一声，她撞上桌角后滑落在地，桌角还隐隐有鲜血现出，他循声探去，忙垫住了她的头，掌心有些黏腻，似乎有液体从他指尖淌出。

郑朦愕了一瞬，直到看到手里的鲜红血迹，忙抱上飞速向外跑去，拦了一辆出租就往最近的医院跑去。

等把她送进了手术室才松了口气，满身疲倦地蹲在了角落，担忧地望着手术室的字眼，双手捧在了脸上，直到他闻到一股腥咸味才冲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力搓洗，等洗干净手后抬头，他才看到了镜子中的人满脸鲜血，鲜红的指印清晰地印在脸上。

他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陌生得令他害怕。

蹲坑里忽然出现了一人，那人本来正系着皮带，猛然一个抬头，顿时瞳孔大张，惊叫了一声，连手都忘记冲洗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