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层楼瞬间黯了下来，最后一点余光也在慢慢飘散。
今天正好周六，可他还是愿在办公室待着，正好从公司出发比较近，他又放不下公司的事，索性就一直在公司里待着。
刚出这栋大楼，一股寒意袭来，令他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鼻尖也冻得通红，他这才马上躲进了车里，掏出手机找到置顶的阿曈，“今天天气突变，你注意保暖。”
他打开空调，等着车内的温度慢慢升高，目光却始终都注视在这道聊天框里，可许久都没变动，他叹了声气才启动了引擎。
手机却在此刻叮了一声，郑朦着急忙慌去看，笑意浮在脸上。
“你也是，多穿点，别感冒了。”苏曈本来只回复了一句你也是，但马上又回了后面一句。
郑朦即刻拨通了电话，嘴角总忍不住上挑，声音轻轻柔柔的，“阿曈，我这里看到雪了。”
苏曈坐在明亮的落地窗前，目光看向外面，虽小得有些看不清，但多看两眼就能分辨，“我这也是。”
“等我参加完聚会，能不能回去看你？”又是紧张而疑问的语气
“不能。”她毫不留情打断，以有事为由匆匆挂了电话。
倪以蓝放下杯子，在桌子下面握住了黎厚的手，问道：“郑朦打来的。”
她嗯了一声，思绪有些杂乱，目光闪避着，坐着也不大自在，他们两和她说话时她都迟钝了好几次。
“你喜欢郑朦对不对？”倪以蓝直接戳穿，“哪怕不是喜欢，他在你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比，哪怕你最后有了别的归宿，可始终都敌不过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苏曈的眼底闪过一抹落寞，低下了头，咬着牙辩驳道：“我的家人，在我心中肯定无人能比。”
“但从他开口之后，你们的关系就不再是那么简单。”倪以蓝再次劝解，她只觉得苏曈现在心思更多，而郑朦与她的关系便是一个重要突破口，“你不觉得你现在有些拧巴吗？”
苏曈苦笑，确实如此，她从来都很拧巴，和自己较劲，和别人较劲，所有她期许的，想拥有的，从来不曾主动争取，在她看来，世间一切美好她都不配拥有，当幸福降临在她头上时，她只会觉得是自己幸运。
对于郑朦，遇见他她已然觉得幸运，她从来不奢望以后还能发生什么，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拒绝，可她是拒绝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甚至更好，可她无法做到再不与他联系，于是一次又一次给了他接近的机会。
她在想，是不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倪以蓝挽着黎厚的胳臂，脑袋靠在他胳臂上，一脸幸福，“一开始从他的行动来说，我无法确定他是否爱我，我也不想再和他不清不楚地聊下去，于是我告白了，可如果我放弃了，他也不会开口，我们两就这样错过了。”
黎厚一脸憨实敦厚，显得局促不安，搓着手想解释什么，但还是等她全都说完了才吞吞吐吐，“我没有……我会找机会的。”
苏曈笑了起来，看上去这黎厚很听她的话，至少从目前来看，两人很是相配。
“你不就是顾忌你们二人身份吗？有什么好顾忌的，这不就是青梅竹马，如果你还觉得自己比他大，才大四岁，能抱一块多金砖呢。”倪以蓝想为她们二人扫除障碍，可这么说了以后，她还是心事重重，不忍又补充：“凡事都得只看当下，如果事事看着以后，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如果还没在一起就担心分手，那岂不是只能错过。”
“我会斟酌的。”苏曈淡淡回应。
她的手机一响，便打开来看，原来是曹意如发的消息，“姐，你看我朋友圈，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这人还是这么板正。”
苏曈点开去看，发了一张他们班同学的合照，合照里郑朦一脸严肃，板板正正的，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她不由轻笑了起来。
“他一直都这样。”她回了个消息，但有些心虚。
他好像不是一直都这样，之前她还觉得他幼稚。
“和他聊得怎么样？”苏曈又打了几个字。
“这个扑克脸，谁想理他，我只是想和姐说话，看看姐最近怎么样。”
苏曈的唇勾了勾，笑意更深。
“我看他们又开始灌他酒了，你怕是还得来接。”曹意如又道。
但他身边有这么多人，好像也不需要她，她还没来得及回消息，曹意如就把地址发了过来，还告诉了她大概几点结束。
苏曈怔怔地看着屏幕，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来吧，我正好想借此机会见见你。”
她纠结良久，一副很难抉择的样子，最终还是应了一个好字。
倪以蓝虽然和黎厚在说着话，但余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见她笑得开心，还以为她是在和郑朦对话。
“他知道你从老家回来了吗？”
苏曈摇头，她不愿意说，更没接过他的视频电话。
苏曈此时更加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倪以蓝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带着黎厚离开，留她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她独自望着窗外，却不知在看什么，眼神空洞而呆滞，静默了许久才起身。
外头的雪似乎停了，街道上的人也少了许多，气温也比来时降了点，一哈气就凝成水雾，她抱着双手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寒风吹了再吹，直到她有些头疼，才伸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
坐上车后她才觉得暖和了起来，在手臂上摩挲的手也放了下来。
“您好，要去哪。”司机开口相问。
苏曈怔了怔，一时没想起来自己是要去往哪个地方，眼见着司机不大耐烦，她才脱口而出，“海星饭店。”
司机这才发动了引擎，车平缓地行驶，她的心却越跳越快，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对要去的地方充满了期待，却又感到害怕，她想叫停师傅，换个地方，却又始终都不敢提起勇气开口。
郑朦有些醉了，一把把蒋煜揽了过来，将他逼到自己面前逼问，“说，你到底为什么叫我，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如果换了以前，我只要不愿意，你是不会这么费尽心思来叫我的。”
蒋煜的脑袋卡在他胳肢窝上，进退两难，如果他不肯说出真相，那是万万不会被放过的。
他的求饶并未有什么作用，郑朦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角色，他都来了这地方，那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你说嘛，大家帮你见证一下。”郑朦也是醉意上头，不管不顾地当着众人的面就说了起来，架着他就胡言乱语起来，大家也跟着一起起哄。
郑朦这才清醒了些，拉着他就走到了外头去，把他逼至了墙角，抻着手在墙面上，拦住了他的去路，“快说，否则我就不让你走了，正好这里没人，你说给我听。”
蒋煜心中一慌，嗫嚅着准备开口，可忽然，瞳孔一缩，目光收了回来，向他求饶。
郑朦有所察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周月从包厢里出来，她也正好瞧见了他们，于是走了过来。
她越是走近，蒋煜就更不敢抬头，一脸心虚。
“你们两还不进来吗？外面冷。”周月狐疑地看着鬼鬼祟祟的二人，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但也没有多管，转身就进了洗手间。
等她离开后，蒋煜才松了口气，刚刚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一会儿就泄了气。
郑朦这才察觉到什么，一把把他拎了出来，跟拎小鸡一样，他们都没穿外套，寒风一起，两人都不由打了个寒噤，清醒了不少。
“所以是因为周月吗？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郑朦问道。
蒋煜向来不擅长说谎，虽然没承认，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的深蓝色毛衣被他拽得起了个明显的褶子，他忙把郑朦的手松开，捋捋衣服，对出来的周月点头示意。
“所以我来的意义是？”
蒋煜的脸很红很红，醉得耳根子都红了，苦笑了一番，“周月问我，你来不来？她这么问，也就是如果你来，她便来，我为了见到她，这才把你拉来。”
郑朦恍然大悟，却莫名觉得难受，似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半个字都发不出。
“高中时，你丢的巧克力就是她买的，东西是我放的。”蒋煜颇为无奈，想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云淡风轻地追忆着往事，可哪怕过去再久，说出来还是有些酸涩。
他高中就喜欢她，可这么多年过去，周月的心里还是郑朦。
“我自知优秀，可在你身边，光芒只在你身上，我时常羡慕，却从未嫉妒，你很受欢迎，可哪怕身边再多人围着，我也只愿意要那一个，可这一个，偏偏还是在你身边。”蒋煜笑着搭上他的肩膀，“但那又怎么样，我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郑朦怅然，不解道：“所以你还没谈过恋爱都是因为她？那你为何不尝试跟她说呢？”
蒋煜苦笑摇头，“我怕难堪，怕下次再也不好见面。我打算今天见过她之后就放下了。”
既然不想要最差的结果，那就坦然接受过程的艰辛，坦然放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哪怕是今天，周月的目光看过来时，还是郑朦。
所以他才想要放下。
曹意如和周月一起走了出来，两人拿上了他们的外套，在屋内喊道：“下雪了，你们两要聊到什么时候？大家还在等你们呢。”
漫天飘雪，灰蒙蒙的夜空落下一片片雪粒，轻轻飞舞着，落在黑发上，落在肩膀上，再化成水珠。
二人的手都冻得通红，在嘴边哈着气，正准备转身进去时，郑朦忽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