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依旧喧闹，人比往常少些，大概是因为外面还下着暴雨。
姬西桃点了第二杯大都会，在吧台边静候公孙。
鲜红色液体内酒吧的彩色灯光不断闪烁，实在无趣，姬西桃只能把目光往人群里投一投。
对面卡座是一帮男大学生，面孔青涩，还有几个长着青春痘。其中一个白衬衫注意到她，姬西桃和他互换了一个微笑。果不其然，白衬衫在一众男生的调笑声中站起身，朝她这边走来。
姬西桃给他点了一杯金汤力。白衬衫坐到她边上，身体无意朝向她，古龙香水的气味。姬西桃顺便看清了他放在胸前口袋的一支电子烟。
“学生？”姬西桃朝他笑道。
“……是，姐姐怎么知道的？”他开口说话，声音普通，语调里刻意装出些活泼来，努力表演讨人欢喜的的模样。
这下顿时好感全无。姬西桃从调酒师那端过那杯酒，指尖在杯沿一擦，然后才将它推给白衬衫，“这杯送你，回去吧。”
白衬衫似乎还不放弃，“那、那姐姐留个联系方式吧……”
姬西桃刚打算开口，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声音冷冷从背后响起：“都让你走了，别自讨没趣。”
“哎哟，你可算来了。”姬西桃换了个坐姿，顺势带着椅子和身体转了半圈，向说话声音来源道，“大忙人？”
公孙做戏做全套，替姬西桃拢了拢头发，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的蛊种是不是太多了？”
动作暧昧，语气却还是不容置疑，跟姬西桃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令人生厌。
“怎么，违反纪律了吗？”姬西桃转过脸去避开公孙的气息。
“当然不违反。”公孙在她边上坐下，一只手仍搭在她肩膀上。
白衬衫：“那个，看来二位感情很好，我就不打扰了。”他黯然神伤，放下刚喝了两三口的酒落魄着走了。
他转身刚走，姬西桃就直接甩开公孙的手，收敛了全部笑意，“说。”
“你下的什么？”
“试验了一下最新研究出的东西。”姬西桃示意那杯金汤力不要了，“追踪用的。”
“倒是个新鲜玩意儿。”公孙转头点了一杯冰水，“副作用呢？”
“理论上没有。说说你吧，你找到了什么？”姬西桃和他碰了个杯。
“十五年前，她曾和一个人——一个男人，去过灵族聚集地灵湾，据零散信息来看，他们至少走过了灵湾三分之二的地方。那个男人是她师父，据当地人说看起来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黑色长发，旧时宽袍大袖打扮，是个人族道士。每个还记得他的人都这么说。”
“嗯，那她呢？”
“青发红眼，特征足够明显，所有人都记得她，说那时看起来十六七岁，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公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灵湾的三年左右时间一直在帮助山村森林里的灵族，治病救人，击杀猛兽，抵御天灾，什么都做。在那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修行之人不总是做那些事吗？”
“她修为不低。”
姬西桃顿了顿，说：“……我知道。你们没找出她为什么和师父分开？”
“很遗憾，没有。”公孙喝去半杯水，无聊地晃动着杯子，半融化的冰块叮叮当当互相碰撞，“五年前她被一家灵族人捡到，后来被他们卖了，在那地方呆了一年，又被买走——这些事你都知道了。”
姬西桃思考了一会儿，出声问：“被捡到时，看起来几岁？”
“……十四，或者更小。”公孙压低点声音。
姬西桃用手撑起脑袋，算了算，喃喃自语，“也就是说，那个人买她时，她才十五岁的样子啊。”
公孙招手叫服务生结账。
两人离开喧闹的酒吧时已经是凌晨四点，街上除了一两个倒在路边的醉汉根本没人。
他们慢慢走在路灯下，直到公孙站定开口：“沛蓝，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姬西桃往前走了几步，才站定回头看他。
路灯正好把她拢住，冷白的光像是一帐纱幔，将她和公孙隔离开来。
她笑了笑，故意用轻快而调皮的语气道：“我当然知道。”
公孙冷着脸道：“至于青檀，我们查到他在东洲市一家药企工作，二十四岁，人族修士，外貌符合你的描述，但是修为不符。一个人族，再怎么有天赋，就道术那落后的修炼体系，他不可能打得伤你。”
“人族？你确定他只有二十四岁而不是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能保持自己的容貌？”
“等人族修炼到那个程度，怎么也要百岁。而且我们查了他的出生证明，确实是二十四。对了，他还有个妹妹，二十一岁，在东洲大学道术学院读书，炼丹专业。青檀每周周末都会去看他妹妹，两个人感情很好。他的父母住在南方，普通双职工。”公孙向前跨了半步，路灯能勉强照亮他半个身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熟练地点上一支，“你查他干什么？”
“因为他强得离谱。”姬西桃从公孙那儿抢了一根烟。
“据资料来看，他只是参加了道考，修炼程度和普通人族没有区别。你遇见到的会不会是别人？”
菟耳和他是同门师兄妹。那个师父是谁？青檀的信息中有多少是伪装的？他到底多少岁？他和菟耳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有可能。如果他用了障眼法我肯定也看不出来。”姬西桃顺着公孙的话说下去。
她不想组织再怀疑菟耳了。
她吐出灰白色的烟雾，“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想专心研究蛊，你去跟上面说一下吧，不要给我任务了。”
公孙上下扫了姬西桃一圈，道：“就这么想护着她？”
“追踪蛊的效力只有半天，我去改良改良，要是能延续一天以上，那可就是个好东西。对了，明天把车给我，我去找点材料。”姬西桃拍拍公孙的肩，“好了，我走了，不送，拜拜。”
东洲市离家并不远，开车也只需要一小时。
能在东洲市有实验室的药企必然不同凡响，能一毕业便在这样的药企工作，青檀本人也必定不同凡响。据公孙调查来看，青檀的导师就在这家药企工作，所以他很早就接触了药企里的项目，研究生毕业后顺理成章继续跟着做项目。
以青檀的修为，姬西桃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单枪匹马打败他，下蛊的风险也极高。所以她干脆在他公司门口的公交站等他——他每次都是坐公交来上班的。
云销雨霁，天空呈现出清透的浅蓝，小块未散去的雨云还是深蓝紫色，边缘勾着模糊的浅灰色毛边。晨星终于落下，新一日的阳光和煦温暖，而姬西桃终于见到了这位准时上班的人。
青檀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领带打得板板正正，衣服上没有褶皱，脸上却有些倦态，证明他确实不是那种精力无限的非人类。他穿的正式，不像上次见到他时一身卫衣运动裤。
他原本正在回消息，一抬头见到姬西桃，那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姬西桃笑道：“好久不见。”
青檀看了一眼四周，又看眼手机上的时间，说：“你有什么事？”
姬西桃道：“我请你吃顿饭吧？”
“没时间。”
青檀往边上一跨，被姬西桃伸手拦住，“聊聊吧，关于菟耳。”
青檀看了她一眼，“我没兴趣参与你们的事。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你们不是同门师兄妹吗？”
“她跟你说了多少？”
姬西桃见他终于肯正眼看自己，笑道：“反正上班也迟到了，不如去别的地方坐坐？大不了你请个假，待会儿我送你回家嘛，开车三十分钟，不远的。”
“你们查得还挺快，前天见面今天就知道我住哪儿了？”
姬西桃耸了耸肩纠正他，“大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