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打在两人头上的叶子上，河边的溪流氤氲出淡淡的白雾，若有若无地绕在两人身侧，春迟抬眼望齐辄时，只觉得眼前笼了一层纱。
他们只是彼此望着对方，谁也不说话。许是两人一起挤着一片叶子，太过狭窄拥簇，春迟只觉得心慌慌的，似是氧不够他的呼吸。他鼻尖萦绕着一股春天的花蜜味，混茫间他似乎又见到蝴蝶在他肋间飞舞。
春迟眨了眨眼将齐辄看的更分明了一些，他的蝴蝶今日并没有跟随着他，但春迟却总觉得蝴蝶就在他们的身边。他偏了偏头避免和齐辄对视，只看着叶子滴水的边沿。
齐辄看着春迟有些躲闪的样子低声笑了笑，他将衣服包在头上，接过春迟手上的叶子，把春迟拉了起来。
“走吧，该回去了。”
齐辄就像来时那样牵着他的手，还顺便替他掌着一片叶子挡雨。
幸好雨还是独属于春日的朦胧细雨，小路的泥土还未完全湿透，两人不至于踩着一地的泥水回去。
春迟微微抬眼看着齐辄紧绷着的下颌线，春雨萦络下，他原本棱角分明的下颌也变得湿润模糊了起来，远远地看着，春迟莫名就觉得他的四周升起了一道柔和的屏障，将他也圈在了里面，免了雨的叨扰。
“你的蝴蝶呢？”春迟踩着水问道。
齐辄偏过头温柔地看着春迟，笑了笑：“蝴蝶被我放走了。”
“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它有它的春天，就像我有我的二八月一样。我不该将它拘在一处的，它的花是开在旷野里的，而不是在我的掌心处。它应该去飞行，去看花，去找它的春天。”
齐辄看着因为路宽了之后，离他越来越远的春迟，默默地将叶子朝着他的方向又偏了几分。
齐辄在心里想，他已经有了二八月了，蝴蝶也该有它的春天与花。春迟若是还执念着要做蝴蝶的话，他也可以陪着他只活夏日三天。
只要春迟不丢下他一个人，无论是做蝴蝶还是做鸟都是一样的。
“你舍得吗？它陪了你那么久。”
春迟望着天边越来越远的云，蝴蝶说不定现在正在云下，跟着一起往外飞着，飞着飞着就再也不回来了。
路上人家的院子里栽着大片大片的芍药，红的粉的都有。有一阵东风轻轻地吹过，不着痕迹地带走了一片花瓣。齐辄伸手接住风里的花，就着雨水将它沾在春迟头上的叶子上。做完这些他才开口说道：
“我舍不舍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蝴蝶究竟想要什么。它要的是自由而不是束缚，所以我给它自由。我再不舍得也不能剥夺它的天性，它注定是要飞向一朵花的，而不是停栖在我涂抹了花蜜的手心上。”
春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齐辄的想法。春迟想如果是他的话，大概率也会放走蝴蝶的。
“今晚在我家吃饭好不好，我今天和陈生一起去买了好多好多的菜。”春迟笑着跑到雨里面去回过头看着齐辄说，“我们吃火锅吧！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火锅了。”
“好。”
齐辄温柔地应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将叶子罩在春迟的头上。
春迟看着齐辄熟练的动作突然就觉得他好像变成了那只蝴蝶。春迟还记得那晚从张叔家门口出来时，立在齐辄肩上的蝴蝶就盖着一片叶子遮雨。
春迟想蝴蝶也挺好的，至少在齐辄身旁从未淋过雨。
雨下的不大，但却漫起了长长的白雾。不浓只有很薄一层的雾气笼在镇子的上方，于是大家都知晓了这是个雨天。
路上有人急匆匆地跑过，边跑边抱怨着天气让人捉摸不透。他们也怪天气预报不准，居然不提醒要下雨，让他们忘带了雨伞。
齐辄和春迟却一人罩着衣服，一人打着叶子，不紧不慢地在春雨里缓缓走着。他们不常说话，只是偶尔应两声。周身却绕着一股无法插足的氛围，似乎路过的人如何都与他们无关。
春迟望着齐辄被雨晕湿的眉目，望着望着一条路就到了尽头，他们也到了家。
春迟打开门将齐辄手中的叶子放在门外耷拉着，对着齐辄说道:“你快进屋吧。”
齐辄点了点头，走了进去。他依旧是乖乖地坐到沙发上，看着春迟忙上忙下地替他找毛巾。
春迟的东西本来放置的很有规律，但偏偏今天陈生才帮他收拾了房间。陈生将穿起的东西全部打乱，重新排列了起来。
春迟看着眼前两条一模一样的毛巾，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分清究竟哪一条才是齐辄上一次用过的。
他悄悄看了一眼湿着头发坐在沙发上的齐辄，心一横干脆随便拿了一条。
“你上次的毛巾不知道被陈生丢到哪里去了，我就随便给你拿了一条。你将就着用吧。”
春驰在手上的毛巾递给齐辄，接过他被雨淋湿的外套，走到阳台上去将它晾了起来。
“等我们吃完饭，衣服应该就干了吧。”春迟回头看着齐辄说道。
齐辄坐在屋内点了点头，又怕春迟没看道，对着他大声的说了一句:“好，麻烦你了。”
春迟进屋后，齐辄正垫着毛巾闭眼靠在沙发上。
“困了?”春迟问道。
齐辄没睁眼只是摇了摇头说:“我在听雨。”
春池的视线朝窗外看了过去，两人回来之后，雨点变大了些，砸在邻居家院子上的雨棚，发出霹雳哗啦的声音。
春迟走到院子边上，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雨虽大了点但也并没有大多少，还是蒙蒙细雨。
回到沙发上，雨声又变大了，春迟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雨打在隔壁的雨棚上声音还挺大的。”
齐辄眯了眯眼看着有些尴尬地春迟无声地勾起了嘴角。春迟又更鲜活了一点。
“没事的，我很喜欢这种感觉。”齐辄摸了摸春迟靠在他旁边的头说道。
“我以前一个人住，无聊找不到事情做。每到下雨天我就搬一个小板凳到阳台上，听着雨落下的声音漫无目的地想。”
春迟偏着头看向齐辄，并未开口打断他的话，春迟只是看着，用他那带着怜悯与悲哀的眼神看着齐辄。
“有时候我想我是棵野草在雨里飘摇。有时候我又想我是一阵风在梦里奔跑。没有逻辑的胡思乱想，在雨里我除了不是我外，我是任意的一个事物。”
“那现在呢？”春迟问，“现在你还会想吗？”
齐辄努力回想着，上一次乱想是在上一次的时候，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却记不清了。于是齐辄就说:“我不再乱想了。”
因为已经不期待了，所以也不想了。
齐辄苦笑了一下说:“我现在只听雨了。”
春迟总觉得齐辄身上好像有一股浓重的悲哀淹没着他，这晚春的薄雾还是打湿了他的心。
“那我们就一起听雨。”春迟往齐辄的方向挪了一点，使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步又保留在一个不使人觉得冒犯的尺寸内。
“好。”
两人便不再说话了，只静静听着雨落在雨棚上，砸出一片又一片浪花在心里泛起鲸波，在这个下午他们都未曾靠岸。
颇有规律的雨点声落到春迟的耳里就变成了催眠曲，他靠这沙发很快便睡了过去。
睡着的春迟不自主的开始下滑，慢慢地就靠上了齐辄的肩膀。
本来在闭目养神的齐辄，突然感受到耳边热切的呼吸，一下便红了大半张脸。
“春迟。”齐辄小声地叫着春迟，他不想叫醒春迟，他只是想确认春迟真的睡着了。
室内依旧除了雨声和他耳边的呼吸声外再无其他的声音，齐辄垫了垫春迟的头，给他摆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手指将从春迟头发上撤走时，却怎么也没舍得挪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留恋在春迟的发尾处，手上长期涂抹的花蜜味也留在了上面。
齐辄红着脸，紧张地环顾了四周一圈，盯着春迟看了许久许久。他才在雨声的掩饰下，悄悄吻上了春迟的发尾，上面已经全是他的味道了。
靠回沙发上时，他的心跳如鼓点般密集剧烈，要不是雨点打在雨棚上的声音足够大，现在一室都将是齐辄的心跳声。
“好软。”齐辄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空出来的那只手摩挲着自己的嘴唇，悄悄在心里回味着这个偷来的吻。
春迟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室内并没有开灯，刚睁开眼的他茫然地盯着灰扑扑的前方，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脑袋上的温热传来才唤醒了春迟的意识。他揉了揉僵硬地脖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枕着齐辄睡了一下午。
雨点早就已经停了，室内安静到有些令人窒息，春迟弱弱地开口打破了沉静。
“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春迟总觉得齐辄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压抑了许久一样。但刚睡醒的脑子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不足以支持他在深思下去。
春迟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灯，橘黄色的光一下子充盈了整个空间。
春迟看到齐辄的脸和耳朵都很红，手也不自然地握成拳紧绷在身侧。
“你怎么了?”春迟问。
齐辄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春迟指了指他的脸，调侃道:“可你的脸很红诶，怎么突然害羞了?”
齐辄一下慌张了起来，他手足无措地抓了抓自己的裤腿，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什么也没做。”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齐辄也是个纯情的大狗狗呀,高举纯爱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