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坐了一会儿，师青玄发现谢怜似乎都没介绍一下花城，而且贺玄也没跟他讲讲，觉得这样不行。于是他又开口道：“那个，阿怜，话说这位……花城同学，你都没跟我介绍一下啊。”

谢怜回过神来，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三郎他……”完了自己是不是又习惯性叫三郎了？

但是谢怜抬头看向师青玄，发现他似乎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遵从自己的习惯了。于是他继续说道：“他现在是和我一个学校一个班级的，我们认识……很，很久了……”

“嗯？一个班的？话说你们认识很久了的话，我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他啊？”

谢怜咳了两声，心道：认识很久是没错啊，但是他们两个却是几个月前才重逢的，之前当然不曾提过。这要怎么糊弄过去呢……

谢怜还没想到怎么解释，花城就开口道：“以前喜欢四处游历，但几乎不曾到过海城。后来又去处理了一些事情，也是前段时间才回去云城的，你没听哥哥提过我也正常。”

哥哥？师青玄觉得这个称呼应该有点怪吧，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听着挺习惯的。就像谢怜喊花城三郎一样，虽然称呼听着怪，但自己居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真奇怪……

“前段时间才回去？你们现在不是高二了嘛，你还有时间四处玩？”师青玄心想既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那就不去纠结了，于是便去抓了另一个重点。

“高一的时候三郎他有些私事要处理，所以只是开学来报道了一下就休学回家了。”

“啊？”师青玄奇道，“那你不会被留级吗？你是……一年都没去读啊？”

“这个……其实我们的学校都是差不多的，家里既然有急事，但是只要你成绩完全没问题，休不休学对于老师们来说其实无所谓。三郎虽然休学了一年，但是期末考的时候还是有回来考的，而且成绩仍旧是第一，老师们当然就更宽容了。”

师青玄再次僵愣在当场。

他哭丧着脸说道：“你们三个啊，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我我我，是我不配啊啊啊啊……”

贺玄：“……”

谢怜：“……”

花城：“……”

谢怜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叹了口气，对师青玄说道：“你只要认真读书，也不会考得很差啊，你不也考上你们这里的一中了？高中三年好好读，别再老是想着玩儿了，你哥还等着你毕业以后帮忙一起管理师家的产业呢。你可不比我们差，只是你对于你不喜欢的科目从来不上心罢了。”

“可是我确实不喜欢理科那些啊，要动脑子算啊算的，很费脑子的……”

“你看吧……”谢怜说完，不知为什么抬头看了一眼贺玄，发现他仍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难道贺玄是已经知道师无渡也在这儿了？这也太平静了吧？被自己手刃的仇人又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毫无反应？谢怜心想。

而此时的贺玄早已神飞天外，回忆着从开学以来听说的和见到的在这个世界出现的故人。

连花城和谢怜都来了，谁知道又有多少人再接二连三地出现？而且虽然自己的心里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除了这些人的出现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或许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场巧合？

正满怀心事地发着呆，身旁师青玄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师青玄拿起来一看，瞬间脸色都变了，喃喃道：“完了。”

贺玄再次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师青玄没有回答，只是视死如归一般地按下了接听键，然后讪讪地开口道：“哥……”

一听到这个称呼，贺玄就又立马安静了下来。眼神变得十分幽深，一言不发地盯着师青玄放在耳边的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谢怜也在此时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贺玄眼眸深处的一丝恨意，不由得微微蹙眉。

“我……我这，我这成绩不是还没出来吗……不是，我……可是我现在……好好好，你，你别动怒别动怒，我马上回去……”说完，师青玄便一脸生无可恋地挂了电话。

谢怜赶紧问道：“青玄，怎么了？你哥说什么了？”

“我哥说，让我现在马上回家，他要等成绩出来亲自看着我查……”师青玄看向谢怜，“我会死的啊……就我哥那脾气，万一成绩不好看，我真的会死的啊……”

谢怜正打算安慰一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是坐着没有动，静静地看着师青玄。

而师青玄嚎完后，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又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算了，反正我成绩也就那样了，早死晚死都得死。服务员！”

很快他们桌边就走来了一个服务员。

“请问有什么需要？”

“结账。整桌一起算吧。”

谢怜赶忙说道：“等等等等，我们可以AA的！”

师青玄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反正来这里是我的主意，我付钱就可以了。我知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记得请回来就好了。服务员，请问一共多少？”

“好的，包括后面来的两位，一共是162元。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还是手机支付？”

师青玄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扫描界面。服务员随即将收款二维码递了过去。

谢怜见此，也就没再说什么，反正肯定会请回去的。倒也不是他斤斤计较，只是欠人东西，不管是钱还是人情，总归还是不太好意思的。

“那你们就继续坐一会儿吧，既然都认识，那我也不用担心你们聊不来了。走啦。”

贺玄起身站在了座位旁，好让师青玄方便走出来。

待送走了师青玄，三人便又坐了下来，一时之间气氛又有些凝重。

沉默半晌，最后还是谢怜先开了口：“黑水阁下，前世你已大仇得报，如今你这般又是为何？我见你前世终究不曾对青玄下杀手，还将风师扇修好还与他，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再计较了。而今你和青玄亲近，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还记着隔世仇？又或者，你还想利用青玄失忆接近青玄，再接近师无渡，再杀他一次？我知道水师大人做的事很过分，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杀他。但是前世青玄那么痛苦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忘记了前尘，你再杀一次师无渡，是要让他再痛苦一次吗？”

“我也不知道如今这般又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如果师无渡转世一次，你就要杀他一次，那样的话青玄就要再痛苦一次……真的要这样你才能泄恨吗？”

贺玄闭上眼，说道：“我一家五口，五条命，就那么没了。最后，就只死了师无渡一个人，一条命。怎么算还清？”

谢怜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逝者已矣，我也并非是要劝你忘记仇恨，放下一切，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资格。只是现在这个样子，你真的还要穷追不舍吗？见仇人一次，就杀他一次，这样你不会也觉得很累吗？一定要偿够五条命，你才要罢休？更何况，这个世界不同于以往，在这个世界里杀人，你也要付出代价的。这里的人可不会知道你和师无渡之间有什么新仇旧怨、前尘往事，他们只会知道，你杀了人，你就要坐牢。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我知道。”贺玄面上仍保持着一副漠然的神态，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所以我还是想说一句，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杀他。”

“额？”谢怜愣住了。那他刚才的长篇大论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我是还恨师无渡，但我并没有要执着于杀他，我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还有，这件事情毕竟是我的私事，太子殿下的建议我听到了，但是……还是请太子殿下让我一个人想清楚吧。”

即使重来一次，他觉得可以跟忘记一切的师青玄重新来过，但是又是真的重新来过了吗？

他不可能因为重来一世就随随便便忘记了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仇恨，即使自己的家人也都回来了，但有些事不是说忘记就能忘的。不能忘，也不应该忘。不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放下，那他是对不起他所有的家人。

但相对的，不能忘，却也不能太过执着，死活不肯放过，那样就是死性了。发展到最后，不就成了无理取闹？自己就从有理变成没理了。

所以怎么选择，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这是一道难题，是一道在道德、良知和人性之间所设的一道天大的难题。所以只能由贺玄自己做选择，自己承担。若是做的对了，那结局自然是拨云见日皆大欢喜；但若是做错了，那就要面临内心的谴责和批判。

但这是贺玄在选择因恨而生的时候，就必须要面临的难题。因为他所恨的对象并非真正穷凶极恶之徒，所以并不是说简简单单杀个人报个仇就可以解决。

很多事情，都是既复杂又简单。只是很多时候必须寻求最佳的解决方案，于是就容易陷入困境，最终陷入痛苦之中。

但如果贺玄是一个真的冷漠无情满心仇恨的人，他或许仍旧会毫无顾虑地选择杀、选择继续报仇。也许就是为了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同时要让贺玄真正想清楚，所以才选择将他送来了这个法则之下无处可躲的世界吧……

想到这里，贺玄的心里不知为何竟感觉到了一丝轻松。或许是困扰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解决的思路吧，暂时不用茫然无措地备受内心的煎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