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
“MIC TEST, MIC TEST.”
“早上好各位亲爱的部长和员工!…………大家!今天也为了我的图鉴努力工作吧!让我们一起——直面恐惧,创造未来!”
所有人都举起手欢呼了起来。
“是!主管!”
在狂热的人群中,病态的疯狂的浪潮下,绿川唯透过间隙,看着一号悄悄低头翻了个白眼。
……
二号和三号一如昨日…或是曾经的今日那样离开。一号抓着他们的胳膊,犹豫了一会,臭着脸又叮嘱了几句。
在今日即将结束的时候,绿川唯听到警报声再次响了起来,身边的所有人表情都惊慌地说着“考验出现了”。
混乱的拥挤和所有人惊慌失措的场面像是面临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新分配出现的六号和七号表情严肃地举着枪,想要打开那扇内里充斥着尖叫声,呼喊声,只短短持续了一瞬后、就是沉默死寂的房间。
“是「紫色的正午」。”
灰发的青年拉着她们,安静地看着那扇大门。似乎能够透过那扇金属的大门知晓房内是怎样人间炼狱的场景一样。
“那种东西……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镇压的。”
“可是里面的文职……”
七号的眼眶里难过地溢出眼泪。
“都死掉了吧。”
一号松开了手。“而且,主管「命令」我们呆在这里,「命令」是无法违抗的。”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显得更加沉默。
……
“主管。”
“三号死于你的无能,你该怎么弥补这个员工带来的损失。”
满是节奏感和令人慌张烦躁的声音消失了,那道理智又冷淡的男声在频道中嘲讽着主管的无能导致了员工的死亡。还有主管烦躁沮丧的抱怨声。
他说,“啊…又是三号,这个员工也太容易死掉了吧。”
一号微微睁大了眼睛,动作也僵硬地停滞了下来。
在大门敞开后,文职和员工们机械又呆滞地走回房间内,对异常又普通的房间视若无睹。绿川唯难以自控地跟在他们身后,看见了铺满了整个房间的碎肉和血泊,满眼的血色和鲜红,瘫倒的身躯,还有文职们面色苍白青紫的头颅。
以及,像是石雕一样被落在原地静止沉默的一号。他同样苍白又满是僵硬的脸上,充斥着晦涩难看的表情。
……
“主管,我今天没有工作吗。”
在宣布今日能源收集成功后,灰发的青年开口询问。
“没有呢,一号。”
“……加班呢,主管应该知道我马上就可以成为三级员工了吧?”
“哈哈,没错。”
主管笑了起来,耳麦中传来他有些变调又高昂的声音。“所以,我可不能一不小心就让你死掉。死掉一个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三号还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但是One死掉的话,今天就功亏一篑啦。”
“太棒啦一号,你今天也成功活下来了,怎么样,快说「谢谢主管」!”
……
一号今天没有分配到任何工作,他安静地靠着墙站着,沉默平静的面容下,是无能为力被抑制着愤怒。
“One。”
红发的青年走到他的身边喊着他的名字。“工作结束了。”
“……我知道。”
“那你还在总控室干什么?”
二号看上去同样很疲惫,他半靠在灰发青年的身上,脑后的发辫也无精打采地搭在一号的肩头。
一号晃了晃神。
“我在想主管会不会选择再重开一次。”
二号:“应该不会了,毕竟三号是一级员工,主管也不怎么指派工作给他。”
“哦,对,主管早就说过他派不上什么用场。”灰发青年仰头抵着墙,睫毛飞快地眨了眨,然后闭上了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三号还说今天的香菜就能收了呢。”
“好啦,回去吧,One。”
红发青年直起身,拽着面无表情的一号往员工宿舍走,路过一个有些眼熟的文职时脚步顿了顿。
一号:“怎么了?”
“没什么,看见一个活过了好几天的文职?啊呀,真是幸运的家伙。”
……
“咦?你还没有走吗。”
打扫结束后,绿川唯被叫住了。那个红发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折返,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苦恼地皱了皱眉。
绿川唯顿了顿,走到他面前站定。身后是那个满是喷溅的血迹、还有尸体的房间。
他在这里停留了好一会,也依旧没有想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房间的人又是死于什么原因……
“你不是新人了吧?虽然今天死的文职的确有些多,但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还没有习惯吗。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后巷?街区?巢?都不太像…”
红发青年茫然地歪了一下头,脑后的发辫也跟着晃了晃静止垂下。“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进公司了吗。”
绿川唯诡异地沉默了三秒,看起来似乎也很难接受。
这是不正常的吧。
二号:“你的表情好奇怪呀,文职,这在公司不是很普通很常见的事情吗?今天的死亡率还不算最高的呢。”
……这是,很普通常见的吗?
绿川唯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平淡又疑惑的人。
可是……
二号:“公司是在拯救世界呀,这当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有死亡也是没办法的吧。”
“而且我的朋友,三号应该也会为了自己的牺牲骄傲的。”
这种事,这种事怎么会叫做「为了自己的牺牲骄傲」?
绿川唯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他在警校时读过许多优秀警员在面对各种困境时牺牲自己的案例,他也憧憬和敬佩着那样的前辈。他将其定义为英勇的牺牲,也暗想过,如果是自己,应该也会为此做出选择。
……可是这个公司,这个“拯救世界”的理由。
荒谬到超出他的想象了。
“人类对于生与死的本能总是共存的。如果一个本能占据了过多的主导地位,另一个本能就会缓慢地不知不觉地走向深渊。”
红发青年转过头看着那间被在不久前还恍若地狱一般的屋子。
“就像是弗洛伊德的生本能和死本能。我的理解是…一个是追求活下去和美好的欲望。一个是渴望自我毁灭,期待牺牲和奉献自己,想要通过死亡来回归生命的虚无。”
“诶,你猜猜。”
“我们的哪一个本能占据了更多,我们又在期待「活着」还是「死亡」?”
二号没有等他的回答,而是笑着自己开口。
“是第二种噢。”
One君也认同吗?他也是那个理论中的后者吗?
……
“二号,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绿川唯转过头,灰发青年也抬起头看着他。绿川唯在那双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有些紧张又尽可能冷静的…模糊的一张脸。
一号很快又转过脸,皱着眉看向红发青年,走上前去拽了拽他的发辫。
“在向文职宣传公司的伟大——”二号笑眯眯地回答。
一号:“……”
绿川唯清晰地看见对方抽了抽嘴角。
“这位文职也认为我们脑叶公司拯救人类的理想很伟大吧?”
绿川唯在二号期待的表情,还有一号审视的目光中,僵硬地点了点头。
二号:“One!你看你看!”
一号没有回答,他用力拉着二号的发辫往下一拽,面无表情地路过倒在地上叫着“好痛啊One”的好友。
然后骂着“鱼脑主管天天洗脑,傻逼公司迟早倒闭,什么玩意儿拯救世界奉献自己这家公司的员工和文职全都没救了一群白痴……”走远了。
二号:“One!不要说公司和主管的坏话!”
绿川唯:……
好的,看来,One君还是那个One君。
……
绿川唯在天明时看到了一号。
他依旧黑眼圈很重,臭着脸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也还是在被重回控制部的二号拉着,向新来的员工和文职做自我介绍。
“我是一号。”
灰发的青年阴森森地看着他们。“没什么好欢迎的,谁让你们倒霉来到了这家公司。遇到危险别喊救命,死掉算你们走运。以及,发现我在偷懒时不许去跟二号暗中告状,不然有你们好看。”
红发青年捂住了他的嘴。
二号:“哈哈,One的意思是,欢迎大家!要努力工作哦!”
绿川唯想,他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好像只有三天,又好像是第七天。身边不断有人消失,又很快填充上新的人选。
绿川唯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能成功开口说话。
而现在,他也觉得自己快要成为那些游魂一样僵硬死板的文职了,工作的大多数时候甚至不太能掌握身体的主导权,而且随波逐流地跟着其他文职一样呆板单调地像是被写好的程序一样循环运行。
他终于发现一号在这里是多么特殊的存在。
这里的所有人都对工作带着异样的狂热,又好像悍不畏死。
一号简直像一个格格不入的bug,一段错误的代码。
……
在「今日的工作」开始时,绿川唯跟在一堆文职的身后,听着他们闲聊。
“听说主管打算开「我们可以改变一切」的图鉴。昨天新招收的十号十一号十二号刚任职就已经全部都死掉啦。”
“但是图鉴还没开完……啊,毕竟之前榨干的员工都是一级,只提供了几秒十几秒的数据,派不上什么用场。想要知道更深入的使用须知的话,应该需要高级员工才行吧?说不定会从二级和三级员工里挑……”
“主管才不舍得用掉一号唯一一个三级员工呢,我猜大概会从五号六号里选吧。”
“一切为了能源和脑叶公司嘛。”
“我倒是宁愿被波迪小可爱吃掉也不想以这种方式为公司奉献……”
……
“五号,请前往「我们可以改变一切」收容室。”
“六号,请前往「我们可以改变一切」收容室。”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绿川唯被夹在安静又死寂的人群中,无法动弹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走出房间,带着一往无前又义无反顾的信念。
这样强制性的、无法被打断和中止的命令、或是流程,让他即使明白自己处于无法改变和控制的逆境,也会因此感同身受地愤怒。
……
“二号。”
红发的青年站了起来。“是,主管。”
一号:“不要。”
“不要。”
灰发青年垂着睫羽,顺长的发丝和长睫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他伸手拉住了那个人。
“你是我最后一个朋友了,二号。”
“……”
二号脸上坚毅果敢的表情卡顿了一瞬,突然像是突然清醒,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恍惚中。
“One以后会有新的朋友的,一见如故的惺惺相惜的好朋友。我——”
红发青年僵硬而卡顿着费劲回过了头,伸手揪了揪他的脸,把对方眼角的一点水迹蹭在一号自己的西装上。他似乎最后还想要说些什么,又被无法反抗的力量限制着重新挣脱了一号,脸上浮现出热情的笑容。
“一切为了脑叶公司。”
“为了我们梦想中的乌托邦。”
“二号!”
灰发青年死死地拽住了他。
“二号!二号!你卡啦?请立即前往「我们可以改变一切」收容室。”
一号的脸色由愤怒变为平静,很快又重新狰狞,眼睛里的光熄灭又亮起,松开的手重新紧紧拉住了红发青年。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然后将猛地抓住了腰间的枪。“主管——!”
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
“一号。”
“一号。一号。一号。”
“一号。主管的命令不可违抗。”
绿川唯僵硬地呆在原地,看着整个部门的文职呆滞无神地朝着他蜂拥而上,将灰发青年死死地压住,他们整齐划一地重复着一号的名字,像是一群没有生命只会听令的人偶。
终于,一号和二号被分开了。
那个声音重新响了起来。
“二号,请立即前往「我们可以改变一切」收容室。”
“是,主管。”
……
…………
穿着正装的青年们工作前的对话,收容室打开的房门,一台白色机器满是尖刺和充盈溅满碎肉残渣的内壁。渗落的血滴,蜿蜒流淌至青年脚下的红色小溪,One君僵硬而惨白的脸色,满是绝望的眼睛。像是场景破碎的裂片,又像是烟消雾散的幻景。
……
绿川唯猛地睁开眼。
“啊,你醒了,绿君。”
他的嘴里突然被塞进一颗葡萄,耳边是一号有些懒散又好奇的询问声。
“怎么样?有睡个好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