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戒鸟,惩戒鸟。
比起「一无所有」之类,根本无法从中判断和分析出什么的异想体,它的名字其实已经足够直白了。
一只憎恶分明期待和平的鸟。总觉得坏人都是没有被教训,所以毋须宽恕,得被它小小地惩罚一下啃一口才行。
然后在对方试图反抗时,一秒解决掉。
尤其是它还总因为不甘寂寞喜欢出逃,每次在公司飞出来遛弯的时候,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的,害怕一不小心打到它,就变成对方的口粮了。
在没见识过惩戒鸟的厉害前,尽管知道它跟黑森林有关系,知道那是披着一只可爱小鸟壳子的异想体。公司们的员工也会说些像是“看起来至少外表很可爱”,“感觉比想象中的要安全嘛”这种话。
“「惩戒」?”
“坏人需要被惩罚?”
“那就是说…谁被它啄,谁就是个大坏蛋咯?”
在公司刚接手惩戒鸟之前,带着另一个部门袖章的朋友曾经翻着手里的资料,然后一副想要看好戏的使坏样对我开玩笑。
“One,等到它出逃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哦。”
说得真准啊。
收容惩戒鸟的第一天我就被它杀了一次。
尽管再后来,主管和公司员工都已经会在它遛弯时无视它,而不是尝试无用的镇压。但它出逃的时候就算找好了目标,有时候在返程中看见我路过,也会扑上来给我一口。
我不理解。
明明我的精神数值是满的啊。
我常常在闲逛时遇上它,然后茫然地看着它用那双豆豆眼紧紧盯着我,犹豫地绕着我飞两圈后,飞快地像是背着主管吃零食一样扑过来啃一嘴,然后再回收容室。
我再次确认自己心情状况正常,精神数值满额,唯一扣的一点血还是惩戒鸟啃的。
然后一度怀疑自己到底是有多坏才这么招鸟,或者我数据面板上的精神数值有bug。
……
说不定真有bug。
比起现在我工作的这条街上那些品种不同的坏蛋,这只鸟还依旧将啃我当作日常无聊的消遣。
但是我不知道绿君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所以对他明明表现出宠爱态度的惩戒鸟,也会经常溜到他的肩头,用小喙轻轻啄它,导致我听说绿君最近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
等等,这算宠爱吗?更像是由爱生恨啊。
小鸟你是不是最终还是看透了绿君犯罪分子大恶人的本质。
……
惩戒鸟歪头看了我一眼,扑腾着飞过来,翅膀扇在我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爪子划拉出不浅的血痕,张嘴在我的后脑勺猛啃了一口血。
……
嘶,好痛。
我看着它转换思路。
还是说有另外的可能。
“比如绿君的头格外好啄,所以小鸟你啄上瘾了,变成了见异思迁的瘾君子鸟。又比如小鸟你变异已经变出新的高度了,成为了可怕的梦魇鸟。再比如你到了每只雄鸟…还是说你是雌鸟?算了不重要,反正是每只鸟都会有的那个阶段,打算扯点绿君的头发筑巢吸引优质异性鸟?”
可能性都很高啊。
惩戒鸟用豆豆眼安静地看着我。
……
……
唉,又被啃了一口,好痛。
难道饿了吗?
绿君喂的那顿饭给你心养大啦?别总是对着我下嘴啊。小红帽雇佣兵吃不吃,可再生食材,renewable energy。
……
别凑过来啦!你是啄木鸟吗!
……
……
……
靠,痛。
还好我血条长。
至少绿君和我见面时完全没有发现那只暴力鸟今天对我痛下杀嘴这件事。他也不知道他温柔逗弄的那个鸟,在几分钟前喙部还是鲜血淋漓的。
我本来想问问绿君最近还有在做连续剧噩梦没有的,绿君揉了揉额头,说现在的梦已经毫无连贯的故事性,构不成剧情了。
我看了一眼见到绿君就停在对方肩头,任由对方用掌心和指腹摸来搓去的惩戒鸟。
思考是不是因为这鸟下不了重嘴,啄得太轻的原因。
双标鸟。
“我这几天不断梦到别人各种不同角度和方式的死亡现场。”
绿君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失去头颅的,没有尸体的,被冰冻的,突然发疯的,只留有一滩血迹的……”
这经历堪比我在公司的各种死法啊。
我稍微惊讶了一下,忍不住向他确认询问:“你梦见了这么多人的死法吗。”
那双蓝色的眼睛睁开了,直直地看着我,无端看上去有些复杂和无奈。
“只有一个人。”
这人挺惨啊。
在绿君你的梦里翻来覆去地死。
……绿君,你和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绿君?
绿川唯:“嗯……其实是朋友哦。”
……
有点扭曲啊。
啊,曾经互为重要的挚友,却因为立场相反走上不同道路,对对方怀着说不清的复杂情感。很难确定这段友谊是否还能不掺杂利益和现实,变得不再纯粹。结局是争端和沉默,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绝不回头,再也很难说清是朋友还是敌人的宿命感。
一边怀念曾经的点滴,一边思考着对方的死亡。
是这种朋友吗,绿君。
……
…………
绿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One君想象力很丰富呢。”
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恋爱中问出了「爱我的理由是什么」但是得到了不满意的答案的小情侣,揍小孩时问出了「错在哪了」但是听到了错误回答的家长,课堂上问「还有哪里不懂吗」却发现学生根本就拿着另一科目课本疯狂研究的教师。
……
看来不是。
“不说这些了。”
绿君不跟我计较,而是问我“One又是好几天没有出门了?”
“上次有去帮你买药和绷带——”
“那是一周前的事了。冰箱和零食柜都空掉了,你不会还是打算吃速食杯面吧。”
他拉开我囤食的冰箱看了一眼,挑了下眉,转头露出一个温和自然的笑容。“One君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晚上想吃什么?”
“哦……”
我因为他的话而不自在了一秒,又因为对方过于普通平凡的技能震惊住了。“你还会做饭?”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也没想过他会有这种无关情报、犯罪、血腥暴力的技能,倒不如说过于意外的生活化了。
之前他还说工作的时候只吃密封包装的便利店食物呢。
“One君知道我们的工作比较特殊吧,算是排解压力和情绪的爱好。”
他耐心地回答着。
绿君说,最开始进入组织时昼夜不歇的时间表暂且不提。等他真正获得了代号之后,在空闲的时候做这些普通平凡的、也远离黑暗的事,会让他松下一口气,暂时将自己从巨大的压力中跳出来。
“……你还会做饭。”
我神色复杂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想起了自己一屋子的速食杯面,连网购都是每个味道买一箱。
接收到我的目光,绿君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抛出诱饵和暗示。“嗯,其实我还挺擅长料理的,甜点和饮品也有所涉猎。”
绿君微笑着打出一张“美味的晚餐”技能卡,我被击中了。
……
…………
尽管我答应和绿君去买食材。
但我觉得,我好像是应该坐在沙发上,应付雇主,跟他们讨论任务价格和各种犯罪行为的角色,然后抬起手说出“这一单,一百万”这种台词,然后矜持地接过他们掏出的现金或是支票。
而不是站在货柜前,深思熟虑着哪个牌子的美乃滋味道更棒。
总归是与我的气场毫不相符。
绿川唯:“One君选好了吗?”
我:“……”
一般来说,我抉择的是委托的报价,前往的是不为人知的隐蔽区域。
没想过有一天场地会从会所、赌场、地下街变成了连锁超市,目标从叛徒、毒贩、犯罪分子变成了需要挑选的美乃滋。
……
世界需要这么多不同美乃滋的存在吗?
我目光沉沉地看着那排货架。
这种如同陷入人生难题一般的艰难抉择也不是第一次。
而是从十分钟前绿君表示对于挑选一块牛肉还是一份排骨游移不定,二十分钟前让我考虑晚餐的小菜想要什么搭配,三十分钟前问我选拎框还是推车的时候…就开始了。
在超市购物时因为不适应而手足无措又需要慎重对待的感觉,比起公司任务中的严苛困难也不逞多让。
“这种袋装的怎么样,口感会更绵软顺滑,做水果沙拉或者配炸物都很合适。”在我投去求助的目光时,他微笑着给出建议。
“好。”我慎重其事地将一袋标签位置和包装形象都十分完美的美乃滋放进小推车。
绿川唯:“现在我们再去买一点搭配的素食怎么样?”
“都可以。”
我在绿君狙掉我客户的那天见到的他,和现在的他,并不像是一个人。
周围喧哗热闹的人声和超市里即食食品的香味,将他在夜间身上的攻击感、锋锐感和毫不留情的冷漠冲刷得一干二净。
变得普通而居家起来了。
“这样很好,多谢款待。”
我怀着感恩和虔诚的心吞下最后一口意面,也满足地放下空掉的杯子,对着绿君双手合十。
绿君,我的好朋友,一手狙击枪一手料理刀的男人,再帅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随便写写
现在:好像写嗨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