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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Don’t leave me al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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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君?”

“安室君。”

……

“安室君!”

我忍不住加大音量。

“喂——安室透!”

他靠着墙,像一尊静止凝固的雕像。他绝对听见我的声音了,甚至微微朝我的方向偏了偏头,然后抬了抬眼又闭上了,像是尸体般毫无反应。

……工作太累了吗?

我皱眉叹了口气,凑过去站在他身边,刚想调侃些什么,又在他身上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受伤了吗?

“味道好重啊,安室君。”

我戳了戳他,但是对方依旧没有反应。于是我干脆把人拎起来,让他将重量靠在我身上,只是将手臂扒拉到前面扶得更稳了些。

“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不知道去哪。”

他的声音很轻。

“哪里受伤了?我送你去诊所,还是安全屋?这么晚才结束工作?你们组织真是压榨人,其实找我帮忙也没问题啊我的收费项目又不高……啊,对了,绿君呢?你们没有一起回来吗?”

安室君看起来已经很累了,垂下的颤抖的睫羽遮住了眼睛,但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一样,搭在我肩上的胳膊突然僵住了。

“……”

我看着他闭上眼睛,睫毛在眼眶下覆下的阴影遮住了青黑,又好像叠出了更加深沉的疲惫感和颓唐感。

“安室君?”

“……”

他的嘴唇微微煽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什么?”

这家伙念叨什么呢,我侧了侧头去听。

……

“绿川死了。”

安室君这么说着。

……

…………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的公司,只记得被主管取了一个很随便的名字,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干着很糟糕的工作,同事和主管都很变态。但是因为跟二号三号那两个家伙在一起,所以也没什么。

胆小腼腆的锅盖头笨蛋朋友死了。

轻浮开朗的红毛白痴朋友也死了。

一个又一个的,同部门的,胆小的,谨慎的,开朗的。

数字从一排到了四十几,然后又一个个消失。

我想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

从阴暗的地底跑到阳光底下去。

被灼伤烧死也没关系。

等到我数着数着都快记不清朋友的脸,也记不清自己不断被推翻的过往的时候。拖家带口地逃出来了,遇上一个遛狗的家伙。

我和他成为了朋友。

我觉得他的朋友很棒,有那么点一见如故的味道。于是一起拐了当我的朋友。

唉呀,绿君,好朋友。

“是绿川……算了。”

我偏要叫绿君。

他总是在我面前叹气,一副妥协又头疼的样子。其实我知道他一开始应该是在“忍让”我的,不过比安室君要更温和一点。

偶尔他会用我不太懂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又避重就轻地说没什么。

他纵容和允许我以“朋友”的自称接近他,又反过来以“朋友”的名号,坦荡地在我的防备界限上用我根本无法拒绝的东西拉进着距离。

拜托。

我超吃这一套的。

有朋友真是太棒了。

跟红帽子打架,时不时被小鸟啃一口,没事做的话就打游戏,去公园撸猫,跟朋友们聚餐。

……这明明是我期待的生活。

不过嘛。

生活也好,命运也好。总是喜欢在人自得意满的时候给予当头一棒,然后告诉你:

“哈哈!高兴得太早啦!白痴!”

……

…………

妈的。

…………

我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这难道是什么诅咒吗。

……

我以前总认为,人的心只容得下一定程度的绝望,就像碎成了渣的玻璃。无论再怎么踩,也就是玻璃渣了。

玻璃渣也会被反复踩来踩去这种事,也太过分了一点。

……

我想到了从前。

公司的走廊里血肉凝结,到处都是死尸。僵挺直跪的身躯,掉落在地的头颅,被吃剩的一点残肢,被榨干的碎肉,蔓延在我脚边的血色小溪,二号和三号。

“One。”

……

我的朋友们都这么称呼我。

二号总是拉着语调显得更亲密一点,偶尔还会以调笑的语气。

三号的性格说是温柔,倒不如用腼腆害羞来形容更加合适,他说话时温软又小声,但在叫我的名字时,偏偏也会带出一丝开朗活泼的味道。

安室君,他也是这么叫我的,有时候显得正经,有时候像是一个昵称,但比起同样这么叫我的客户们,他的语气就算再严肃,我也觉得有趣。

这是朋友的特权。

“One君。”

只有绿君会在加后称,两个音节脱口时显得干净利落。

好像很疏远的亲切,又好像是特殊地、是在用这种叫法来回应我同样加上后称的“绿君”,带着一股他在所有人面前保持一贯礼貌温和的模样。

我知道绿君在私下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

除了偶尔故意显出的锋芒与攻击性,充斥着满满的、无限又包容的温和,就是他的被动状态。

他会和我一起去公园撸猫,把我看上的小猫咪哄骗到我怀里。他会做好吃的便当,榨的葡萄饮料也很棒。他的阳台养着西芹和香菜,还和安室君陪我看过烟花。连惩戒鸟也那么喜欢他。

我感受到脑袋被啄了一口。

是惩戒鸟在啄我,非常狠的、用力的一口,然后一下又一下。

……为什么又啄我?这是迁怒吧?

我有些茫然地伸手去摸惩戒鸟的翅羽,被它飞快地扇开了。

它转过头,像是要把我的血条都一点点磨掉。

被敲出一个洞的伤口暴露在夜风里,让我觉得有些发冷,但温热的血慢吞吞地流下,浸湿我的耳朵,又继续淌下,沿着脖颈深入胸膛,风一吹就变得凉透了。

脑袋也好,心脏也好,突然就变得空洞了起来。

……

“绿君死掉了啊。”我不再管那只鸟,只是又用力地拉着另一个人。

“嗯。”

安室君用鼻音轻声应了句。

“是骗人的吧。”

“没有。”

“……也是,这种事怎么说都有点过分啊。”

“嗯。”

他的脸颊隔着一层布料贴在我的肩颈处,又冻得我下意识地缩了缩。

这个冬天太冷了吗?

我想问是谁做的,为什么,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但一堆问题在我喉咙里打着转,开口时却只是在问:“绿君在哪呢。”

“绿川他…被处理后续的成员带走了,不能被警察发现。”

安室君含糊着说。

我问“我能不能去把绿君抢回来,不会被发现的。”

安室君摇头说“不行。”

我们都避免说出尸体那个词,也只用我们习惯的称呼来交谈。

“所以是怎么回事啊,安室君。”

“……”

“他被发现是潜伏在组织里的卧底了。我没想到苏格兰…绿川那家伙居然是卧底。啊,真是的,明明是朗姆先生嘱咐给我的任务,还是被行动组的家伙抢了功劳。虽然行动组的老鼠就应该交给行动组来解决,但是莱伊——”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咬牙切齿地说着,不满地宣泄着无处安放的情绪。

又好像不知道该做出哪种反应一样。

我抬头望向将亮的天空,没有转头去看嘴硬的安室君,只是恍惚地说:“这样吗。”

“……嗯。”

他现在的模样我再熟悉不过了。

安室君,安室君,我的好朋友,你的绝望和痛苦已经溢出来啦。

安室君顿了顿,似乎还想多说些什么。

“好啦,好啦,安室君。他是不是卧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因为他是你们组织的人才和他做朋友的。”

不用在我面前这个样子。

我跟你的上司朗姆先生没那么熟,也不会去告状,拆穿你把卧底当朋友这件事。

“……”

好吧,从理性的角度来说,不回答是一个我可以理解的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将自己有多么难受和痛苦向人倾述实在是一件让人不好意思又尴尬的话题。

更何况安室君是那么一个喜欢隐藏情绪的人。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能让他振作一点。

或许我可以邀请他去我家看我和红帽子对砍,让小鸟给他表演连续生吞十个壮汉,或许他想听我讲公司里四十二个员工的过往,我曾经七十三还是八十一种死法的故事?

绿君还挺喜欢听我说关于以前的事,但是我总是跳过话题。

不知道安室君感不感兴趣。

……唉,唉,我也很难过的。但我现在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关注另一个朋友的心理健康。

我好伟大,哈哈。

……

我告诉安室君,绿君是不是叛徒,这件事跟我根本没关系,他说绿君是公安,我说挺酷的。他问我真的没什么别的想法吗,我说谢谢绿君没在之前把我们打包送进局子吃猪排饭双人套餐。

安室君有些出神。

“安室君,那你呢。”

“……什么。”

“你很介意绿君是卧底这件事?还是说他死掉这件事?你们认识得比我更久一点吧。”

安室君是什么心情呢。

其实立场这种东西,有时候不大重要。不过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跟警察,的确有一点莎士比亚悲剧的宿命感。

“已经死掉的人,介不介意都无所谓了。”

安室君这么回答。

哦,是不打算告诉我。

他没有再说话,我支着安室君一边走,一边哈着气,看着口中白色的雾气一阵又一阵地飘远。

等到我们慢吞吞地走了好远的距离,夜晚凌晨的雾和水汽都将他身上的血腥味冲得更黏稠刺鼻了些。

他那副难以遮掩的愤怒和悲哀,也被硬生生地抑制住了,又像是逼着自己把痛苦吞下去一样。

“安室君,你难过吗?”

在我面前哭一哭其实也没关系。

“…我不可以难过。”

他这么回答着。

我有些可怜自己,又有些可怜安室君。

为绿君,也为无法显露悲伤的安室君。

我垂下眼,伸手用力拉住了他。感受到原本他冰冷的脸因为贴着自己滚烫的温度而逐渐回暖升温。

“…你是我最后一个朋友了,安室君。”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带着一点悲缅又自嘲的语气在说。但当那句话说出口时,我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实在很轻。

和在公司拉住二号时说出同样台词的场面不同,意义也不一样。

我唯一勉强挽留的话没能阻止二号的死亡。

但是现在我明明拉住了安室君,又觉得他的思绪飘得很远,恍惚到我以为这个唯一留下的好朋友也死掉了一部分似的。

生命,真是璀璨美好,又容易消失、被摧毁、然后不复存在的东西。

……

…………

“……冬天真冷啊。”

我又哈出一口白气。

明明绿君前几天跟我打电话的时候笑着说这几天都会是晴天,但是冬季嘛,无论如何还是会冷的。

这个夜晚,一定是个非常漫长的夜晚。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天明。

“One。”

我听到安室君的声音,问他怎么了。

半晌,他咕哝着用我差点没有听清的音量问道:“One,那你呢,你难过吗。”

……

现在的安室君,有些像是彼时的我。

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或是相同的心情来面对死去的朋友,和自己的呢。会卑劣地希望别人也经历相似的折磨、承担同样的磨难吗?

“我不是第一次死掉朋友了,安室君。”

安室透:“……习惯了?”

我感受到搭在我肩头的那只胳膊轻轻动了动。

“没有啊。”

痛苦和哀伤这种东西就像是猛烈的刀锋,将人撕裂、切碎。

然后,我们还要自己将自己拙劣地缝好。

“安室君不是告诉过我吗。不要习惯这种事,这是不正确的……或许我的确对死亡司空见惯了,但是朋友的死亡什么的,无论多少次,好像都没办法做到习惯。”

安室君没有说话。

他用受伤的胳膊搂紧了我,尽管因用力牵扯带动伤口和使用过度的肌肉都会过于痛苦和难受,但他还是像是想要拼命从一个人的身上榨取温度和力量一般,像是拉住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紧紧扣住我的肩。

……

我并不想接受绿君的死亡。

但是我也早就知道了,安室君。

人的一生,就是不断重复得到和失去的过程,最后仍将一无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别怕,我是轻松文写手来着,就刀这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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