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先……生……您好……欢迎来……到……动物世……界……”

钱乘舟听到了一个不甚连续的女声，温温柔柔的，像极了他刚刚还在用的导航。

这声音说完一句，后面还跟着说了一堆。只可惜钱乘舟头脑不清醒，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费劲地挣开双眼，感觉眼皮有千斤重。

“实验……正……式开……始。”

钱乘舟：“？”

什么东西？

他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头顶上的太阳透过树荫、刺在他脸上的光。

眼睛适应了，脑子仿佛也差不多回来了。

于是钱乘舟伸出手，摸着旁边的水泥路面，徒劳地试图捞到自己的手机——它刚才应该是被甩出去了。

钱乘舟没摸到，于是他又无视自己的头痛，撑着坐了起来，试图扩大手机的搜索范围。

——就在刚刚，他在送外卖的途中，为了赶时间，过一个转弯的时候没有减速。结果雨天路滑，小破电瓶车的制动也不是很好，车子就那样横着飞了出去，连同车上不靠谱的驾驶员一起，撞在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上。

想到这里，钱乘舟突然如遭雷击。

他的外卖呢？他的电瓶车呢？

他一直架在自拍杆上、用来录视频的手机呢？？

这个路口络绎不绝的车辆呢？？

雨天路滑……雨、呢？？！

钱乘舟抬头——他的头顶，现在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而这个本该车水马龙的路口，现在却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而他的手机、外卖、外卖电瓶车，全都不见了踪影。

钱乘舟疑惑又惊恐地抓了抓头发，然后，他从头发里摸到了自己热乎乎的血。

“……！！”

没有疑惑了，只剩惊恐了！！

他用尽涵养才没直接喊出那句徒劳的“卧槽”，再次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点自己熟悉的事物。

而就在这时，刚刚那断断续续又温温柔柔的女声再次出现了：

“钱先生，您看起来需要帮助，请问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吗？”

钱乘舟抬头——声音是从天上发出来的！

他皱了皱眉，听到那女声再次响起，似乎是小心翼翼地确认他的安全：“钱先生？”

钱乘舟：“你是谁？”

天上飘来的声音有些雀跃，自我介绍道：“我是一个游戏系统，我的名字叫做‘动物世界’。”

钱乘舟愣了一秒。

动物世界……是了，他刚才好像听到了这个词。

下一秒，他忍不住想开骂：你们这什么狗屁地方，搞个游戏还要照抄那个经典纪录片的名字吗？！

“钱先生，”动物世界继续温和有礼地说道，“检测到您的头部正在流血，同时略有情绪波动，请问您是否需要治疗？”

钱乘舟心想：你说呢？

他在情感上显然还没有接受“自己进入了一个游戏系统”的现实，然而理智的进度条却已经将这所谓“系统”的解释进行了合理化——头顶上的天能说话了，不是在做梦就是在异世界了。

钱乘舟闭了一下眼睛。

毕竟，现实里也没有突然消失的外卖车、突然消失的手机、突然消失的雨、和突然消失的车水马龙……不是吗？

可是！

这什么什么游戏世界，它……为什么要把自己拉进来？它的目的是什么？它想要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什么？

人，通常来说是一种利己的动物。如果一个人的生活里发生了一件令他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的事情，那么为了自我保护，大脑很可能会先一步行动，产生“为什么会是我”的想法。

然而这种想法，甫一产生，就又会被一些理性的实干派用理智压回去。进而，他们就会告诉自己：

已经这样了，抱怨无用，还是想想解决的办法吧。

钱乘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游戏世界嘛，小说里经常这么写，钱乘舟不务正业的时候看得多了。

所以现在，按照小说里的“经验”，摆在钱乘舟面前的就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是以实体人类的形式进入游戏的呢？还是以一串数据流的形式呢？

如果是以实体人类的形式，那么现实里还有他这一号人吗？而如果是以数据流的形式，那么他在现实世界里，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然而，动物世界并没有给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

钱乘舟听到甜甜美美的女声再次响起：“根据经验，您有很大可能性会回答‘是’，因此，我将为您治疗头部的皮肤组织挫伤……好了。”

天空飘来了一面镜子：“您看，您的额角恢复如初了呢。”

钱乘舟被迫看到了这面镜子里的自己：头上没有伤口，流下来的血也在“治疗”的过程中被“擦掉了”，他刚刚送外卖时穿的平台统一工作服、戴的头盔……都不见了。

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平时惯常穿的T恤和休闲裤，脚上趿拉着一双运动鞋。他的头发蓬蓬松松的，有几绺杂毛往外翘着，似乎，此时此刻，他不是出了个交通事故、被不知原因地拉进了一个不知名的游戏系统，而是刚刚睡醒午觉，随便下了楼，要去旁边的小卖部里买零食。

——随意的就仿佛是前公司刚刚裁员那会儿，钱乘舟决定让自己先休息一个月的时候。

钱乘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显然，这双刚刚还沾了自己鲜血的手，现在也是干干净净，没有被自拍杆硌出来的痕迹，也没有抠多了手机导致的小拇指变形。

……也行，至少他现在确认了一件事：他是以意识流的方式进入游戏的，因为实体不可能被治疗得这么迅速。

那么，他在现实中的身体，就很有可能是晕过去了。

钱乘舟心里想着：希望这次撺掇他体验“一日外卖员”的那位大不靠谱能稍微靠点谱，至少先帮忙垫一下医药费……

钱乘舟压了一下翘起来的头发，违心地对着动物世界系统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他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在我醒来的时候。”

“嗯？”系统似乎是疑惑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自问自答了起来，“哦，我刚刚宣布了游戏开始，但您那时的意识好像不是很清晰。”

“既然如此，动物世界系统有责任为您再次播报——”

“钱先生您好，欢迎来到动物世界。我们目前还缺一个外卖员，我看您送得不错，就擅自做主拉您进来了。”

系统的声音里带着播报员似的自豪感，宣布道：

“现在人齐了，动物世界实验，正式开始！”

钱乘舟：“……”

系统继续：“稍后，将会由我的助理为您服务。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它询问，它会为您提供知无不言、宾至如归般的体验。根据系统代号规则，您分配到的助理编号为第85号，您可以称呼它为‘085’，它会非常高兴的。”

钱乘舟：“……”

还挺有礼貌，但这又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于是他又亲切地问系统道：“我的手机呢？”

“非常抱歉，”系统操着一口十分纯正的歉意语气，说，“您的手机因为没有自主意识，无法上传至意识流。因此，目前它还留在现实世界。不过您无需为此担心，085的功能很齐全，如果您愿意，它会成为一个方便且顺手的个人终端。”

“另外，为了再次表达歉意，我们将免除您此次头部皮肤组织挫伤的治疗费用，希望您在日后的生活中，也能拥有如此愉悦的体验。”

钱乘舟简直要把眉毛挑起来了：还有治疗费用？我脑袋撞树才进了系统，你们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要收治疗费？这算不算讹诈？

他皱着眉毛，继续听系统一刻不停地叨叨：

“您是否已经对此次旅程迫不及待了呢？那么现在，就由085来接替我，为您细致且详尽地介绍整个动物世界。祝您顺利完成所有任务，获得一段奇妙的人生体验，再见！”

钱乘舟：“……”

如果此时此刻，他的手里还有自拍杆，他可能会面无表情地将它扔向天空，然后在心里暗骂：滚你妈的！

他顿了顿，靠在了那棵撞了他的大树上。

骂归骂，现在系统走了，新的助理系统还没有上线，钱乘舟的大脑接收了大量信息，此刻反应神经终于姗姗来迟地上线，吧唧吧唧嘴，开始工作了——

他开始反应过味儿来了。

呸！这个动物世界系统，肯定是个讹诈惯犯！

他的意识流被上传系统，可系统却保留了自己还在“流血”的这一特征，而自己发现后，系统又友好地询问需不需要帮助——这是为了获得他的信任。

之后，它不由分说地提供了强买强卖似的治疗——这是为了进一步获得信任。

再之后，等自己想要手机的时候，它适时表达了歉意，表示此次治疗不收费——天地良心！明明是根本就不需要有的事情，系统装什么好人！

要怪就只能怪他刚刚没有反应过来。而现在，系统却借着这个机会，空手套白狼，卖了钱乘舟一个“人情”——你看，我很快就给你治好了，还没有让你交治疗费诶！

十分流氓！

钱乘舟的手指紧了紧，把背后那棵大树的树皮抠下来了一点。

而此时，系统口中的“085”助理终于上线了。

这次的声音是在钱乘舟耳边的，一个清清亮亮的男声说道：“钱先生您好，我是第85号首席特别顾问，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将竭诚为您服务。您可以称我为085，我将感到十分荣幸。”

“为了使顾客获得宾至如归的极致体验，系统可为每个人提供个性化定制服务。比如，您现在可以选择我的语音包：常规版、卡哇伊萝莉版、粗犷大叔版、深情款款版、精致温柔版、漫不经心版、话唠碎嘴子版、苦情悲伤版、喜剧欢乐版。”

“备注：上述所有版本均有男声和女声两种形式，请您选择。”

钱乘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