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的叫声引来了更多的围观人,采环阁里乱作一团,段灼将屋里的无关人等一把都拎了出去,随着他一起出去的江空畔,则是声音温温柔柔的对着管事妈妈道:“王妈妈,里面出了人命,按照官府的流程,是要将所有阁内的人都控制起来的。”
管事妈妈大叫:“天杀的,这可怎么好,我们还要开门迎客做生意的,要是控制起来我这个生意还做不做了?江大官人您行行好,救救王婆子。”
江空畔并未听她说什么,而是对着楼下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地方给我围起来!”
有些事他也想不通,按理说萧辞到哪里,锦衣卫就跟着到哪里的,又是什么人能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杀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边走边看,屋内有萧辞,门口还有段灼把守,他们都是功夫了得,而这人偏偏就在窗外射了这样一支冷箭,让人淬不及防。
“啧啧。”江空畔摇摇头,看来形势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他又看看下方那些如无头苍蝇一般慌张四处躲藏的人,也只好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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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官差是京兆尹府衙的,他们一开始冲进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待到看到锦衣卫的时候,先是懵了一阵,抬头时看到江空畔那张笑得奇形怪状的脸时,才觉得此事不简单。
江空畔是新任的大理寺卿,免不了与京兆府衙打交道,来来回回大家都对这位少年天才的金科状元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看似温和,实则狠辣。
而且这位俊美的江大人背后可是靠着好大一棵树的!
府衙惊惊慌慌的施礼,江空畔则是长袖潇洒一甩,“赶紧进去看看尸体。”
等到几个府衙进到房间里时,更是惊异的忘记了呼吸,那位坐在地上的清冷俊美男人不是别人,而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
他们几个都开始腿软,这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啊!
待到他们施礼的时候,这才又发现一个细节,摄政王的手掌正贴在一个年轻男子的眼睛上。
天哪,他们是不是要自挖眼球啊!?
看到这些,这眼睛还能保得住吗?
“瞎看什么,还不验尸,赶紧处理现场!”江空畔从后面用扇子敲了敲府衙的脑壳。
那几个府衙才赶紧爬起来,该走的流程一个也不敢拉下,仔仔细细的勘察了现场,还找来了仵作严查尸体,折腾了许久。
最后消息还是散了出去,引来了京兆尹刘炳。
刘炳见到这样的大场面,也没有比几个府衙好多少,颤颤惊惊的走到摄政王身边请示。
“请王爷示下。”
萧辞捏着茶杯,“看出什么来了?”
刘炳擦了擦前额上的汗珠,道:“暂时只能看出来这名受害人是被箭射穿头颅,直接暴毙而亡,其余还要再等……”
“等什么?”
“等、等、等微臣仔细详看卷宗,分析、分析之后再下结论。”
汗珠子啪嗒滴到地板上,印出一朵水花。
“三日。”萧辞将水杯放下,“三日后,你来告诉本王凶手是谁。”
说完,他一把抓起桌布,直接扔到地上的尸体面上。
然后他才对宋行舟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每个字都很轻,却字字敲进了宋行舟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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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阳出了命案,接下来的两天倒是清净了许多,萧辞从十五岁上战场起,就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日子。
其实好多次他都想去秋林苑看看,可是最终还是控制了。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看似风光无限的摄政王,实则却是站在权力的风暴中心,是众矢之的。
他的皇兄将这个飘摇的江山交到他的手中,他不能不接受,从他脱去铠甲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了。
风风雨雨已经五载,而如今有人却利用小皇帝日益长大的懵懂之心,挑拨离间。
萧辞也觉得很累。
可是他却不能休息片刻,但凡这张密网有一丝半点的裂痕,就会成为敌人背刺他的理由,所有他不能有任何弱点。
哪怕是心上的弱点,也不行。
思绪万千,萧辞不自觉的打开了手边那个檀木盒子,一股糖果的香甜瞬间飘了出去,他伸手捏了一颗,慢慢放进口中。
香甜在口腔里弥漫,是久违的感觉。
萧辞刚想合上盒子,却发现那个盒子里只剩最后一颗糖果,又觉得是那么刺眼。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御医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萧辞将那个只有一颗糖的盒子狠狠扣上,冷冰冰的看着御医走到身边。
“王爷,微臣来给您伤口换药。”
萧辞冷哼一声。
御医何故砚几乎不敢抬眼,他能感觉到今天摄政王似乎心情很不好,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想来还是不要目光有交流的好否则又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心翼翼的给摄政王换药,缠上纱布,之后他才跪下道:“王爷,伤口已经愈合大半,您切记不可太过于用力,否则扯破伤口会难愈合,再让微臣检查一下足部的伤口吧。”
何故砚谨慎的将摄政王的鞋袜脱下,拆开纱布,检查伤口。
其实萧辞肩上的伤口并不重,没伤到要害,箭上也无毒,伤口自然愈合的很快,但是摄政王足部的伤口就不一样了。
何故砚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的情况,能将一个人的脚底伤成这个样子,刀刀刺入骨中,伤及筋脉,加上足底穴道众多,愈合起来就极慢,幸好摄政王每日都在轮椅上,足底不用受力。
这一次伤口处理的过程很漫长,何故砚其实还是很钦佩摄政王的毅力,这样深的伤口,换做旁人早就痛不欲生了,但是摄政王却全程一声不吭,直到结束何故砚也只是看着他放开了紧握的拳头。
就在这时,他听见头顶上的人,忽然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断袖能不医自愈?”
何故砚仰头瞪圆了眼睛,愣了一会才缓缓吐一个“啊?”字来。
他的心情难以言喻。
因着卓越的医术,他很早就在王府里侍候摄政王了,这么多年其他的王侯宗亲早就妻妾成群,膝下儿女承欢,也只有萧辞,清清冷冷的总是一个人,外界也多有猜测,才会传出摄政王残疾而不能人事这样的荒谬传闻。
而这其中真正的原因,王爷不说他也猜了七七八八,皇帝年少,亲王摄政,萧辞肩上背的不止是大奉的江山社稷,还有所有的猜疑和忌惮。
可是今日听着王爷这个意思,难道他是因为自己的“断袖”才一直没有娶亲生子?
何故砚又想到最近王府里新来的侍妾,难道……?
他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就被摄政王打断。
“算了,你退下吧。”
萧辞又伸手将桌案上的书捧了起来。
何故砚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他悄悄瞟了一眼,却发现摄政王手中的书——
拿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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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行舟郁闷了好几天,恨不得就此摆烂,随他去吧,放空心思瘫在躺椅上,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懒得像一只猫。
刚刚闭上眼睛,就听见不远处的墙头上传来“咚”的一声!
宋行舟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灰头土脸的从草丛里爬起来。
宋行舟:???
这是谁?
王府的守卫一向森严,竟然有人敢爬摄政王府邸的墙头,胆子确实不小!
那个“小脏孩”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宋行舟附近,唯有那双眼睛透着几分清澈,他“咕咚”一下子跪了下去,用力的磕着头,带着哭腔:“求求王妃为我家少爷找出凶手!求求王妃为我家少爷伸冤……”
宋行舟先是感叹了下这孩子真是勇敢。
又才好奇:“你家少爷是?”
“我家少爷是镇江府来京城赴考的举人,秦阳。”
宋行舟:“……”
好家伙。
宋行舟心情复杂。
正在犹豫间,那个孩子又爬了几步,一把扯住宋行舟的裙角,哀求起来:“王妃、仙女姐姐、观世音菩萨……”
宋行舟觉得他再说下去自己就要原地飞升了。
“要不,你先放开我?”
那个小孩子这才注意到那块被自己扯着的衣服,已经又皱又脏,他不好意思的又要往地上磕头,却被宋行舟一把拉住。
“再磕下头都要破了。”
宋行舟看他终于不再没命似的磕头了,便呼唤灵雁过来,“领他去洗洗,换个衣服,再给他吃点东西。”
那孩子抬起黑乎乎的脸,唯有那双眸子里透着干净的光。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没有名字,以前少爷就叫我小六。”
宋行舟心口有点发胀,便让灵雁将人领了下去。
从前,那时候他的父亲刚入狱,母亲为了养活他没日没夜的在工厂里给人当纺织工,他就像个没人要的小孩子一样,在学校里被同学嘲笑,常常就是一顿莫名其妙的拳打脚踢,可是宋行舟却不敢反抗,他害怕老师给母亲打电话,害怕看见母亲失望又落寞的眼神,总是默默自己忍受着一切,后来,他知道了忍是最没用的事情,别人欺负你,你就要欺负回去,还要更狠,让他更疼,他们才能记住,才能害怕,才能不敢再招惹你。
看见小六的卑微模样,仿佛又想起了曾经那段最黑暗的时光。
痛失爱子的母亲,不知道怎么样了?
宋行舟又瘫在躺椅上,闭着眼睛。
阳光如此刺眼,他的眼睛好痛,痛的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可是就在那一刻,阳光仿佛被什么遮挡住了,黑暗拢了下来。
宋行舟眨眨眼。
“小心伤眼。”
宋行舟的喉头一动,扭着脸别开了那挡在眼前的手掌。
缓缓睁开眼睛,他望向萧辞,那张冷峻的侧颜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仿若是佛子一般出尘。
“王爷来妾身这边,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行舟仰头,这才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什么程度呢?
近到他几乎能看清萧辞脸上的毛孔。
不过,这毛孔好小啊,皮肤好细腻啊!
大概是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萧辞顿了瞬,才向后退了半寸,耷拉下眼皮道:“本王刚才收到皇叔的信,邀请我们去参加他的寿宴,本王遂来问问你,可否有空同行。”
有空?
他有什么时候是没空的吗?
宋行舟睁圆了眼睛使劲点点头,“有空啊,妾身当日有空,空还很多呢!”
萧辞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道:“三日后动身,你准备一下。”
宋行舟:???
动身?
准备?
难不成还是要远行?
大概是他眼底的茫然太过于明显,萧辞好心的道:“皇叔的封地在丰州。”
宋行舟怔怔的反应了好几秒,随即大喜,好耶!来古代的第一次旅游耶!
就在他差点跳起来的时候,灵雁领着小六回来了。
“王妃、仙女姐姐、活菩萨……”
快打住!
宋行舟赶紧制止他,将人扶了起来,道:“小六,你费尽心力来王府里,到底想我怎么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开启宋小舟同学的新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