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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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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阴沉,冷风飕飕。

工作日的大巴上没什么乘客,只有魏知译一行人正跟着汽车的颠簸昏昏欲睡,突然,一阵土嗨手机铃声凭空炸起,惊得孙宁宁浑身一颤。

她看向旁边的罪魁祸首,一脸怨恨:“杜子铭!说了多少次了让你把你那个破铃声给我换了!”

杜子铭也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没完全清醒,但是手却熟练地按了静音:“你懂什么,这是我的工作专用铃声,只要它响起,就表明又有工作了。”

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肩一耸手一摊:“你看吧,李局的电话。”

孙宁宁侧头和他对视。

……

李局……

三秒后,两人同时彻底回过神:“李局?!”

“卧槽为什么李局给我打电话了,我就是个小人物他犯得着给我打电话吗!?”

“杜子铭你你你是不是干啥事儿了!!”

“吵什么!”

魏知译连续熬了几个晚上,在车上没睡多久就被吵醒,于是长手一伸,一脸暴戾地赏了两人一人一个摸头杀。

“魏副!”杜子铭瞬间看见救星般,像捧炸弹一样把手机仍给他,“李局的电话!他给我打电话干嘛,我没犯事啊……”

“你看你那样!”魏知译恨铁不成钢,“没犯事你怕啥,接啊!”

“可是我……”

杜子铭做了两次深呼吸,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接电话,就见手机屏幕蹭一下灭了,李局挂了电话。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正当他们大眼瞪小眼时,李局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过来,不过这次打的是孙宁宁的。

孙宁宁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这才按了接听。

刚一接通,李局的咆哮声径直从听筒传过来:“你们队要翻天了是吧!从队长到队员没一个接电话的!”

魏知译这才拿出自己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李局果然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他连忙把手机拿过来:“抱歉啊李局,我刚睡着了没听见,您老这么着急找我们什么事儿啊?”

“还好意思问!”李局在这边一拍桌,上面的资料都跟着抖三抖,“你们拿了枪打算去哪?”

魏知译一愣:“去远山县啊,我在机械室登记了。”

“这么大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魏知译更懵了:“……这么大事?”

“行了,你们现在马上原路返回,”李局一副不想跟他多说的样子,“回来以后直接来我办公室!”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们沈队那边我也打了招呼了,远山县的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现在赶紧给我回来,这是命令!”

·

牧马人缓缓停靠在马路边,这里已经进了正明村,除了通向县里的公路外,其他地方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宋允和看着刘胜红下车的方向,一边调侃着:“不听命令擅自行动,沈队长办事风格很狂野啊。”

沈祈年把手机调到静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懂得变通才算有本事。”

宋允和在心里嚯了一声,心想是不是昨晚那杯咖啡灌沈队有点癫狂了。

“你就在车上等着吧,我去前面看看。”

说完沈祈年就准备伸手开车门,被宋允和眼疾手快按住,他挑眉,表情看不出担忧或讽刺:“你一个人去?”

“你是平民。”

宋允和:“…………”

我还狼人呢。

沈祈年安慰道:“知道你对这案子很上心,但我们对这地方也不知根知底,万一你跟着我去了,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局里交代。”

宋允和好笑地看着他:“那沈支队就不怕自己出事吗?”

这事似乎根本没在沈祈年的考虑范围内:“我就去打听打听情况,一有不对我就撤。”

其实他想说的是有宋允和在旁边,有点挡着自己施展拳脚,毕竟刚刚在车站被人拉着都能发病,万一等会再被新场景刺激到怎么办?能跑和能打起码要占一个吧?宋允和这小身板看起来可是一个也不占。

于是趁着宋允和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沈祈年一个箭步就下了车。

他给宋允和比了个保持联系的手势,随后头也不回往村里走去,留下宋允和在车内一脸无语。

此刻正值午后,天空却阴沉一片,没有了高楼大厦的遮挡,辽阔苍穹一望无垠,衬得本就人烟稀少的正明村更加诡异。小雨淅淅沥沥从树叶滑落到泥土地里,泛不起一丝波澜。

刘胜红早已不见踪迹,她最后消失在小路尽头的拐角处,那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沈祈年顺着刘胜红消失的方向走去,正打算先查看周围地形,却被前方几十米处的景物挡住了去路。

这周围都是又小又旧的自建房,每家每户房门前都有一个大闸门,推开闸门,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许多村民就在这个院子里晒被子,以及停放一些农作用的工具,还有些村民会在院子里养几只小狗。

这户人家把闸门大大敞开,在不太宽阔的泥土地上放着一个又窄又矮的躺椅,上面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她穿着单薄,袖子高高卷起,露出枯瘦干黄的手臂。

不知道谁家的狗跑了出来,围着老人一直汪汪叫,可她依旧这么躺在椅子上,双手端正放在两旁扶手,抬头望天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时不时传来村民的窃窃私语,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上前。

沈祈年越看越觉得不对,刚想快步走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突然被身后传来的男声喊住。

“沈祈年!”

宋允和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快速从车上下来朝他小跑过去,严肃道:“我跟你一起。”

此时雨势渐大,天边隐约传来闷雷声,那只绕着老人转圈的小黄狗越叫越欢,尖锐声划破天际,却赢不来任何人的目光。

直到其中某个年轻小伙从人群中站出来,犹豫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

在他旁边的年龄稍长一些的男人如临大敌般重重拍了拍他脑袋:“关你什么事!知不知道有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沈祈年心下一沉,快步走向人群:“请问这儿出什么事了吗?”

对于突然闯进来的陌生男人,村民们面面相觑,他们似乎很忌惮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只是含糊摇头:“……不清楚啊。”

有几个胆子稍大的中年男人鼓起勇气反问:“你谁啊?”

“别人的事最好不要管,落不到好处的!”

更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试图拉着沈祈年手臂推销自己家女儿:“哎小伙子,你是谁家的亲戚啊?有女朋友了没?”

“沈祈年。”

突然,早已去查看老人状态的宋允和对着沈祈年喊了一声,脸色阴沉:“你还是过来看看比较好。”

沈祈年了然点点头,只见躺椅上的老人双目紧闭仿佛陷入沉睡,嘴角和鼻腔都冒有白沫,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她死了。

旁边宋允和已经拨通了魏知译电话,沈祈年当机立断掏出证件,锐利目光如劲风扫过全场,声音低沉不怒自威:“警察办案,从现在起封锁现场,村里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

周围瞬间炸开了锅,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刑警,所有人争先恐后想把自己摘干净:“警察同志,这事跟我们没关系啊!”

“是啊,这都是他们家里人的事!”

“是她那几个儿子害的,你抓我们干嘛!”

现场一片混乱,雨声融在争吵声中,直到天边炸起一道惊雷,沈祈年才抓住机会控制现场:“安静!再吵就以妨碍公务把你们全部拷走!”

直到嘈杂声渐渐变小,沈祈年才再次开口问道:“村长在哪?”

人群中没人说话,几秒后,刚刚那个说应该报警的年轻小伙再次举手说道:“村长去县里开会了,现在不在。”

沈祈年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平安。”

“你住哪?”

“就这前面拐角的地方。”

沈祈年朝他点点头,语气柔和几分:“赵平安,麻烦你现在把在场所有村民集中带到你家里去,安抚好他们情绪,我十分钟后过来,记住,在我没到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天边惊雷闪电一道又一道,雨势越来越大,沈祈年用手机仔仔细细拍下案发现场照片,这才起身对宋允和说:“雨下大了,你先回车上等我。”

宋允和有点诧异:“你打算一个人去了解情况?”

沈祈年反问道:“魏知译他们还有多久才到?”

宋允和看了眼手机:“大概一个多小时吧,要不是李局那个电话打了个岔,他们本来早就应该到了。”

现在有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他面前,遇上穷乡僻壤瓢泼大雨,又正是缺人手的时候,饶是沈祈年私心想让宋允和尽量远离那些脏活累活,但为了尽早查清真相,他也不得不借助宋允和这个群众的力量。

尽管赵平安已经带走了大部分人,但依旧有小部分胆子大的人留在周围看热闹,沈祈年索性招呼他们过来一起把已经没了气息的老人抬进旁边房屋内。

“这老太太家属呢?”沈祈年问。

其中一个黄头发小伙把尸体放下,用满是纹身的手臂往旁边小幅度指了指:“就住这屋里呢。”

宋允和闻言朝屋里望去,只见这是一座已经有些年岁的自建房,只有一层,对比村里其他家来说不算大,房屋外面的墙也只是用白水泥糊了一层,看上去相当简陋。

大门紧闭,几人只能把老太太连人带椅子放在屋檐下。

沈祈年简单问了旁边几个小伙这家人的情况,得知这老太太家里五口人,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早早地嫁了出去,平时在外地生活,村里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大家都叫她陈婆。

陈婆丈夫走得早,在两个儿子还未成人时就因病去世,她本人也因年轻下地干活时落下病根,劳动能力几乎没有,于是一家人的重担都放在两个女儿身上。

大女儿连高中都没读完,就去了镇上的工厂打工,后来和厂里同事结了婚,二女儿王楠险些读不成书,是在大姐的支持下完成了高中学业,后来自己又勤工俭学拿到了大学文凭。

虽然只是三本大学的文凭,但王楠依旧是家里文化水平最高的人,这个举动惹怒了陈婆,她认为王楠既然有能力供自己读书,那也有能力扶持自己弟弟,起码得让他们有钱盖房子娶媳妇。

于是一家人的重心都放在还未婚的小儿子王建龙身上。

两个姐姐上班的钱都有一半进了王建龙口袋里,由于三儿子王衡瑞已经成家,还在不久前生下了小孙子,于是陈婆表示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己家就行了。

这个狭小的自建房里住了三代人,就连大门口都堆满了杂物。

沈祈年安静听完陈婆家的情况,大概也知道了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庭。

重男轻女,思想极其落后,和他之前接触过的乡镇情况差不多。

他轻叹一声,让几个小伙子去赵平安家里等着,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一直安静的宋允和身上。

宋允和蹲在尸体旁边,脸上毫无波澜,仔细查看着尸体情况,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刚刚的对话。

“口唇、甲下均有青紫,瞳孔缩小,口鼻周围可见白色泡沫粘液及流痕,再加上这股若有似无的大蒜气味……”宋允和起身拍了拍褶皱的衣服,不紧不慢道,“初步判断,符合有机磷中毒特征。”

沈祈年挑眉:“你不是心理医生吗?”

宋允和重新勾起那副假笑专用弧度:“跟着人民公仆跑现场,偷学到的伎俩,但也只能看出这么多了。”

沈祈年点点头,没再跟他斗嘴,他眉头紧皱,看着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神情复杂:“这么说是农药中毒?”

“几乎可以确定。”

沈祈年又一声叹息落在宋允和耳边,半晌后才将目光移开,伸手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依旧没人来开门,也不知道是没人在家还是不敢出来开门。

乡镇派出所的民警也在路上,但大雨让这条年久失修的土泥路更加泥泞,更别提还在大巴上的魏知译一行人。

沈祈年索性转换了方向,他俯身看向地上那堆杂物。

几件衣服,一些日用品。

他把手缩进袖口里,小心翼翼翻着什么。

“这衣服看起来是这个陈婆的。” 突然,站在旁边的宋允和突然开口。

沈祈年头也没抬:“应该是,从衣服款式到大小,都能对上。”

天地间已一片白茫,宋允和双手插兜,眼神飘向远方。

“看起来这就是她的全部行当,家里这么多人,还有一个刚满月的小孩,就算大部分人都出了门,也肯定还会留一两个人照顾,”宋允和依旧没什么表情,他语气平缓毫无起伏,“她可能是被赶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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