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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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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延五六岁没了母亲后便和自己做私人司机的父亲一起住在了主顾程家。

房间小小一个,位于花园尽头的一栋小偏楼,只够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书桌。

小偏楼里住满了程宅的下人们。

但只有他一个小孩。

因为只有他小小年纪没了妈,不得不被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父亲央求着老板带进了程家。

房间那么简陋,但齐延每次起床便能透过那短短窄窄的窗户往外看到程宅的大花园还有不远处主屋高高尖尖的屋顶。

云层都好似缠着它玩。

小小的齐延觉得那里很漂亮,但真高真远,看上一眼还要费力踩上他屋子里唯一的板凳。

*

小偏楼里没玩伴。

但偏楼外的小孩子们却好多。

程家就一个独子,独子叫程闻,比齐延小一岁,但程家亲戚却有一大堆,孩子自然也不少。

齐延起初会去主动找他们玩。

可这世上最天真恶毒的莫过于孩子们无由来的恶意。

司机的儿子。

住在小偏楼。

谁的儿子代表着阶级,刺耳的言语则是兵器。

他在还不该太懂事的年纪便早早明白过来了一件事。

他虽住在程家,但他只是个下人的儿子。

会被丢泥巴,会被当马骑。

齐延打小就恨透了趴在他身上让他快快往前爬的那些小孩。

但阶级是打在身上看不见的烙印,次次逼着年幼的齐延乖乖臣服。

他过小便见识到了社会上的三六九等,而且是以一种格外夸张且残忍的方式一遍又一遍摆在他的面前,像定点重播的新闻,时时刻刻上演,不肯罢演一刻钟。

齐延清楚地知道他和父亲已经被划分在什么阵营,而金字塔顶端的人又是如何轻飘飘地折辱着穷人的自尊和志气。

*

他读书从小到大都好。

大抵是因为学校是齐延的未来和念想,是和体面生活、出人头地这些词唯一的联系,他拼了命地想抓住。

那些程家小孩们花钱买进顶级的私立学校,齐延是被丰厚的奖学金邀请去的。

很多次他都无比庆幸自己至少还有个好使的大脑,否则他可真是一无所有。

程家司机有个聪明的儿子,这样的说辞伴随了齐延整个青葱岁月。

他一边有些骄傲,那些有钱的二代们不过是群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他靠自己就能将他们通通踩在脚底。

但这种脆弱的骄傲不会维持太久,只够支撑他从学校走路回到程宅的小偏楼。

回到这里,骄傲聪明的齐延脱下校服便如同丢了玻璃鞋的灰姑娘。

他仍只是个下人的儿子。

回来只能走后面小门。

连前门花园也不给进去玩。

明明狗可以去。

猫可以去。

但齐延不可以去。

齐延觉得自己好像从小便被挤在房间内那矮矮窄窄的窗户棂格内。

窗户外头是他憎恶唾骂的那群程家有钱小孩们,但他实则又隐隐想走到那窗户外头去。

该住城中村的家境却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奢侈繁华的富贵窝边缘,齐延根本无法自洽。

*

程闻和齐延则不同,他当然也该不同。

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小孩,多年后也长成了阳光活泼的运动大男孩,一笑起来,像是能叫天光都亮上几分。

小时候在他背后追着叫哥哥,少年时候就开始嬉皮笑脸喊学长,让齐延教他功课,帮着瞒家里人偷跑出去一块玩,再大点......程闻把齐延年少的怦然心动一一夺走,两个半大少年颤颤巍动了心生了情,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意乱情迷。

齐延从来不懂。

程家这样的家庭怎么能养出程闻这样的小孩。

高中毕业两人同去了一个城市读大学,那四年是齐延每每想来便似剜心挖肺的一段日子。

连争吵也好似镀上了模糊的光晕。

真真是背离现实偷来的好时光。

程闻大四那年,齐延已经提前拿到了国外大学的全额奖学金,他申请了延迟半年入学,一心等着程闻拿到国外大学的offer,两人一块去美国读研。

但他等来的是程闻母亲的一通电话,电话内容很简单,让他回趟程家。

接下来便是一场漫长的兵荒马乱。

程闻母亲极尽恶毒的挖苦言语,程家亲戚的尖酸刻薄,无尽的指摘怒斥谩骂齐齐涌向齐延和他父亲。

他们像两条狗似的被赶出了程家。

而这所有的一切,程闻都没参与。

齐延彻底找不到他了。

电话关机,短信不回,程家人对程闻的去向守口如瓶,齐延和程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被迫出柜里好似连反抗的入场券都没来得及领到,便被彻底判出了局。

一切似乎戛然而止在了那年的夏天。

*

三个月后,齐延正在为父亲找短工时,收到了一条没标注姓名的短信,短信写得很简单,寥寥数字,“延延,没用的是我,别怪你自己。”

齐延心里一时大恸。

电话拨过去,不出意外早已是无法接通。

少年人的一场心事对上整个世界简直是蚍蜉撼树。

他们连告别都没来得及,就像他们无疾而终的感情。

不到二十二岁的齐延将这寥寥数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在简陋破烂的出租房里枯坐了整整一夜。

过不久,他独自一人前往了美国读书。

已然知道找了也没用,他再没去试图找过程闻,但从入学到毕业,齐延一直留着一个备用手机,不肯换掉国内的手机号码。

他想,等到程闻稍微多一点力量能摆脱程家控制的时候,他要找自己,便能轻易找到。

但整整三年,齐延没有等到他想接的那通电话。

从美国毕业回国的当天,齐延在机场遇到了阎靖。

后来阎靖约他,他准时赴了约。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受,他明知自己心有所属,抑或是等待的这些年太难熬,又或者阎靖这个人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心动的那种男人,接下来半年他和阎靖断断续续见了好几次。

其间齐延动摇过。

阎靖不是齐延喜欢的类型,齐延拧巴清高甚至心理不算多明朗阳光,他更容易对程闻那样的大男孩心生好感。

但阎靖实在称得上是个极好的伴侣选择。

情绪稳定,虽寡言但为人体贴温柔,最为重要的是他对感情的投入恰如其分,不多不少,对齐延来说刚刚好。

这段日子他从未为齐延打破过严格执行的工作安排,甚至绅士作派的背后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其实更多是不急不躁,是缺少强烈爱欲的冲动,齐延将其定义为阎靖并没有多渴望他。

齐延不想再要一份浓郁到热烈的情感关系,他既不想心生愧疚,也无力维系。

但齐延内心深处仿佛还捆着根绳索,另一头连着年少的那个人。

大概年轻多半这样,喜欢把一点过不去的坎兢兢业业地含在心里,含得久了便成了经年累月的心魔。

万一呢。

万一程闻哪天就回来了呢?

他等了那么久那么久。

毫无归期的等待是极其痛苦的,齐延好似为了重逢的那一刻甘之如饴。

但他没想到迎头一棒能来得如此之快,打得他措手不及,他一时不知该觉得荒谬好,还是痛楚好。

程闻订婚了。

程太太生怕齐延得不到消息,专程派司机把他接到程家宅子,趾高气昂地扔下这么一个炸弹。

这么多年的心事好似笑话一场。

半个月后,齐延主动约阎靖,提出在一起。齐延所有的不甘,耿耿于怀在那一刻都像是化作了病态的报复。

他要报复谁?他能报复谁?

他根本没想到阎靖第二天就向家里人出了柜,在他听到阎靖在他父母面前下跪的时候,齐延神经质般地得到了满足的快感。

他年少时遭受到的大家族的白眼,冷落,蔑视,和程闻在一起后程家人的谩骂,阻挠,他上一段感情的溃不成军,他的满盘皆输好似通通在这瞬间得到了补偿。

齐延简直无法形容内心那种癫狂般的痛快,他像是在阎靖身上,在阎家赢回了他失去已久的自尊和倨傲。

*

第三年,齐延答应了阎靖的求婚。

他当然心动过,被阎靖抱在怀里时感受的甜蜜是切实的,心里偶尔涌上来的幸福也是确切的,他没多么爱这个男人是真的,但对他与日俱增的感情也是货真价实的。

深藏在心里的耿耿于怀与怏怏不平,爱过,恨过,痛苦过的,随着时间齐延相信最终会被淹没得干干净净。

美国领证后,齐延写了个本子,原型是他和程闻。他删删减减若干细节,甚至偷偷换了性别,最终齐延赐给了他们一个兜兜转转后的happy ending。

他以为他要彻底放下这段往事,真正告别了。

但齐延万万没想到,等到选角日,作为编剧他去到现场,空旷房间内站在中央的那个试戏的年轻男人,那双生动的眉眼简直和十几二十岁时的程闻如出一辙。

齐延感觉自己的一生好似都被困在了那个被抛弃的夏天。

青年就好像伊甸园里的那颗苹果。

齐延不是亚当亦不是夏娃,最终他选择做了那条贪欲的蛇,引诱了自己,一口咬了下去。

经年累月的心魔,折磨着齐延,他平静的生活,寡言但体贴的爱人,自以为是的放下,在那一刻滔天的心潮翻涌,齐延情不自禁彻底将之抛诸脑后。

其后种种,不过越陷越深罢了。

*

齐延告辞了沈斐,车子还没开出阎宅的私宅区域,一脚油门停在了路边。

齐延望了会窗外的景色,好一会突然猛砸了下方向盘。

双手瞬间通红,他仿佛无知无觉,发泄般用更大的力气再次砸了下去。

第三次。

第四次。

好一会,齐延抱着方向盘,头埋在臂弯,双肩耸动,竟好似是在轻声呜咽。

S市今日难得没有再下雨,是个大晴天。

冬日温煦的阳光透过车窗斜射到齐延肩上,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丝暖意,那从心底随着血液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是彻骨的冷冽,像是完完全全冻住了齐延这个人。

好半晌,他一动不动,整个车厢只听得到重重的呼吸声。

电话突地响起,是龚慎。

齐延拒听。

很快他搓了把脸,打开通讯录,找到了阎靖。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想听听阎靖平静而沉稳的声音。

那像是他灵魂的安眠曲。

拨过去,一遍一遍,全是无人接听。

齐延一瞬间似乎是回到了那天出租屋拨给程闻时。

也是这样。

他似乎是想掉眼泪,但多年没哭过掉不出来,只是通红着一双眼。

另一头的阎靖刚送完楚离。

停好车,看到手机上齐延的五通未接来电,他没多给一个眼神,直接删除后锁了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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