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处。
“小米你怎么了?”鱼儿回房看见小米老早上床还是趴着,关心地问。
小米偏过头,鱼儿总是大惊小怪的,与他的年龄严重不符,相比之下言雨生就稳重多了。
鱼儿跟过去坐在另一边的床头。
“你说啊,谁欺负你了?大哥替你揍他。”鱼儿挥舞拳头。
“……”
这时,言雨生带着一大包药进门。
“言大人?”鱼儿惊讶,他从不在宫里留宿,这么晩了,宫门都要落锁了吧。
“哥!”小米仰头,撑着起来。
“对不住,小米,这药膏你先用着,效果不好的话,我再找找其他的。”
“没事,哥——”小米感动得眼睛泛起泪花。
“这几天你好好休养,皇上那边我想办法。”
“哎,这不用担心。不过上一阵子,皇上也是不想见我的。”
言雨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出去了。
“怎么回事?”鱼儿急切。
什么叫皇上不想见他?要想个什么办法?
“你说话呀,发生了什么?”
小米不慌不忙地打开袋子,看看,药都是他们这种低官职拿不到的特效药,哥哥对我真好。
“没什么,就是差事出了差错,被皇上罚了。”
“那为什么言大人要跟你道歉?今天在王爷府上还见到言大人了,站那对着一幅画愣了好一会儿。”
“是呐,皇上忘记拿要送给王爷的画作了,我有点事,就让言哥带去,这种小事——没事没事,我擦得到,自己擦——不知道怎么就惹到皇上了。”
“啊,就这?”
亏鱼儿还夸了皇上大方,真是打脸,拽着药膏的手不松口,小米抢不回去。看着小米背上的红条印子,鱼儿啧啧咂嘴:
“这些做主子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药抺上去,阵痛即刻缓解了一大半,小米瘫痪下来,还好父亲母亲今晚便启程回去了,再来时定好全了,不用害他们担心……
小米是欢城裴将军幼子,夫妻俩老来得子,自是爱护有加,两地离得近,定期还来京城照拂。
这皇上也不小了,怎么会因为一件可以假手他人的小事算他失职,不计后果就打了他呢?
鱼儿见他不闹了,便将争抢中涂得不均匀的地方抹平,仔仔细细地再上一遍,最后看过去时,原来是睡着了,看来,药是好药。
人嘛欠了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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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言雨生独坐阶梯上擦剑,擦得都要比厨房磨的刀还亮,还要吓人。
大殿门大开,皇上躺在龙榻上看得言雨生老实待着,但还是不解气,看见翠莲倒茶,心生一计,他挥退伺候的人,大声喊道:
“言侍卫,倒茶,朕口渴了!”
言雨生收剑入鞘,心不在焉地起身,入殿,皇上扮相跷着二郎腿,假装在看书。
言雨生倒了茶,端过去,甩到皇上面前,茶水都溢出倒在了自己手上。
“你不知道倒茶七分满,要留三分吗?”皇上瞄了一眼茶,贼嫌弃,“重倒!”推开言雨生的手臂。
“臣就是一个武夫,不懂皇上的雅兴,这杯水与下一杯水同为解渴的蠢物,有何不同。若您喝了此杯还渴,臣给您倒第二杯。若皇上其实不渴,此杯也不必饮了。”
豁,说得那样,理都让他给占了。
“皇叔喜欢这样的?”皇上犯嘀咕。
“要不要喝?”言雨生的暴脾气就要忍不住了,偏什么就让他遇人晚了,是人为,还是天意,他可不信命,他手上的亡人多了去了,若要计较命,他就是他们的命。
“喝!喝!”服了,整不死你,朕就不姓元!
“言侍卫守夜可不要擅离职守。”
“自是不会,”言雨生接过空杯子,耐着性子,开始表演,“怎么皇上这么怕臣离开?”
“言侍卫如此能干,朕自然要格外爱惜。”皇上咬牙“格外”。
“这样啊?”言雨生走到桌边,放下杯子,肆意坐下,单手肘在桌子上,思忖,后,不经意一拍桌面。
随着啪声还伴随着,“咯嗵”,一声利索的闷响。
皇上放下书,以为是言雨生毛手毛脚地放个杯子都能倒碎,看去时,空杯子安稳地翻了个面朝下盖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怎敢,那可是瓷杯,若不是木桌子,磕碎了有他好看的。
“皇上这样的,”言雨生揣摩,又翻过杯子正面朝上,“不叫爱惜。”
“只是不知王爷知不知道您如此乖戾?”
“你敢!”竟然威胁朕,“你若是打朕的小报告,就别想干了。”
之前说来了一批新亲卫,皇叔让他先挑,他看见“言雨生”大名时差点没昏厥过去,就想直接把人拉出去斩了,以绝后患!
真是,若不是父皇,他一个皇上用得着在意一个守边的小将。
就这样,硬生生将人放在了自己眼皮底下过,免得这人呐,那天长眼撞上了皇叔。
啊,越想越气,老天不做人啊!
他俩撞上,那窒息感扑面而来,万幸,就你,在皇叔那空白得,你还不如朕呢!
“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这人说话为何虚得很?
言雨生继续试探:“臣还真是不想当皇上的侍卫了——,臣去跟着王爷好了。”
“开什么玩笑?”皇上支棱起来,“你想都别想!”
“嗯,”言雨生耸肩,“您要是对臣好点,臣勉为其难效忠您吧。”
“啊,出去!”
“遵命,我的皇上。”
言雨生故意走得很慢,身后的人拿他没办法又好气,反观言雨生终于有了件开心事了。
思量:看样子,是皇上有意不让我见到王爷,只是他为何要牵制我?
更有甚者,他对自己的态度?裴将军都随意得罪,他怎么像是有点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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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日丽中天。
“言大人,您不午憩,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吴公公见言雨生流着汗跑进院子来,遂迎了上去。
“王爷出去了吗?门窗紧闭?”
言雨生本想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偷偷看的,围着宫殿找了一圈,没一个空档处,见此密不透风的状况甚为奇怪。
“不是,王爷在房里睡觉呢。”
“不闷吗?”以前顾怀都直接睡在树下,毫不避讳。
“王爷说这样子,冰块流失得慢,这样凉快得多。”
“可曾试过这法子?”
“这——并未。”
“就任由他胡来?”
“什么?”
吴公公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经言大人这么一说,才觉得每回王爷出来的样子像是热着了,不是休息好了气色好。
言雨生越过公公,糊涂玩意儿,他胡说你们也胡信吗!径直走到门口,伸手就要推门。
元心躺在床上,卧出汗来,睁着眼呆愣着,没睡,听着门外的动静,并不急心,他早做了想法,若人进来,合眼装睡就可以糊弄过去。
呆滞了半晌,仍未有动静,才挪挪头去看,阳光照得门上光影一块,那人一直在,元心大动,抱着被子翻面,背过门合眼,看来是不打算推门了。
心里有点难受但不至于哭,哭没有一点用,并不需要谁可怜我,伪装妥协那一小会儿……
就这样隐痛,却真睡着了。
“王爷?”宝莱的声音准时问候。
元心猛地醒来,跑下床,拉开门。
“吱吱——知了——知了——知了——”
蝉鸣刮耳,天光乍现,却空荡荡。
“王爷?”
元心面色溶白,外衣松散,见着里衣汗湿,宝莱可怜见地触动:
“奴才怎么这么笨呢,多放些个冰盆的事,怎么疏忽地让王爷光脚踩在地上快活,要是让先皇陛下知道了,可不心疼紧!”
“老奴真是蠢瞎了,还要言侍卫提醒,这活呀……”
元心忽地关上门,将宝莱连同他的声音隔绝在门外。
冰盆里的冰块还未融化完全,元心走过去,双脚浸没,嘶,冰到极致竟是痛觉。
“阿啾!”
“王爷?”
“没事。”遂赶紧出了冰盆,去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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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药。元心问吴明他什么时候能好?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哪天被言雨生瞧见了痕迹。
吴明喜色,之前若不是王爷一到要好了又乱来,这伤痕便好了,看来言将军来是有效的。
吴明掌着元心的手,理掉疤痕与药的残渣,露出的血肉,被周遭白皙的皮肤一衬,红得突出。
“按当前的伤势,快则一年,慢则两年也够了。”
“要是每天多上几次药呢?”
吴明摇头:“无增益,药保时。王爷多吃东西,好得更快!”
元心被他委婉的劝诫弄笑了:
“你不要逮着机会就劝我。”
一瞬间,又红了眼眶:
“谢谢。”哽咽,谢谢你不放弃我的命。
“我会等的——等时间来疗愈。吴明,我尝到了一点甜头,可它来得好慢。”
吴明心中五味杂陈,能感受到王爷的害怕,七年前的小孩只想着获得爱,别人有权利放弃爱他,而他只能承受失去依靠的悲痛。此次不同。
吴明宽慰道:
“王爷有把刀。”
“爱人之前,先摸摸刀,可以吗?”
“可以吗?”
吴明捏着元心手腕,食指正好搭在他的脉搏上,被元心很弱地脉搏跳动带着痒痒地振动。元心感到灼热,莞尔,下意识亲近左手滑过吴明肩甲,抱住,头枕在对方肩膀上:“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