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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跟男人做。”三井说。放松了之后，他开始感觉到古怪。

他正枕着铁男的胳膊，那段坚硬、结实、肌肉隆起的上臂。刚刚释放掉冲动，他懒散着，给铁男的胸膛留了一条光洁的还挂着汗珠的脊椎骨。

他枕过美奈的胳膊，还有莉香的，她们的胳膊都是细腻柔软的，给了他许多包容和赞扬。

而跟铁男没那么容易，他们争夺了一翻主动权。他被奇怪的手段控制住，但是还好，当他允许铁男来照顾他，他获得了另一种颤栗。他感到挺满足，真神奇。“你不是吧？你很熟练。”

“……嗯。”铁男想了一下，承认了。

灯在天花板上散发柔和的光，猫咪在窗台上打了个哈气，屋子里还弥漫着暧昧气息没有散，一些被稀释得浅浅淡淡的腥气和酸味，好像打翻了一罐彩虹糖，咕噜噜滚了满地，主人懒得打扫那满地甜蜜，就那么五彩斑斓着。

“你试过另一边吗？”三井寿又问。他问得自己很别扭，好像他是个想从对方的隐私日记里翻出前任的吃醋的人。于是他又补充道：“我只是好奇。”

铁男笑了一声，眼神穿越了时光，“十五岁。”他还记得对方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与他一样急于从家里逃出来，与他一样急于长大。那绝不是什么美妙记忆，后来再遇见，他们都很尴尬。

三井寿猛地翻身起来跑去冲澡。热气很快把浴室涂成茫茫的白。他发现自己还是吃醋了，也许因为铁男那声不知道想起了谁的笑。

铁男跟过来，贴上他，品尝着他的后颈，让他痒痒。他抓过铁男的手，收在胸前玩，“是什么误会？他们不会再来找麻烦吧？”

“这种买卖哪儿有再来一次的，又不是正经生意培养熟客。放心吧，无论成败他们都得躲一阵子。”

三井寿转身把铁男整个抱住，伸长手臂揽过铁男宽厚的肩，下巴压住肩头哭得全身都在抖。哭声从浴室穿出去，吓到了猫咪，嗷呜嗷呜地叫。

铁男吓了一跳，轻轻顺三井的脊背安慰，“你怎么还没哭够啊？没事了，放松。”

“你闭嘴！你让我再哭一会儿，我都吓死了！我十六岁那年就很怕，怕你出去干活儿回不来。每次等你都做噩梦，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铁男你不能再这么吓唬我，不然下次我先弄死你得了！”

……

铁男从三井寿的事务所离职了。当然的，他们这种关系，腻在一起早晚被人猜出来。

三井跟他谈的时候，脸上很有些愧疚，眼神里飘动着难以启齿。铁男想，那愧疚还包括怜悯，一种对他而言很陌生的情绪。他，居然有一天被他爱的人怜悯着。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能照顾好自己，你知道。”他笑说。他应该觉得讨厌，被怜悯很伤自尊。但他不，他在三井面前生不出自尊心。

也许出于爱，也许因为他情况特殊。三井给他盖过章，关于缺少自我。缺少吗？他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追求欲望的满足才能证明自我的存在？

当时他们对坐窗前，万年青在窗口舒展着坚韧的生命力。初夏的夜晚与初绽的爱情叠加在一起，只应释放激情，本不该谈任何沉重话题。

可美奈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三井寿向铁男倾身过去，握住那张他时时思念又不知该如何安放的脸。“你让我想想。我……会有办法的，我……”他很想照顾铁男，他心里有万丈的豪情，可还有万仞的山挡在他面前。

“没什么可想的。你什么都不要做。”铁男吻了吻三井的手腕，脉搏流淌过他的唇。他不能抓住他，不用任何道理来论证。

他当然有欲望，所以他当然有自我。“现在就很好，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要释放在此刻，他们浪费掉的时间太多了。他们朝不保夕，能感受他的每一秒都珍贵，都足以让他用余生回味。他忍不住地笑，顺着三井鼓起的湛青的血管一路向上，吻到心窝。

只要不去想看不见光的未来，三井寿就乐得像个傻子。久违的热恋让他将所有能支配的时间都用于跟铁男腻在一起。虽然不能牵着手去人前显摆，同进同出并肩而行已经让他很快活。

恋爱啊。多么美妙。

与之前暧昧着不一样，他明确知道，铁男属于他了。在人群里偷偷蹭一下铁男的手背，那种得逞的兴奋感像小时候成功躲过家长的监管偷偷吃到了糖。

恋爱啊，每一个简单而纯粹的小满足都是浪漫的流光溢彩的肥皂泡。

给恋爱盖章的第一项必修科目，三井寿拉着铁男去买衣服，挑剔地从上到下再从脚到头审视了铁男好几圈，“早看不惯你的品味了，三十多岁穿得像六十多，简约也没有这么省心的。”

铁男自然要给自己辩驳几句，“穿得再人五人六，也盖不住有些个畜牲的臭味，”说到这里他指指自己，“穿背心T恤夹克仔裤，也追到三井你这么好的男朋友了。”

“不是这么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生人面前面子往往比里子管用。”三井拉着铁男的手往外走。突然被这么直白的表扬，三井寿除了骄傲还有些脸红。“我就想打扮你不行吗？”

再回味却发现铁男这是自卖自夸呢，他干嘛脸红，上当了啊。他想铁男一定在笑，笑得懒散里还有两分狡黠，铁男开心的时候还挺单纯的，很可爱。

可惜牵手只能牵到停车场。下车再走他们只并肩了。

铁男很少进这种贵得令人咋舌的商场，主要是他对逛街本就没兴趣，明知自己消费不起就更提不起兴趣。他这人省事，三井有明确的目的，他只管跟着。

三井倒想起一件事，好奇道：“哎，你之前穿的针织毛外套哪儿买的？我看你也没带过来，真可惜。很漂亮啊，我一直想买件同款，一直没找到。”

“不记得了。”铁男心道那是惠美帮他手打的当然买不着，但这话不能说。“你带我买衣服怎么一家店都不进？”商场够宽敞，显得人不多，左右店铺琳琅满目，男女服装箱包首饰一应俱全，但三井匆匆而过就跟没看见似的。

“一会儿再逛，先带你去量体订几件像样的。”三井笑道，也没再问追问毛衣的事。铁男的回答自动被他脑补成旅行途中不记得走到哪里遇见喜欢的衣服就买了，没带因为懒得搬。没关系，他给他买新的。

真浪漫。铁男走了之后的那些年里，三井寿偶尔会假设铁男的旅程。那时候他其实不相信铁男真能骑行全岛，听起来太不实际。但不耽误他羡慕，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谁不喜欢呢。

他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所以暗自希望铁男能做到。当他听说铁男确实逛完了全岛，便忍不住把他的假设都当成了真的。

等有空再让铁男给他讲讲一路见闻，就像当年他们在湘南海岸的闲聊，没头没尾随意捡起一段，装裱起来变成两个人的共同回忆。

三井寿很想看铁男穿西装，老早就惦记带他定制。他是这家店的熟客，进店把铁男推到相熟的设计师面前，很骄傲，“给他好好做几套，我朋友，身材这么好，中村，你显摆手艺的机会来了。”

中村跟三井很熟，玩笑道：“是这位先生显摆身材的机会来啦，成品出来不妨给我这小店做个模特。”

“你真会夸人。人交给你了，做不好我可不给钱。”三井笑说，让铁男随中村去量体。

他在休息区喝茶，眼睛一直盯着铁男那边。比起当年铁男确实胖了些，肉厚了，但身材依旧好。肩膀那么宽，真让人羡慕。

铁男按中村的要求站正挺胸，两肩放平。中村手里白底红刻度的软尺横过两肩膀，又从后颈顺过整条脊椎。

就算不恋爱，三井寿也喜欢铁男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腰。他十六岁就羡慕着，那时候只有在机车上他才能肆无忌惮地贴着他。也许那才是他们爱情的开始。当年他怎么就没想想？

软尺围绕铁男的胸膛量过，中村记下数字时跟铁男说了句什么。

距离远听不见，三井猜该是夸赞。铁男的胸肌很厚实，夸张的厚实，看着就让他心痒。他还知道那是他的适应区，欺负一下特别有趣。

中村弯下去量铁男的腿长了，一手扣在腰部，一手延至脚踝。这时候他该问铁男平时摆哪边的，做裤子时要稍微多留出来一点余份。

铁男那双腿啊，又长又直，一点多余的脂肪都没有，说真的，该给他弄条裙子穿。啊，还是算了，打架时候高鞭腿还不让人看光了。“哈哈哈……”三井寿自己笑了几声，直到铁男满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才憋回去。

还有别人都不知道的独属于他的铁男的激情，与他一起毫不顾忌地释放。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像狼一样撕咬在一起，咬到筋疲力尽两败俱伤才痛快。

没早点儿擒住他太可惜了，他们错过了多少火花四溅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