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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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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了,小山穿着一件灰布衫在院子里喂几只从西北装笼子里带过来的飞禽,大的小的,“叽叽喳喳”,鸟绕着院子跑。

谢傕从梦里醒过来,像是个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上了岸。

这几日,每夜他梦里都梦到同一个人,不同情态,绯色飞鱼服的样子,雪地里穿白斗篷的样子,还有缠绵病榻的样子。

那些梦都是悱恻的,梦里的他自己变得不像他自己,梦里的那个人也格外的温柔,褪去了冰似的疏离,化成了一滩温情脉脉的水。

谢傕就着冰凉凉的水盆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可没想到这么难做。

如果真有人相思成疾,他这一日胜过一日的孽欲,可真真是病入膏肓了。

可……可那是个男人啊。就算他肯,千百遍肖想,那悬崖峭壁上花一样孤高摇曳的人,岂肯让他亵渎!

自那一夜到郑宅探病后,谢傕再没见上郑洵。连着也有三五日吧,回回去都说人不在府中。

碰壁的次数多了,他也就知道了,是有人刻意要阻拦。他人到了郑宅的事儿,只怕郑洵半点也不知情。

由不得他不气馁,也止不住地担心他的病情。也不知道是好了还是更坏了,何至于被人蒙在鼓里地瞒着……

谢傕心浮气躁地往院子里去,小山瞧见了,从一棵矮梅树上跳下来,手里还抱着一只灰不溜秋的信鸽。

“将军,西北来了信!”他把那只大鸟抬了抬,露出脚上打眼的信筒,喜出望外地喊。

谢傕有不好的预感,就他老爹那闷性子,如果不是要紧事,决计不会给他写信。

他把那张信纸草草地捋平,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大半页。

开头几句骂他不肖子,在京城闹出这等荒唐事,就连西北也听到了闲言碎语,回家等着家法伺候云云……

后半段提到西北今冬连下了快两月的大雪,马匹牛羊损失不小,已经危及开春后边境戍防。

谢老将军在信上说,已经上书叩请圣命,欲从最近的甘南道征调补给应急,只等圣裁,望他在京城也能斡旋一二。

谢傕脸色有些发白,他太知道其中的厉害了。

两个月绵延不断的大雪,西北酷寒恶劣的气候摧残下,别说牛马了,就连人也能被冻出个伤胳膊断腿。

一旦开春,军需补给不足,将士们乱了军心不说,让河对岸的蛮子知道了,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从甘南征调粮草马匹,确是能解燃眉之急。

可两地毗邻而居,为着西北的辖地和军功,多年来摩擦不断,只怕那甘南军是不肯轻易解囊相助的。

只等圣裁……圣上哪里来的裁断魄力,说到底还是叶臻点头不点头的事。

甘南军的主将是明明白白的邺王一脉,比圣旨管用的是叶臻的意思。

年轻的天子,要几十万北境边将忠君报国,却护不了他的兵,也救不回西北三月严寒天的遍地饿殍。

他的一颗心坠了下去,丧着一张脸。小山见他神色,忙不迭地问:“将军,信上说什么?”

谢傕没答话,把那信纸胡乱往人怀中一抛,火急火燎地回屋披上官服就往外冲。

不管怎样,他要跟圣上求上一求。

小山在身后大惊失色地叫,“娘嘞,我家的牛羊和我两岁大的阿弟不知道还好不好……将军,您等等我!”

泰和殿。

郑洵零零碎碎地听着三乐从议事殿牌子那里打听来的消息,皱起了眉。

“户部的大人们只说要仔细核算战马损伤和人员伤亡之后,才能出西北赈灾的案子。”

“远水解不了近渴,西北不是请命从甘南征调补给吗?”郑洵不解,“圣上怎么说?”

“圣上意思是准了旨意,可王爷没有点头,哪个不要命的敢提从他身上割肉!大半的大臣都反对甘南征粮,圣上也没了法子,听说是,气得直接下了朝……”

郑洵愠怒着把手边的茶碗甩到了地上,“这些……这些个庸庸碌碌的老东西,这么多年了还只会这套说辞!”

他很少发脾气,就连立在廊柱边的大喜也被惊了一跳。

他仿佛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又像是被人戳了心窝子,雪片似的脸都拧在了一处。

说是同情谢傕求救无门的苦楚吧,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沉痛。

西北,他从出生之日起,就向往但从没踏足过的那片土地。此刻是怎样一番人间惨剧,他想象不到。

唯一确定的是,在这深宫里圈禁了半辈子的他,在这件事上,当真是有心无力,没有半点法子。

不论是十三年前还是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偏安一隅,苟延残喘。

急怒攻心,血气上涌,一口心头血就吐了出来。在他失去意识前,只模模糊糊听见三乐哑着声音惨叫了声“督公”!

与此同时,谢傕额角青紫一片地立在邺王府的后院里。

比脸上伤更疼的是他心里的窟窿。早前在议事殿上,一群文武大员左右搪塞着阻拦圣上颁旨调粮,那些个话每一句都是在扎他的心。

下朝后他气不过当场与人起了争执,敌众我寡地吃了苦头。

“小将军真想清楚了?”叶臻吊起眼尾,似笑非笑。

谢傕皱起了眉,心里在做最后一丝挣扎。他开口求了叶臻,那他就会被彻彻底底打成邺王一党。

连带着他父亲,也再不能一身清白地游离在党争之外。

可是若不呢?圣上拿不出旨意,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在意西北死了多少人卒了多少匹马。他看见的只有被党争妖魔化了的一群所谓要员不厌其烦的推诿。

大概是失望的吧,可比起失望,他更需要勇气和魄力去做一个决断。

他不知道远在西北的他爹得知今日殿上的情形会不会寒了心。

他爹总说他是不争气的儿子,怕他将来担不起北境的重任。

他眼下心神剧乱,那一日在昭阳殿上他对天子信誓旦旦的允诺,言犹在耳。可如今,就如风中沙一样,只需要一封书信就土崩瓦解。

他闭了闭眼,把那些苦闷和迷茫甩开去,抱拳沉声道,“请王爷救一救北境,明川……一定有恩必报。”

“我就知道,你是个看得清的人。”邺王一只手热络地搭在谢傕肩头,赞赏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明川,承了本王的情,就记好了,来日要还的。”

“王爷,我……我一定有恩报恩,但西北军做不了爪牙,我也替北境做不了主!”谢傕皱眉,垂死挣扎在最后的底线。

叶臻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有你足矣。”

这可怜巴巴的年轻人,不是个脑子笨的,可被逼到这等山穷水尽的境地,知道是火坑也只能往里跳了。

是谢傕这个人还是整个北境,只要有了这么个软下来的态度,他就乐见其成。

就算谢傕真能坚守底线,可外面人的唾沫星子,你一言我一语也能把他邺王爪牙的名头刻牢了。

人言可畏,一向如此。

就这样,不出三日,京中勒令甘南征调军需补给到凉州的圣旨就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西北。

而比这更快的,是京中盛传邺王招安谢傕的传闻。

传闻说,王爷对这位小将军甚是看重,也不避讳先前那些个说两人拉扯不清的流言,走哪带哪,高调得紧。

谢傕在流言中麻木了,有那么点心灰意冷的意思。旁人怎么说他,他也顾不及了。他只在意郑洵怎么想的。

先前他总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了那人的一点子真心,可这样一来,他们算是不折不扣的两路人马了。

他说过要与他做朋友,如今怕也是做不成了。更别提其他那些晦涩的心思。

一想到这些只觉得心酸难忍。

就为着这些个难以排解的烦闷,或许也是为了躲避那些没完没了的无聊酒会,谢傕把自己关在自家院子里足足五日,没日没夜地喝酒,醉了又醒,直到郑洵主动找上了门。

他来寻他,他是没有想过的。

谢傕窝在院中楠木椅子里,宿醉还没醒过来。

“我又做梦了?”谢傕盯着面前的白色影子嗤嗤笑,借着酒意装疯卖傻,逾矩地去拉人家的手,“子奚……”

那道影子被他蛮力拉得几乎一个趔趄,大概是挣扎了几下吧,没用。

郑洵只好在这个浑浑噩噩的年轻人面前半蹲下身,打量了一圈这个人。胡子拉渣,嘴唇皲裂。

就这鬼样子,还真配不上叶臻座上宾的气派。

“你这是喝了多少?”郑洵皱了皱眉,盯着自己被握得微变形的手,要往外拔,敌不过谢傕的力气。

他隐忍着心底的异样感和通身的紧张,到底没有发作,与一个醉鬼计较什么呢。

谢傕看着那张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脸在自己眼中放大,黑的发,白的衣,魂牵梦萦的,是冬末春初抽枝新生的崖上花。

这么近,近得一伸手就能揽上他肩头,还能……或许还能拖进怀里抱一抱,或是别的什么……

他光这样想一想,脑子就热了起来,手里那段温热的皮肉,成了最要命的诱惑。

靠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唐突了他,也要抓住这点苦中作乐的憧憬和痴迷。

因着心底这点子孽欲,谢傕瘫着身子从椅子上滑坐到地上。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腿贴着腿,衣角碰上衣角,呼吸也缠在了一起,裹着清晨微凉的空气,湿漉漉,黏黏糊糊。

郑洵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手还被人捏着,狼狈地后仰躲避他的贴近,在身体失去平衡跌倒之前被一双大手稳稳地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郑洵半个人几乎被揽在怀里,是真的惊慌,连声音都拔高了。

纤细清润带着惶惑的声音砸进谢傕的耳朵,他其实已经醒过来了,可他不敢让怀里的人看出来。

他微微低头,就嗅到了他鬓边的气息,沾着晨露的湿意,比昨夜的酒还甘冽,勾着他的心。

于是,他胆大包天地贴近他耳边喃喃,“子奚……我心悦你。”

说完这话,像是好梦忽醒,又像是暗夜惊雷,他自己耳朵先红了个透,心跳如雷,眼神闪烁地去盯着怀里的人瞧。

郑洵像是没听懂似的,人还傻傻地被圈在怀里。细长眉眼里闪过片刻的迷茫,而后是惊讶,颊边染上一层淡淡的绯。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宫里头什么没有见过,但生平头一回有人对自己说,心悦他,还是个……男人?

一个真正的男人,与他不同。年轻的,健全的,自由的,浸润着旱漠草原的温暖日光,是亮丽的光景。

这个年轻的小子,不是什么温良恭谦的主,可待他一向温和有礼。

此刻却又是凭什么敢对他这样口出胡言,是看轻他一个刑余之人,还是他往日里对他太过宽宥?

上一回被人这样暧昧黏糊地抱,还是在邺王府。当时他有事要求着人家,怒意上头也二话不说就甩了人一个巴掌。

此刻他也该这么做的……可一只手还被他握着,比起这个,大概更多是心烦意乱和不知所措吧。

对着这样一个醉得糊涂的酒鬼,他的怒意和羞赧也都软绵绵没了着力。

谢傕心里打鼓地瞧着怀里人神色变幻,有些煎熬,煎熬地迷醉,或是煎熬地等着他厌弃地推开自己。若被这人厌弃了……他不敢想。

等到他彻底没了底气,手也泄了力道。终于,郑洵颤着睫毛绷着声音轻斥了一句,“大早上的发什么酒疯……不像样子。”

明明是严厉的训斥,可因为他的生涩和羞耻,没来由地一转调成了绵软动听的嗔怪。

他没有厌恶他,谢傕喜出望外的,咧开一口白牙,笑得痴痴傻傻,挤着高大的身子往人家肩头靠,含含糊糊地咕哝,“子奚,我头晕……”

他大概是真醉了吧,醉在这满院风盈袖的三寸天光里,醉在这个玉一样冷清又花一样娇怯的人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嗯,小谢毕竟是一见钟情,所以真的也是忍了很久借酒表白啦。

真的有宝子在看我的文,原地一个转圈圈。谢谢观阅。感谢在2022-11-03 01:04:26~2022-11-05 10: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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