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苏淮雨在路口等到快迟到了，才自己骑着车走了。
这些都是在他意料之内的，他告诉自己不必感到失落。
他经历过一次，就能经历第二次。
这是苏淮雨第一次迟到，当他到学校时，早读时间已过五分钟。
经过隔壁班时，他还是忍不住往里看了眼，猝不及防和江许隔着玻璃撞上了视线。
江许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眼眸里是看不懂的情绪，他只将视线停留了几秒，很快便移开了。
苏淮雨默默来到自己班门口，喊了报告进去了。
也许是最近江许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这使得张峰磊又开始变得有恃无恐。
之前看在江许的面子上，起码表面上还会装一下，现在看见江许和苏淮雨的关系也不过如此，自然就也没必要继续装了。
但苏淮雨从来没信过张峰磊会改，他表面上装不装，对于苏淮雨来说，也仅仅只是恶心程度的不同罢了。
所以他也并不觉得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
然而，近来班里的部分人看苏淮雨的眼神越来越鄙夷，有些男生迎面走来时甚至要刻意绕开走，仿佛他是什么让人避之若浼的病原体。
这让苏淮雨仿若一朝回到了当年初中那个班，好一点的地方也不过是因为高中生心智比初中生稍微成熟了些，不至于人人都明目张胆地言语上羞辱他。
但那种随时随地都会出现的刻薄目光是那样的熟悉，这让苏淮雨从心底生出了些许不安。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低调，足够忍让，起码能还算安稳地上完三年高中。
平静日子过了一年多，再度沾染这些，竟然开始有了些愤懑的情绪，这让苏淮雨觉得很不应该。
一些情绪一旦萌芽，人承受事情的能力就会越来越小，本来还算差强人意的人生，会突然变得天翻地覆的可怕。
直到他和陈星偶然一次去厕所，听到了张峰磊的侃侃而谈，才终于知道班上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这么突兀的态度转变。
“他跟那个被开除的老师肯定搞过了，当时投票他都没几票，偏偏那个免费的夏令营名额就归他了，后来没去成也不过就是学校知道后干预了。”
“卧槽卧槽，我要吐了，那老师帅吗？”
“就一猥琐中年男，还是个地中海！”
“救命！苏淮雨也不嫌磕碜！”
“同性恋是这样的，你没看到网上那些同性恋专挑巨肥的油腻大叔搞，他们就好这口。”
“妈的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我要吐了。”
“他不仅跟老师乱搞，还看上了自己好朋友，死缠烂打，贱得要死，也不知道拐回家多少次了，鬼知道他俩有没有也那个过。”
“哦哦哦这个我好像听说过一点，是不是就是隔壁班那谁？姓严那个？”
“对对对！所以啊，最近那个帖子，竟然还有人说是江许，我都笑了，一看就知道是那谁啊！我兄弟都恶心死同性恋了，还能被传这种破谣，没见他现在都不理苏淮雨了吗？”
“我看也是！江许一看就铁直，姓严那家伙倒是有点像......”
“哦对，前段时间好像还有个混子看上了苏淮雨，两人我估摸着也不干净，感觉这群同性恋纯纯是个男的就能互相搞，毫无下限！”
“真的太脏了！他不怕得病吗？”
“你怎么知道他没病？你们可小心点，别给传染了嘻嘻嘻。”
“这他妈给我吓得尿劈叉了，以后可得离他远点儿，保命要紧。”
彼时苏淮雨跟陈星就在厕所门口，所有进出的人全部都听到了这些话。
苏淮雨冷漠地听了会儿，正要抬脚进去，谁想身边一直安静站着的陈星猛地先冲了进去。
下一秒钟里面就传来了他愤怒却颤抖的声音：“张峰磊！你，你少胡说八道了！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人！你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谁信谁傻逼！你不过就是劣根难改！一天不欺负别人就浑身难受！你压根就全是在放屁！”
别说里面那群男生了，就连苏淮雨都惊呆了。
陈星一直都是个腼腆内向的人，脑子里除了怎么提升年级名次之外，其他便都是空的。
平时偶尔跟人拌两句嘴也结结巴巴的，更别说骂脏话了，如今竟然敢为了苏淮雨出头。
“哟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眼镜啊，没想到嘛，还会骂脏话呢？”
张峰磊的嘲讽声如期而至，苏淮雨及时跟了进去，众人一见刚刚谈论的主角突然出现，莫名集体往后站了站，给苏淮雨让出了一小片空间。
苏淮雨若无其事地拉下裤链对着便池方便，完了又若无其事地拉上了拉链，随后漫不经心地走到了张峰磊面前，突然伸出没洗的手拍了拍张峰磊，露出了一副十分为难头痛的表情。
他道：“虽然我明确拒绝过你，但你也没必要一直以这种方式引起我注意吧？”
众人闻言表情皆是一顿，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张峰磊。
张峰磊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狠狠甩开了苏淮雨的手，怒道：“放你妈的屁！你少胡说八道！”
苏淮雨轻轻嗤了声：“就准你胡说八道，不允许我胡说八道？”
张峰磊：“你那点子破事，随便拉个宣岭初中的人问都知道，还需要我胡说八道？”
苏淮雨轻轻叹了口气：“那还真是可惜了，你私底下对我死缠烂打的事儿，倒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张峰磊本已气得七窍生烟，忽然脑子一转，神色又缓和了下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盯着苏淮雨道：
“没事儿，苏淮雨，我知道你现在再度被拆穿了糗事恼羞成怒了，你怎么搞我名声都无所谓，只希望你看在江许之前把你当兄弟的份上，别再搞他，他不是严谨，更不是同性恋，希望你好自为之。”
张峰磊给其他几个男生使了个眼色，几人便一起往厕所外走去。
经过正在瑟瑟发抖的陈星身边时，张峰磊又退回来了一步，笑眯眯地在陈星耳边道：“你很行嘛，我记住你了小眼镜。”
陈星浑身一震，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张峰磊等人刚一出去，便从外传来了他的声音：“老江？来上厕所啊？走走走换个厕所，我陪你！这里面有脏东西！不干净！”
苏淮雨的心猛地颤了下，直到张峰磊的嬉笑声越来越远，也没见那人从厕所门口转进来，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勉强朝陈星露出了一点笑，“谢谢你，不过以后不用为我出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为了我惹他，以后他要是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记得一定要告诉老师和爸妈，记住了吗？”
陈星眼眶里微微有点湿润，渐渐让镜片起了点雾气。
他努力平静了下来，对着苏淮雨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这次也一定要告诉老师和爸妈。”
苏淮雨微怔。
他不能，因为他的背后空无一人，一旦跟人有了利益争执，他这个“谣言缠身、声名狼藉”的人怎么也斗不过老子是教育局的人。
初中那么难熬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种程度的，也没必要矫情。
苏淮雨没有回答，只“唔”了声，算作回应。
回到座位上后，苏淮雨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意外发现王伯伦给他发了条消息。
王胖子：【小苏，放学后来趟体育馆呗？】
王胖子：【半决赛的对手定下来了，里面有个神投手，打法跟你很像，我们需要你！】
自苏淮雨之前常常去当陪练后，队里几个相熟的便拉着苏淮雨加了微信，但平时几乎不太联系，一是没啥需要聊的，二是篮球相关的事都是通过江许来转达的。
譬如需要苏淮雨去陪练的时候，一直都是江许来通知他的，这次却莫名换成了王伯伦。
苏淮雨想起正好今晚小姨要带着妈妈去按摩，便答应了。
今天有雨：【好。】
王胖子：【好嘞！等你哟！】
王胖子：【你有空去问问隔壁小江，问他是不是手机被老师给收了。】
今天有雨：【怎么了？】
王胖子：【群里@他八百次都没理我们，只好我来约你了。】
苏淮雨当然不会真的去问江许是不是手机被收了，他很清楚江许不过就是故意装作没看见罢了。
而事实上直到放学前，江许确实都没有给他来过一条消息。
或者说，自从事情发生后，他俩不止当面没说过一句话，连微信上也没有再说过话。
晚上的练习赛，老吴综合了一下几个队员的优劣势，再拎进来几个替补，组成了一场比较正式的比赛。
为了提前尝试跟苏淮雨这个模拟对手打，几个首发主力队员自然要在一个队一起对抗苏淮雨。
唐浩和李青峰被挪出来跟苏淮雨一队，另外又各添了两名替补队员。
老吴要求苏淮雨队里的其他人全力掩护他进攻及投篮，尽量给他创造最好的有利形势，以此来模仿他周末去看到的对手打发。
但半场下来，效果似乎不甚理想。
老吴喊了暂停，叫苏淮雨过来，下意识想教育教育的时候又想起来他不是队里的队员，他不能随便教训，便只委婉地问道：“小苏？我看你好像状态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实在不行今天先算了，明天再来陪我们一下？”
苏淮雨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赵钧在一旁冷笑了一声：“遇上我们的时候可没见状态不好，遇到江许防他就跟丢了魂似的，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赵钧的语气再阴阳怪气，这次却没人再呛声了，毕竟这是明眼人都看到了的事实。
苏淮雨只是站在那儿默默地擦了擦下巴上滴下来的汗，淡道：“对不起，下半场我努力。”
然而，再一次对上江许时，苏淮雨还是露怯了。
攻防双方任何一次眼神交汇和有意无意的小动作都是制胜的关键点，苏淮雨不仅无法直视江许，眼神总在下意识闪躲，脚步更是仓皇虚浮，怎么可能赢得了江许。
而所有这一切，江许全都看在了眼里，他只轻松一个假动作就破了苏淮雨的防，却又因为苏淮雨的脚步过于紊乱，被全力进攻的江许狠撞了下肩膀，摔坐在地。
江许动作连贯地将球投进了篮筐里，听到身后传来唐浩的声音：
“小苏，没事儿吧？来，起来。”
江许的思绪从见到苏淮雨开始就一直处于凌乱状态，此刻回过头去，看见唐浩正伸手拉苏淮雨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用力过猛，把人给撞倒了。
苏淮雨被拉了起来，随意地拍了拍屁股，一瞬间视线跟江许对上了。
江许原本下意识地往他那儿疾走了两步，却在视线碰撞的刹那停了下来。
这次江许没有很快地移开视线，只是蹙着眉看了苏淮雨好一会儿，就好像有许多话要说。
“诶我说，你俩是不是吵架了呀！”
王伯伦的大嗓门打散了江许脑子里恍然冒出来的所有冲动，两人又同时转开了视线。
“我早就看着不对劲了，到现在为止你俩都没说过一句话，咋了这是？”
赵钧拿着篮球站在不远处看好戏，适时提醒了一句：“胖子，一看你就是没吃最近学校的新瓜。”
王伯伦挠了挠脖子，“什么瓜？”
唐浩狠狠拍了他一把，用眼神示意他少废话，搞得王伯伦一头雾水。
赵钧一听有人问，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利己损人的机会来报个仇，立刻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学校的论坛上都传疯了，说小苏和小江搞对象呢。”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小江要开始猛作了，我们小苏千万别放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