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停在路边，路灯不算明亮的光打在整洁的路上，旁边的树上，映出趋光飞舞的小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顾辰很喜欢来这，冬天看雪、夏天纳凉、春天赏花、秋天踩叶多好的闲情雅致，但是顾辰从没这样做过。冬天大冷顾少爷不出门，夏天太热顾少爷不出门，春天人太多不出门，秋天……顾少爷不想出门，喜欢只是因为确确实实的风景好和极目远眺的豁然开朗。
当然在夏天的夜晚出门就很容易与节肢动物门昆虫纲双翅目蚊科动物（简称蚊子）来一个亲密接触。顾辰揉着手臂上突然冒出的小红点，十分不满：“受不了了！我现在就要给我爸打电话！”
路别野看着一旁炸毛的顾辰很无辜地来了一句：“好像没有蚊子咬我……”
顾辰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狠狠瞪了路别野一眼，继续沿着路往前走。
风卷起衣角钻进少年衬衫里，又钻进裤管向后拉，在斜打的灯下那道修长的影子就拉了出来，顾辰短衣短裤，大长腿往前迈，沉默不言，路别野也同样沉默跟在后面，许是坡度不大夜晚又足够凉快，两人这次的沉默更像是享受。
“路别野，你……很需要钱吗？”顾辰脚步不停，也不看身后的人，像是犹豫了很久才问出的话。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顾辰急忙补充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就是感觉你似乎很看重……”
“需要。”路别野看着慌张停下不敢抬头的顾辰眉间染上笑，“很需要。”是调笑是温柔。
“可能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不等路别野说完顾辰转身立马打断，“我明白！”
路灯下细软的头发发着光，连着一起的还有唇红齿白眉目坚定的顾辰。
明白顾爸爸深夜回家的疲惫或是几天不见的思念，也明白顾妈妈写到半夜的教案，更明白同学玩笑的一句顾少爷带来的无力感。
顾辰不是傻子，不是混子，更不是没脑子。周围同学们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准备，即便不知道准备什么，为什么准备，但至少到了知道的那一天也不是毫无准备，是学校五楼艺术教室泼上的颜料，是操场体考生落在跑道的汗水，是课桌塞满的卷子……
顾辰看着楼上书房前顾爸爸可见的疲倦和乖巧站一旁的路别野，顾辰想：他和路别野的事还没完。
后来也的确，路别野吃瘪的次数越来越多，顾辰也总是在两人的争斗中处于上风，得到的奖励是顾爸比之前更多的欢喜，也总是顾妈的投喂，还有越来越厚的笔记本……
顾辰低着头，路别野走近，超过他，顾辰仍旧低着头 。
“我知道。”路别野回了头，就着往前后退来了顾辰身边，笑着摸了摸顾辰的头，话里带了不易察觉的温柔。
“别摸我头！”顾辰拍开头上的手，瞪着路别野。
就像教学楼后面的那只橘猫，毛很软，很滑，会瞪着任何一个企图靠近的人，除非你能喂它。路别野偶然路过看到傲娇的橘猫，从此路别野就成了橘猫的常客，顾辰现在就像极了那只橘猫。
路别野手被拍开反倒笑了：“钱确实很重要，不过在我这，还有更重要的！”
“什么？”
“可多了！”路别野继续往前走，听着后面跟上脚步，勾起唇，笑意浓浓，话调带着不正经：
“就……比如你！”
“……你有病！”顾辰越过路别野，“有病就治！”
“治不好了咋办？”
“那也跟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等下我转你。”路别野加快脚步，追上前面人渐渐缩短的影子，“不就是一毛钱吗？别这么小气。”
“路别野！”顾辰停下了，转身瞪着路别野，“你二臂吧？”
坡道越来越平缓，隐在夜中的几座远处的山露出头来，再慢慢地，那是星光连成片落在城里。
顾辰看着脚下的城，每当不痛快时他总会来这里，骑着顾爸爸为他买的小电驴，在半山腰没了电，爬上来，坐一会儿。可是今天，顾辰似乎并没有什么不痛快。
那也，坐一会儿吧。
路别野不说话，站在路边，陪着顾辰吹着晚风看灯光闪烁。
过了有一会儿，路别野突然问道：“我们怎么回去？”如果没记错的话，刚刚的电话顾先生并没有接。
顾辰没答话，拿出手机拨通号码：“爸，我车没电了，来接我一下呗。”
第二天一早，顾辰带着俩黑眼圈一脸不情愿的歪躺在沙发上，白嫩的腿上多了一个、两个、三个……好些红点，还有分明锁骨处的一个。
“怎么这么多！我去给你找药。”顾妈妈一脸心疼，放下手中刚洗好的水果，急忙往楼上去了。
“大半夜去喂蚊子！”顾爸爸带着眼镜，看着电脑标出的文件，手边一杯冲好的咖啡，“但凡带点脑子都干不出这事！”顾爸是毫不客气，说完喝了一口咖啡，挑了挑眉，脸上溢出笑来。
昨晚刚回家路别野就被拉住了，顾爸压低声音小心问他：“辰辰没事吧？”路别野也是昨晚才知道顾辰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去，呆上一整天，或者是一整晚。
顾妈找了药膏来，顾辰不耐闷哼几声坐起来眯着眼看了看，换另一边又躺下去了。
“辰宝，乖，先把早饭吃了擦了药在睡。”顾妈耐心的哄着，顾辰随口“嗯”了一声，半点清醒的意思没有。
“我看，他也应该早上来杯咖啡，提神一整天。”顾爸合上电脑，斜眼看了看顾辰，多大的人了，整天有事没事找妈妈，吃饭还要哄，丢人。
“小孩子不能喝，会睡不好觉的。”顾妈瞪了一眼顾爸，“你上次说苦，给你加了糖。”
顾妈抬起下巴点了点桌上那杯咖啡，又补充道：“多睡觉比什么都好！”半是埋怨半是无奈。
“难怪今天这么甜。”顾爸脸上笑开花，虽然不够苦但足够甜，齁甜，“谢老婆大人！”
顾辰迷迷糊糊不愿醒来，顾妈上楼拿了一张薄毯。
“路宝，你帮辰辰擦擦药好不好，就让他睡会吧，你也再睡会，这段时间累坏了。”顾妈化了精致妆容，换了一身纯白色镶珍珠的旗袍，木簪盘起发干爽利落，“我和他爸有事出去几天，辰辰就拜托你照顾了。”
路别野在长辈面前总是乖巧听话懂事可靠的形象，他也确实如此：“好。”
顾妈不放心，临出门又折返回来：“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吃饭！我会让王姐每天都来，也会打电话问，不许不吃饭！”
“好。”
顾妈看了看沙发上不省人事的顾辰又看了看路别野，叹了口气，拉过路别野的手，温柔道：
“我一直期盼着辰辰有一天也能沉静稳重，可我看到你之后，我又不想了，辰辰这样就挺好的，反倒是你，总藏着憋着忍者，让人更不放心。”
“阿姨，我已经过了撒娇的年龄了，放心，会好好吃饭的。”路别野脸上还是恭谨的笑。
顾妈看着路别野，只得一遍又一遍叮嘱。
顾爸顾妈出了门，路别野坐到顾辰旁，看着头埋在枕头下的顾辰，还有翘起的几撂头发，腿上一个接一个的红点，路别野突然就笑了：“顾辰辰，你可真招人喜欢！”
可不，蚊子更喜欢，一个接一个，要是真呆上一整晚，那还得了。
路别野拧开瓶塞，拿着棉棒抹上药膏，一处一处，认真仔细，手上动作很轻柔怕惊扰梦中得人。
睡梦中的人没啥反应，俯身擦药的人却红了脸。
顾辰是娇养出的白，身上的昨晚新添红一个比一个显眼，除去小腿的几处大部分都在大腿往上，擦药可就为难了。
路别野低头细细涂抹，却不想头顶传来一声闷闷的一声：“痒~”带着不满。
就像静置的二价铁离子溶液加了强氧化剂，一下就变了色。
路别野手上动作一顿，原本压着往下的眼睛控制不住上，那白花的大腿加上一个又一个红点，路别野忽地觉得口干舌燥。手上的棉棒也掉了，好一会儿才被捡起，路别野眼神飘忽不定直到看到仍旧睡着的顾辰，才暗暗松了口气。
路别野低头继续擦药，这一次把头埋得更低了，可棉棒总找不准位置，几次下来有的地方不仅没碰到，路别野得手也轻轻擦过腿间光嫩。路别野脸更红了，索性抬起眼对准位置，高效率完事。
路别野涂好了药人还没站起身就被抱枕砸中，力道不大。
路别野不满的接住抱枕，皱眉扯过薄毯随意盖在顾辰身上，又似乎觉得不妥，俯身仔细扯了扯，修长脖颈下分明锁骨就落入眼里，旁边也是一个小红点。路别野看了又看，心道：这蚊子真会挑地方！
顾辰早起睡意朦胧，突然感觉腿间痒痒的，不满的将枕头扔出去，可是还不消停，过了一会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上动，终于费力睁开眼睛，迷糊间只见一个黑色毛球，是顾小黄？可顾小黄不是黄色的吗？
再一睁眼便看到半张脸的路别野。
“你干嘛！”顾辰瞪大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路别野，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恐。
路别野看了一眼震惊的顾辰，眉间满是不悦，缓缓抬起头来，手状似无意碰上顾辰下巴，淡然起身走了。
“你！”顾辰浑身就像钻了电，声音突然高了八个度：
“你占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