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通通草汁了吗？”潘因纳闷眨眼。

他从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石头跳下来，跟着雅伊进屋，看雅伊皱着眉在家里翻东西，最后翻出来一堆五颜六色的布条。

这是干什么？

潘因好奇地依偎过去，毛茸茸的脑袋枕在雅伊的臂弯。

“雅伊，你在做什么？”

雅伊盘腿坐在旧毯子上，将这些布头拢到身前，然后用剪刀利落地将自己的被子裁开，“给你做衣服，家里没有布，先用我的被子给你做衣服，不然你没法出门。”

之前潘因是痴傻状态，只能待在家里。现在潘因已经好了，他不能再把潘因关在家里。

潘因的脑袋随着雅伊的动作晃动，呆呆地看着灰色的被子，上面还有其他颜色的布丁，他被丑到了，很郁闷。

“哥哥，好丑啊。”潘因抱怨道。

雅伊很高兴，抬手揉揉郁闷得埋进自己怀里的潘因脑袋，“越丑越好，越丑就越安全。”

雅伊的手很灵巧，用被面给潘因做了一套简陋的衣服后，又用碎布条缝了一双袜子。

“穿上吧。”

潘因一脸不情愿地接过来。家里没有镜子。潘因穿好后，从雅伊的瞳孔里看到了裹成木乃伊的自己。

“潘因，记住，如果有人问，就说自己有麻风病。”雅伊叮嘱潘因。

潘因歪歪头，“麻风病是什么？”

雅伊说是一种会传染然后全身都是麻子的病。

潘因呆滞，“啊？”

想起雅伊平时的装束，他急忙问：“哥哥也是这样的嘛？”

雅伊点点头。

潘因没有说话，闷闷的低下头，绞紧自己的手指。

雅伊只当他心情不好，没有看到潘因垂下的眼睛里压抑不住的恶意。

可恶，真可恶。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世界竟然敢这么对待神，潘因绞紧手指，心里满是想要毁灭的暴戾，牙齿咬的嘎吱响，好像一口将这个世界咬碎啊。

因为做衣服，时间不够了。雅伊喊上潘因和他一起处理通通草。

“等我把通通草放进去，你再用铁锤捶打。”通通草有很多刺，雅伊担心没有经验的潘因会受伤。

砰！砰砰！

潘因个子有点矮，赤脚踩在石头上，恶狠狠地抡着铁锤打通通草。

鲜红如血的草汁崩溅到他雪白的脚背上。

雅伊好笑地看着潘因脸颊鼓起，凶神恶煞的模样像只发怒的兔子。

他提醒道：“不要使那么大力气，不然晚上手臂会痛得抬不起来。”

潘因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哥哥，你真啰嗦。”

第二天，市场的人都发现了卖通通草汁的雅伊身边多了个小跟班。

“雅伊，这是谁？”

雅伊闷声回答，“我弟弟。”

哦，人们点点头，知道是雅伊养母留下的痴傻弟弟好了，现在跟着雅伊一起卖通通草汁。

潘因按照雅伊交代的做，一声不吭，蒙着头坐在雅伊的旁边。

正午时分的垃圾星又热又臭，空气里弥漫着腐败的酸臭气，让人喘不过来气。

他和雅伊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像两具肮脏的木乃伊，在大街上接受太阳的烘烤。

“通通草汁，又甜又解渴……”

“只要一圆币……”

雅伊压着声音，让声音嘶哑难听。

潘因坐在地上，手里捏着雅伊做的布偶，十根不停□□布偶。

藏在兜帽下的绿眼睛如潭水般地清晰地倒映出了这条肮脏又热闹的大街。

贫穷，饥饿，混乱、怨恨、绝望、……

负面情绪如潮水涌入潘因的身体。

明明这个世界已经步入星际纪元，但在这颗被星盗和帝国军团掠夺过的小星球上，仿佛还生活在上个纪元。

科技与文明并没有照耀这个星球。人类像沙丁鱼般挤满这颗小星球，更可怕的是，这个小星球的资源几乎被掠夺一空。

这里落后蛮荒，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地方。

潘因低头看着自己同样被通通草汁染红的指尖，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生长。

“今天多卖了两杯通通草汁，潘因，我给你买了颗糖，快尝尝好不好吃。”

晚上，雅伊从杂货铺里干完活出来，将糖递给坐在门口等候的潘因。

花花绿绿的廉价糖纸，里面裹着淡黄色的糖块。

糖果只有一颗。

潘因沉默片刻，接过来，仰头看着雅伊，“哥哥，你不吃吗？”

雅伊摇摇头，“我不吃，你吃，”

潘因垂下眼睛，用染成红色的手指慢吞吞地剥开糖纸，捏起糖块放进嘴里，仰起头，乖巧地笑着说，“很好吃，谢谢哥哥。”

雅伊忍不住笑了，揉揉潘因的头，高兴地说，“以后哥哥天天给你买糖吃。”

深夜，疲惫的雅伊沉沉睡去。

雅伊的被子给潘因做了衣服，现在同盖一条被子，潘因像八爪鱼一样缠着雅伊，却不睡，啃着指甲，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雅伊。

他的心里正在琢磨着一个可怕的念头。

哥哥在这个世界活得一点都不好，要不要杀了哥哥呢？

杀了哥哥后，他将神的灵魂从这具躯体带回混沌深处，永远陪着他。

他是个任性的孩子，从来都是。天堂的时候，还有神约束他，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天堂。

他打不过神，只能按神说的做。

现在，神就在他的身边，却失去了力量，变成了一个不大的少年。

“哥哥，活着很累吧。”潘因在黑暗里自言自语。

“这个世界一点儿也不好，糖也很难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糖。”潘因舔了舔牙齿，舌尖还残留着一点儿甜味。

“哥哥这么辛苦，和我离开这里，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潘因的绿眼睛闪闪发光。

他会努力再造一个天堂，在里面种满纯洁美好的圣灵花，不要那些讨厌的天使，只有他和神。

潘因将手缓缓移到雅伊的脖子，天真甜美的面容露出笑，“哥哥，和我走吧……”

啪！

“蚊子……”雅伊呢喃。

潘因吃痛地缩回手，委屈地瞪着迷糊的雅伊。

被吵醒的雅伊抓抓脖子，伸出手，捂住潘因的眼睛，小声喃喃：“潘因，快睡觉，明天要早起做通通草汁。”

潘因：“……”做鬼的通通草汁！他要毁灭世界！

砰！砰砰！

早晨起来，潘因一句话都没和雅伊说，恶狠狠地锤通通草。

雅伊疑惑地看着自家的小天使，不明白潘因为什么生气了。

天黑，雅伊从杂货铺出来。

他今天出来得比平时晚，看到弟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脑袋埋进了胳膊里，明明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

还在生气吗？雅伊目光柔软，清清嗓子，用充满活力的声音喊弟弟的名字，“潘因～哥哥出来了，有没有等急啊？”

见潘因没有反应，雅伊坐在潘因的旁边，用手指戳戳潘因的脸，故作神秘地道：“今天有惊喜哦。”

潘因慢吞吞地抬起头。

雅伊笑着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两块糖，“潘因，不要生气了。看，今天我买了两块糖。”

“对了，我还买了蚊香，潘因，昨晚有没有蚊子咬你？”

只有他的话无所谓，他早就被蚊子咬习惯了，但潘因被蚊子咬了就不好了。

潘因因为雅伊一句话气得眼眶发红，几乎要哭出来。

“哥哥，我真是讨厌死你了。”

他讨厌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他弱小得连桶水都背不动。

他讨厌神每天活得这么辛苦疲惫。

他更讨厌的，是现在弱小的自己，不仅无法保护神，还要成为神的负累。

雅伊每天天不亮就从床上爬起来割通通草，手被刺得流血，晚上卸货上货累得大汗淋漓的样子他真是一天都不想看到了。

“哥哥。”

回到家里，潘因说：“让我杀了你好不好，我们离开这个世界。”

雅伊伸出手摸摸潘因的额头，自言自语，“没发烧。”

潘因咬牙切齿，“我没有说胡话。”

“潘因，我们会一直活下去，活得很好的。”雅伊安慰潘因，“以后你都不用捶通通草，哥哥会把一切都做好的。”

弟弟可能是觉得生活太苦，以至于厌世了。

雅伊鼓励道：“而且，从明天开始，你每天可以吃三块糖哦，潘因。”

潘因终于被雅伊给气哭了。

雅伊无措地哄着眼泪啪啪掉的潘因，“潘因，不要哭，哥哥给你梳头发好不好？”

雅伊把潘因扎起的头发解开，小心翼翼地用梳子梳开。

梳子断了几个齿，一不小心就会勾住头发。

“不要梳了，疼。”潘因捂住头皮，恼怒地说。

“哥哥会轻一点儿。”

潘因没有再说话，鼓着脸颊任由雅伊温柔地给他梳头发。

“看，我的弟弟多好看。”

潘因低头看着水盆，他的身体只有14岁，稚嫩美丽，如同微绽的花苞，半长的金发微微卷曲，刚好垂到单薄的肩胛骨。

潘因的绿眸眨了眨，忽然出现一个念头。

“哥哥，把我卖掉吧。”潘因仰起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上，绿宝石般的眸子清澈无比。

他笑嘻嘻地说：“就像玛丽的哥哥那样，我今天听到了，玛丽被卖给城主后，玛丽的哥哥就过上了好日子，不用再干活。我比玛丽美丽千倍万倍，哥哥，我们会过上更好的日子――”

潘因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哥哥没有钱，可以从城主那里搞钱来。

“不要说了！”雅伊打断潘因，神情受伤，难以置信弟弟竟然有这样的念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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