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内,一众人已成苦苦支撑之势。
眨眼之间,地上多了几具萎缩的弟子尸.体,皆是被魏远的触手绞了去吸成了人干。
魏正延看着弟子的死状,终于颤巍巍地抽出佩剑,冲上前替陆三青挡了一击。他好歹是魏家家主,比起医修,战斗力自然要强太多,但他还是收着力,只守不攻,对战局帮助不大。
那边叶亭云和师弟们终于合力把不听话的魏夫人拉到了一边,然后立即加入了战局。
先前在花楼苏畏不是没领教过这小子的剑法修为,他靠着木门念道:“三、二、一。”
“砰!”
话音刚落,叶亭云就被一只绿藤掀翻,从天降落在他面前,砸起半尺高的灰。
苏畏举袖掩鼻,等灰尘落下去一点儿,才换了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亭云!”然后提起前摆哒哒哒地小跑过去。
叶亭云正准备翻身起来,忽然听到苏畏的声音,还未应声,一张脸便伸到了他头上方,紧张道:“亭云,你摔伤了没有?”
“莫言!”叶亭云腾地就坐起来了,“你怎么不听我的?快回去!”
听你的哪里有好戏看,苏畏心道。
“我听到这边有打斗声,担心你们受伤……”
屁话,魏家虽小,府宅可不小,南苑到北苑得走上好一会儿,隔那么远,能听到个什么打斗?
苏畏表情真挚,担忧都写在了脸上,叶亭云又是感动又是焦急,一时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你又不是修者,身体还这么差,来了也不能做什么,快些回去!”
叶亭云心中着急,推着苏畏往后退。
苏畏假意答应,眼神往他身后一飞。
魏远吸食了几个仙门弟子,身上灵气剧增,狂性更大,只恨不得将在场的人,乃至全城的人都吸个干净,他哪里还有什么意识理智,提起一臂,将他亲爹拦腰一拍,生生撞断了一根石桥桥柱。
“老爷!”
魏夫人见状大叫出声,得亏被阿童阿帆拉住,才没往桥上扑。
但她这一声大喊,立即引起了魏远的注意,正巧所有人刚被他打趴下一轮,皆躺在地上呻.吟不止,他面前没了人拦路,便直直朝着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迈了过来,瞬间来到了魏夫人三人面前。
魏远刚一转身找准魏夫人的方向,魏夫人便被吓得往地上一瘫,腿哆哆嗦嗦地,再也站不起来了。
而苏畏却看见魏远右眼绿色的瞳孔之中,裂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方才他放出去的死灵花种,正在那道口子里疯狂生根。
时间正好。
苏畏低声惊呼道:“他朝着阿帆他们去了!”
还在跟他推拉的叶亭云闻言一扭头,顾不得其他,提剑便冲了上去。
那边地上躺了一片,陆三青撑着剑半跪在地,想去救师弟们也有心无力,魏家家主摔得远,此时也已来不及了。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苏畏单手捏了一个诀,轻声道:“过来。”
他在那颗死灵花种上刻的是高阶驱使咒,此咒听命于魔修神魂而不是靠催动灵力。
果然,魏远抬起的绿臂正要重击落下,动作却在半空中突然一滞,表情困惑了一瞬,藤蔓骤然转弯,冲向了苏畏!
众人对这一转变始料未及,全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苏畏被拦腰卷起,提到了半空之中!
苏畏:“……”
苏畏想吐。
他本意是想要控制魏远假装被袭,但他并不想起飞。
本来想演出来的惊慌失措,在头晕目眩恶心反胃的加持下,真情实感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莫言!”叶亭云急疯了,提剑就往离他最近的藤蔓砍去!
“铮!”的一声,藤蔓上只出现了一条细得不能再细的白印。
魏远看都不看一眼,缠着苏畏举到眼前,他双目浸满了绿色的汁液,还能勉强分辨出里面臣服的目光。
当然,地上那些人只会觉得魏远这是馋得目不转睛,下一秒就要将苏畏吸成干尸。
而此时的苏畏袖下右手双指搭在腰间的死灵藤上,静静地等待着。
心里还有一丝焦虑。
魏远眼里的花种已经生根,顺着他全身灵脉疯狂生长,在他已经异化成巨型死灵的躯壳中探寻着。
找到了!
苏畏眼睛一亮。
腰间藤蔓坚硬的表皮之下,一团黑雾状的魔息冲破灵脉,朝苏畏的双指逡巡过来,直到触及苏畏的指腹,缓缓地传入苏畏体内。
苏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紧接着表情忽然怔楞住了。
好熟悉的感觉……
这竟然是他自己的魔息!
白天在看到那个被死灵淹没的花楼时他就知道,花朝城的死灵必定被注入了魔息助其生长,否则这种魔界随处可见魔花种子,缠几个凡人尚可,修仙之人绝对不会任其肆虐成这副模样。
除非……有人加了料。
只要找到了花源,他就能找到那缕魔息,而且此人起码是三阶以上,有了这点魔息,他便可以打通这具身体的灵脉。
万万没想到,这一丝微乎其微的魔息竟然是他自己的。
可他被季无尘一剑爆了身体,魔息也应当消散了十六年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城里,给一个纨绔当了养料?
苏畏百思无解,一动不动地悬垂在空中,孰不知他这副模样,在其他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莫言!”
“苏小公子!”
“苏公子!”
叶亭云狂砍无效,一时情急,扔了剑就想攀着魏远巨大的身躯往上爬,阿帆阿童赶紧去拉。
这魔物身上长满了倒刺,划出伤口粘上了粘液,说不定也会变成他这样的怪物。
救人虽然重要,叶师兄的性命更重要。
“叶师兄!你不要命了?!”
“苏公子他已经死了,就算你上去,赔了命也只能捞回来一具尸.体!”
尸.体?
魔息离了他的身体,不出一年就会散尽,难道他的尸.体还在?
不不不,不可能。
当年围剿的仙门,各个恨不能将他食骨啖肉,断不会还替他保存尸首、好好安葬。
会不会哪个仙门弟子吃得不干净,牙缝里还省出来一些?
那还是吃光吧。
苏畏被这个想法恶得打了个寒颤。
他这一抖,倒给地上的人传递了一个“我还没死”的信号,叶亭云眼睛一亮,愈加大声喊道:“莫言!莫言!”
吓得阿帆赶紧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别喊!”
可魏远并没有搭理,仍然眼巴巴地望着苏畏,什么举动都没有,好像变成了一个死物。
他确实要变成一个死物了。
夜已深,魏府北苑的烛火在打斗中熄灭殆尽,惨白的月光照在魏远身体的藤蔓上,原本绿得发亮的表皮正在慢慢枯萎,皱起一道道干裂的褶子。
他五官的汁液也流尽了,半干不干地黏在漆黑的孔洞上。
只有右眼瞳孔里的花种,打了一个小小的、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众人终于觉得有些奇怪了。
就连魏夫人都觉得魏远安静得不同寻常,她扶着阿童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轻声道:“远儿?”
魏远仿佛记起了地上站着的妇人是谁,回光返照似地把头转了一个极小的幅度,然后头缓缓一歪,不动了。
只有手还保持着缠举的姿势,没有将苏畏放下来。
“远儿!”
母子连心,别人不知,魏夫人却立刻明白了魏远那个小动作的含义,她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苏畏想抬手捂耳,只是他现在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以一介病体,绝对是做不出“嫌吵”的反应。
天知道他现在多么的神清气爽!
属于自己的魔息入体,几乎是瞬间就冲开了这具躯壳阻塞的灵脉,他现在浑身舒畅得不得了,甚至能徒手撕开面前的死灵怪物,然后御剑上天九万里!
想不到来一趟花朝城还有意外之喜,果然远离季无尘必有好事。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只存在了一刹,天外忽然传来两声凌厉的剑音。
这两声剑音如碎冰碰瓷,入耳如同吸了一口高山冰雪的寒气,浸人肺腑,任何妖魔鬼怪听了都会为之一震,能逃多远逃多远。
苏畏就是如此。
他体内的魔息不稳,听闻剑音在灵脉中乱窜一番,好歹被他压了下去。
躲过了初一,还是没躲过十五。
苏畏心里叹息,这都是命。
于是他以被举的诡异姿势,眼睁睁看着两道人影自圆月边飞来。
即使隔得极远,苏畏依靠着入体的魔息还是看清了那个人锐利的眉眼,似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的眼睛总是透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冷意,即便是长了一副仙姿佚貌,也无法让人起除了畏惧以外的心思。
像一尊可远观不可亵渎的神。
季无尘。
苏畏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季无尘悬停在众人头顶,半步飞升的威压迫使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魏远瞳孔里的那颗花骨朵不堪重负一般抖了一抖。
“嘭!”
他的整个身躯被灵脉中的新芽撑破爆开,漫天柔软的死灵花种扑面而来,犹如万千柔软的蒲公英随风飞舞,覆满了整片夜空。
“魔息,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仙尊粗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