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具活尸蜂拥而上,被季无尘一剑震飞,灵力顺着剑身一闪,略微黯淡了一瞬。
“撑不了多久了,”柳明河哼笑道,“我真是好奇,这些恐怕连他都不知道吧?”
“所以……你是什么人?”
苏畏听见他说话,收回眼神道:“我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柳明河眼色一冷。
“柳宗主,年纪轻轻,你长白发了知道么?”
众少年听得云里雾里,这一句成功地把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了柳明河的头上。
玉冠下黑发如瀑,哪里有什么白发?
可左侧的叶亭云看得清楚,柳明河的耳后,有一根极细的银丝藏在一头长发中,若不仔细去看无法察觉。
“这是!”叶亭云不由叫出了声。
“看来祁宗主的药格里,还有这个好东西。”苏畏摸摸自己耳后道,“亭云,我记得你跟我说,这东西能照着原本的骨相改变脸皮,多问一句,能做成跟别人的脸一模一样吗?”
叶亭云摇头:“不能,每个人的骨势各不相同,尤其是眼睛,这是换颜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哦……”苏畏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又道,“那要是……这两个人有血缘关系呢?”
叶亭云道:“这倒可能,但也最多有个七八分相似……”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惧地朝柳明河看去。
柳明河侧脸肌肉逐渐紧绷,脸色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眼中杀意渐浓。
“唔——”苏畏作恍然状,“原来是这样啊……柳老宗主。”
“柳明河”哼笑,抬手拉动耳后的丝头,一张薄如蝉翼的轻纱便掉了下来,贴着皮肤那面灰蒙蒙的,隐约能看到人面的轮廓。
换颜纱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柳梧这张脸并不显老,但从他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一股死气沉沉的气场。
“好好的一宗之主,躲起来装自己儿子,”苏畏道,“咳血演得太逼真了,我还以为你真要不行了。”
一众少年被此突变吓得不敢吭声,阿帆小声道:“这位是柳老宗主,那、那柳宗主呢?”
苏畏提肩摊手:“人家爹在这儿呢,你怎么不找他问。”
柳梧把换颜纱扔到一边,冷冷道:“你既然早已发现,还让季无尘进我的圈套,如此,便是跟他有仇了?”
苏畏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不解道:“下面的也是魔尊,他身上的魔息你不要,偏偏要我身体里这一丝——是有什么不同?”
柳梧道:“知道越多死得越快,你既已跟了季无尘修仙道,魔息留着也无用。只要你乖乖地将魔息交给我,我便放了你和你这群小伙伴,若是不交,别怪我亲自动手来取。”
话音刚落,四周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无数的净灵藤从四面八方摸爬过来,密密麻麻,逐渐形成了一张大网。
苏畏道:“柳老宗主这是要欺负小辈啦?”
柳梧道:“你也可以叫人。”
苏畏道:“哦。”然后他举手做了一个喇叭:“师尊救我!”
柳梧冷笑道:“季无尘自己都自顾不暇,你让他来救你?”
话没说完,净灵群突然暴起,刺向苏畏的所在!
叶亭云大喊:“莫言!”
众少年同时抬手捂眼,生怕见到一只血淋淋的刺球,他们静静地等了半晌,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甚至连闷哼都没有。
少年们小心翼翼地放下手,只见面前的净灵藤一根根慢慢抽出,最后腾出了一片空地。
那空地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
於行鸢自认比那个早就烂没了的傻子聪明,季无尘下广场的时候,他只是顿了一下,就明白这个人是来救人的。
以北珩仙尊的人品,绝对做不出落井下石,趁乱捅刀的事情。
即使真想杀他,为了维护那无暇的好名声,季无尘也会如同当年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决了他,而不是现在。
上霄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货色,季无尘更甚。他才不会领情,最好是都死在这里。
不过於行鸢这些念头没在脑子里存在多久,转头就看见季无尘原本空着的那只手里,多了一个人。
是那个抢了银铃的小兔崽子。
只见季无尘后退一步,侧身避过攻势,一剑将活尸手里的长剑挑了出去,然后贯穿了对方的胸口。
苏畏感同身受地一疼:“师尊,我觉得……这儿没比上面好多少。”
季无尘道:“你要上去?”
苏畏连忙摆手,笑嘻嘻道:“不不不,师尊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被季无尘单手揽在身侧,行动间若有若无地半倚着,在距离不至过于亲近的分寸下,又安全感十足。
不知道为什么,苏畏忽然有些脸热。
他不再去看季无尘,偏头去看於行鸢的情况。
只见於行鸢一脚踹飞了只剩半个肩膀的苍云弟子,两人对视。
於行鸢的眼神毒蛇一般地盯着他,好像恨不得游过来把两根毒牙钉死在他脖子上。
苏畏把衣领往上提了提,然后摆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於行鸢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斩杀两侧扑上来的苍云弟子。只是动作似乎更沉了一些。
这些苍云弟子身体里都被柳梧种了净灵,与其相斗,对使用灵力的修仙之人无疑是釜底抽薪。
於行鸢这模样,八成是中了别的阴招。
果然十几年如一日地脑子不好。
苏畏感叹完,发觉形势不太妙。
於行鸢都如此,更不用说十来岁的於思归了,季无尘虽尚能从容应对,但对方数量众多,这样前赴后继,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苏畏被季无尘单手护在身侧,得空打量了一番脚下的广场。
两丈之内已被活尸的残肢盖了个严实,於行鸢方才那一脚正好踢开一个弟子,露出一块不大不小的地面。
地面上,半道圆弧将广场分割成内外两块,外环是斑驳的青石,而他们脚踩的内圆像是某种白玉。
白玉圆石上似乎雕刻着某种法阵。
“师尊。”
季无尘挥完一剑,稍稍低头,看了看他。
苏畏眼神朝地上一挑:“诺。”
季无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从断臂残躯中瞥见了法阵一角。
不消停顿,当即一剑荡开层层累叠的尸体,挟带着苏畏落在了法阵中心。
苏畏快速地看过,本想去叫季无尘。
但自他指出法阵,季无尘便一眼都没朝地面上看,只管把涌上来的活尸击退,好像把解阵这件事交给了他似的。
苏畏暗道奇怪,听见季无尘问:“看出什么来了?”
苏畏装模作样道:“这好像……是个法阵呐,瞧着不像仙门的东西,要不叫那位魔尊帮帮忙?”
没听季无尘答话,苏畏权当他同意。
“喂!魔尊大人!”他朝於行鸢喊道,“还能不能打?要不先过来看看?”
於行鸢大怒,转身就想往那个兔崽子头上劈,却看见他站在身后几步,提起脚尖点了点地面。
他看向地面,不由瞳孔微微放大,然后立即一把拉住於思归,踩着尸体,几个点跳来到苏畏跟前,一掌朝阵眼拍了下去:“解!”
白玉圆石缓缓移动,与青石相接的缝隙出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再睁眼,四人已逃离了活尸的包围圈,脚下的法阵出现在他们头顶,於行鸢不耽误,反手加了一道咒文,将法阵死死锁住。
“哈,”苏畏看向头顶,“暂时安全了。”
这个阵叫“拘行阵”,跟其他禁制一样,也是用来关人的,不同的是,入阵者修为越高,拘行阵越强。
如若里面关的是一名刚入门的弟子,那此阵的强度也仅仅是入门期,阵外随便来一个修为高点儿的同门,轻而易举就能把人救走,但若入阵的是宗门大能,便只能找其他宗几人联手压过阵中人才能打破禁制了。
总之,入阵者越强,拘行阵越无解。
苏畏之所以了解得如此清楚……因为这东西就是他琢磨了好久做出来的。
初衷是为了某一天,悄悄给季无尘使个绊子。想看看季无尘是否会服个软,那他就大发慈悲地放他出来。
只可惜季无尘是个从不上当的主,他一次也没成功过。
没想到会出现在苍云宗,这倒是让人意外了。
於行鸢听见他开口,尤为不快地瞪了二人一眼。
苏畏:“……”
自从再见,於行鸢用眼神杀他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完,就好像跟他有仇,杀父之仇不太像,更像是夺妻之恨。
“魔尊大人果然厉害,”苏畏恭维道,“就是……不知那柳老头会不会跟进来。”
“老头?”於思归嘴快道,“哪里来的老头?这鬼地方除了那个瘸子,根本没有活人!”
於行鸢脑子比他这儿子还是好使些许,苏畏这么明显的暗示,他也明白了过来,冷哼道:“进来?那他得快点儿传信给其他三宗,凭他一个人想打开拘行阵?也不看看里面关了谁!”
知道自己被关了仍这般傲气,於行鸢的自尊病还是没变。
苏畏心里好笑,面上装作放下心来道:“那就好,万一他把那些活尸放下来,这地方只怕都装不下。”
闻言於行鸢这才把想要钉死苏畏的眼神收回来,四处打量了一番。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漆黑的山洞,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於思归左右看看,拉了拉他爹的袖子:“这……走哪边?”
哪边都行。苏畏心里接道。
他当初创这拘行阵是用来困人的,又不是用来杀人,自然不会有哪条路生,哪条路死的差别,无论怎么走,最后都会走到一个地方。
於行鸢也知道这个道理,同行与否只是暂时看不到对方。
他手中的佩剑忽然从剑尾升起一小簇蓝色的火焰聚在剑柄上,照亮了前后半丈左右的距离。
“走。”於行鸢随手向右一指,便大踏步朝里去了。
於思归连忙跟上。
“师尊,”苏畏眼见於行鸢走远,朝另一侧道,“我们走这边?”
季无尘:“同行即可。”
同行?呵,你连於行鸢的光都不愿意借,非得摸黑走在后面,就这样要跟崦野的人划清界限?
苏畏心里啧啧。
季无尘回头问他:“怎么不走?”
苏畏道:“师尊修为好,即使这般黑的路也能看得清,我就不同了。”
他故作委屈道:“我身体弱,哪怕在外面有月亮照着,走路都得小心再小心呢,要不师尊也点个火?”
苏畏这话纯属故意,於行鸢的佩剑焚风自带蓝焰,只需靠一丁点儿魔息,但薄幸就不同了,若是想催动北珩仙尊的本命灵剑,须得本身灵力压制过它。
方才在阵外,季无尘多少受了净灵的影响,依他们现在的处境,以季无尘的性子,绝不会把灵力浪费在这上面。
倒不是想为难季无尘,只是他想看看,北珩仙尊能对他的小徒弟容忍到什么程度,反正他不正常的事做了也不是一件两件。
有生之年可以看见薄幸被当做火把,那也是幸甚至哉。
苏畏的嘴角隐隐做了个扬起的势,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面前递过来一只修长劲瘦的手,指节分明,洁白如玉,在这样的环境下白得清晰可见。
“火没有。”
季无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四周很静,静得让人不自觉地只能注意放在他身上。
“怕路不好走的话……跟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於行鸢(愤怒):敢情老子的本命灵剑就是一火把?
捡琴的(卑微):后面一定给焚风加牛—X—的设定……
披皮酥:别管他,我的意见是,为什么不写到我摸到老婆的手再断章?
捡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