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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游廊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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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姑母家门前所对清溪,算不上极宽,虽可行船,亦可遥望对街。

娇娇隐约猜着,街巷偶遇那锦衣公子与房东谢家有渊源。可只冒失一句话,不好回禀姑父姑母。

心中隐隐不快,不愿出门。

在家织了大半月绸,见并无别的异象,才好了些。闻得对街谢府搬进位小少爷,心中又郁郁起来。

京里待久了,心里再惶惑不定,面上亦能撑作云淡风轻。

采菱和何姑母以为她一心学习织绸,并未起疑。

纺机吱呀吱呀,日复一日,如云绸缎寸寸而生。娇娇日日不辍地纺织,确也将技艺练得纯熟了好些,除了平纹素绸,亦能织些简单菱纹花样。

何姑母见她真心喜欢,便替她另定了织机摆在东厢。

这日傍晚,采菱从湖上回来。三人用罢晚饭,洗了新鲜瓜果凑在一处聊天。

“我见姑母给我那书上说,好些从前的织法已然失传。在苏州时,见有双面绣,为时人新创针法。不知这织绸可能另创些别的法子?”

“怎么不能?绫罗绸缎都是蚕丝做成。寻常锦缎也不过是织法复杂些,并未多添什么旁的东西。只如今变换,多是在锦缎花样上换样子。”

娇娇听完若有所思,拿着个橘子发楞。采菱看着娇娇,神色凝重:“姐姐这一向既不出门,也无要事。却五更才睡,天明就起。日日在屋里织绸,若伤了身子便不好了。”

何姑母也知此事,劝过娇娇几次。娇娇都应付过去,如今见采菱再提此事,便又拉了娇娇的手:“好孩子,若那些做秀才的,有你大半苦心,中举便不难了。

只是可不能再这么着,我仔细翻看了你织的绸子,已然极好。便要学什么,也不急于一时。若叫你在这边累着了,我心里可怎么好?”

娇娇没法和姑母解释,自己织绸一半是为了排解,只好含糊应了。自此便不在晨时晚间织绸,只悄没声息地做些刺绣。

她所带丝线不多,没几日便用完了。不愿上街采买,便拿织绸所用素色丝线勉强应付,只作是练练针法。凑合着绣了几天,到底不称意。这日午后,采菱再邀她出门,娇娇便没推拒。

念及这一向无事,又是午后,出去买些丝线回来,大约也遇不着什么。

她这么想,却偏遇上了尴尬事。

谢家公子谢亭,一连几日在游廊里候娇娇不得。便请了酒楼结识的玩伴,一块儿在游廊上饮酒作乐。

这日,几人正吃醉了酒,不肯进屋。谢亭醉醺醺地指着何姑母家院子:“咱们这月湖镇,寻常女子常出门做活。怎么就她不出来。”

“谢兄还念着那小娘子?”

“这不出门,别再是许了人家,在家备嫁?”

“可没听说她家同谁家定亲啊,莫不是约好了结亲,还未下定?”

几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谢亭喝得醉了,又教人趋奉多日,说话渐无章法:“我这几年所见小娘子总不及她。如此佳人,怎好委顿于庸人。便是结了亲,也要寻着那家教他退了。”

他随口说,钱二却不当是他醉言。念及自家妹妹容貌只算秀美,直盯着何姑母家院落大门,不肯移开眼睛。

不多时,何姑母家院门打开。采菱先出来,拎着个竹篮。几人见惯采菱出门送饭,并不惊奇。

“哎,又是那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采菱出来后,并未关门。

不多时,那木门又吱呀推开。游廊众人候了几日不得,很有些意兴阑珊。见又有人要出来,以为是何姑母还有话要叮嘱女儿,并不十分在意。

只钱二因心中有事,仍好好看着。

木门打开,青碧色裙角往外一晃,继而有一乌发雪肤女子转身关门。她身姿灵巧,一晃便过,看不清面容。只碧色身影如柳枝款摆,素手搭在铜制门环锁扣上,像上好的羊脂美玉。

钱二看得有些发呆,众人见他身子如僵住了般,便去推他:“钱兄,钱兄?”

“啊”,钱二回神,却已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便是那何家小娘子?”

“只看这背影便像是绝色佳人。”

几人才品评两句,娇娇便已搭好锁扣,同采菱走了。

她略低了头,走得又快。夹岸有微风吹过,还未落尽叶子的柳枝飘了飘。

已有醉意的众人,便只影影绰绰地看见一道绿云掩着羊脂玉般的美人闪过。

侧脸柔和清丽如画上月神。

看着那绿云只剩背影,才有人开口:“果然是像仙女,可不就像那月里嫦娥。”

“不饰金玉,只略绾了发髻的模样已然清丽难言,若……”

谢亭抿着嘴,微有不快。

很快有人回过神来,重新注意起谢亭。几人做惯了油子滑头,转圜得极快。

“若不是谢贤弟,愚等竟不知镇上还有美人如这般。”

“谢贤弟好眼光。”

“只可惜这美人,怕已给人做过妾侍。”

说话那人与钱二亲厚,深知钱二心意。恐钱二嫁妹之事难成,心下替钱二暗算。

才说完便教谢亭狠剜了一眼,语气沉沉:“赖兄可是遣人打探清楚了?”

那人名唤赖二,之前从未闻得谢亭这般重话。不由慌了心神,有些讪讪:“并未”。

有一樊姓书生暗与他不睦:“哎呀,赖兄如何这般妄加揣度,污佳人清名。”

谢亭神色和缓些:“还是樊兄明事理,赖兄须得慎言。佳人如斯,便是不幸落难为妾又何妨。”

众人闻得后半句,皆有些惊诧。但转瞬便想,谢亭与寻常姑娘的缘分,多半也只是个姨娘。便是好些,顶多能得个平妻之位。

“赖兄愚钝了。退两步说,便是那姑娘从前在京里与人有过什么,也是所托非人,可叹可惋。”

说这话的人自以为聪明,欲同谢亭讨个好。说完便看向谢亭,却又见他目色沉沉,眼里像有钩子将自己一剜。

围观几人见了,便都不再说话。只心下暗想,谢亭这般公子哥果然心思难测。若要讨好,只怕还得再下几层功夫。

他们这么想,却会错了谢亭意思。谢亭虽剜了旁人几眼,却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头。

一时生气,一时郁闷。一时恨不得赶走宾客,一时又想和他们商量商量,如何能教自己和那小娘子说上几句话。

他神色变换,转过千百个想头。众人偷觑半天,互相使了又使眼色。谢公子必是想同那小娘子,做成段露水姻缘。

又过了一会儿,无人发话。

谢亭酒意上头,神色困乏。正欲遣散众人,自去歇息。忽有一人大胆开口:“自古美人伴英杰,愚不才,愿为谢贤弟谋得佳人。”

说话的人姓裘,在家行三,人称裘三郎。相貌尚可,于几人中读书最多。却自恃天资过人,常一目数行,更喜掐头去尾,少有耐烦看完整本的。谢亭瞬时清醒了一半儿:“裘兄知我心意?”

裘三郎点点头。

下人端了醒酒汤上来,谢亭一饮而尽:裘兄留下,诸位可自行安置。”

说完便拉着裘三郎转向内厢房。

其余几人看得眼都红了,可实在无法儿。又知谢亭素来直来直往,任性惯了,只得纷纷告辞。

厢房里,谢亭酒醒了大半。

遣下人沏了壶上好茶水,亲倒了杯给裘三郎。裘三郎有意拿乔作态,只慢慢啜饮那茶水,不开口。

谢亭着急,却转了些性。强自按捺住,直等着裘三郎喝完那盏茶。方开口:“裘兄觉得这茶如何?”

“极好,醇香甘馥,绕齿留香。”

“常福,快去看看咱们府里还剩多少,一应打包,送到裘兄府上。“

那叫常福的下人十分惊异,却还是应了是下去。裘三郎喜不自胜,勉力维持住面上淡漠:“劳贤弟破费。”

“这哪算得什么?”谢亭到底随性惯了,边说边往裘三郎那边微倾了身子,满脸探询之色。

裘三郎不敢再故弄玄虚:“贤弟可打听清那女子身世。“

“已派人探得,说是扬州人士。家里败落了教父亲卖作女使。“

裘三郎也有些惊讶:“若如此当真是红颜薄命。”

谢亭读书不多,说些场面话全靠家里熏陶,真扯上文词儿,又着急,便渐渐乱了套:“她从前是可怜,可我们便不能救红颜么?不是都说英雄救美?我家虽不算极煊赫,可良田千顷还是有的。”

裘三郎在市井中混惯了,又早习惯谢亭话如几岁小儿。可闻得良田千顷,心中还是一动。

“贤弟莫急,贤弟这般家私品貌,同那佳人不过缺人搭桥引线罢了?”

“那要如何呢?”谢亭听他说了好一会,也没听得具体法子。

不禁站起来,冲着裘三郎一揖。

裘三郎并不敢真受谢亭此礼。

“贤弟快请起,此事需得从长计议。还请贤弟遣退下人,附耳过来。”

常福教谢亭支出去后,屋里本就没有下人。谢亭又开了门,将门外候着的几人一应遣散。

屋内,裘三对着谢亭,切切密语了好阵子。谢亭时而疑惑,时而欢喜,时而赞叹。

“此事若成,裘兄当为我义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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