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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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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轩中,萧启慎正对着一副绘于绢布之上的大盛疆域图凝神注目。

“微臣参见陛下。”

萧启慎转过身来示意内侍吴承去将展柔扶起。

“朕记得,当年同展卿常于这揽月轩煮茶品茗,如今想来竟仍似昨日一般。刚巧前几日平江府送了些新茶,你我君臣二人便只享得这半日清闲。”说着,萧启慎便往殿侧茶案处走过。

吴承见势忙跟了上去,欲要整理篾席时却听萧启慎道:“今日朕要同展卿作这林间居士,竟要免却这些规矩才是,吴承你且退下。”

这段时日为着那濯清楼,萧启慎始终不得欢颜,如今吴承瞧着陛下难得有了这般心情,唯恐又惹得龙心不悦,只应了声“是”后便匆匆退出了揽月轩。

萧启慎扶着案边坐下,又指了另一侧的篾席向展柔道:“朕方才说要享得这半日清闲,你便也不用顾着君臣礼节。从前你祖父同朕私下里向来如此,你且勿要拘束。”

“是。”

萧启慎从罐中取出茶饼放入碾槽后便握了碾轴一来一回,一来一回碾着,泛着微黑的茶饼便于碾堕之下渐次散开。

“你可认得这是什么茶?”

展柔向来不惯饮茶,因而虽也曾读过《茶经》《水品》之类的典籍,晓得些许茶事,却于识茶、鉴茶一类事上一窍不通,便只摇了摇头。

“平江虎丘。”

萧启慎将碾轴放在一旁,从方才碾碎的茶叶间挑选出粗细适中的放入茶釜煎煮。

“听说你不惯饮茶,所以便挑了这花茶来,味道多几分甘醇,想来好入口些。”

“谢陛下体恤。”

“这一点倒是与你祖父不同。不过既已知晓了茶名,朕便再考考你,不知展卿可知晓有关这平江虎丘的一桩旧闻?”

“传闻盛元朝时,有一朝中要员行至平江,因闻平江虎丘盛名,便欲以官职之利让当时管理茶园的虎丘寺住持献茶。住持向来谨守公义,故而拒绝献茶。那位朝中要员便以酷刑逼迫住持,住持抵死不从,并命人将园中数十株茶树连根拔去。”

讲到这里,展柔便做了结束之态,不再继续。

萧启慎放下茶勺,将其中一杯置于展柔面前:“似乎还差个结尾。”

“至此而结,虽有猝然之感,但意已尽,何须累赘。”

萧启慎大笑:“好一个‘但意已尽,何须累赘’。朕倒觉得那位住持似乎太过执拗,若圆融些,或皆可保全。”说罢,又饶有兴味般道,“不知展卿作何感想?”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萧启慎眼中似有深意,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来,品品朕的手艺如何。”

“谢陛下。”

茶香四溢斜日间,余香袅袅也有几分醉人。

展柔仍端正跪坐于一侧,萧启慎只半倚着案,缓缓道:“听说你们在临江还遇见了桓家大公子?”

“是。”

“桓家大公子是叫桓……”

“桓谨。”

“哦对,桓谨。”萧启慎拍了拍脑门,“朕记得。那时朕还常常与桓潜说,将来他这个儿子定也有一番作为。谁想到,那个臭脾气居然生生把自家儿子逼出了家门,算起来竟也有十几年了。”

萧启慎说着便又直起了身,见展柔坐得端端正正,只笑道:“果然是年轻,方才饮得朕已有了几分醉意,你倒是精神。”随即又将话头转了回去,接着道,“若非桓潜这几年总是病恹恹,朕倒想让他在朝中多留几年。不过好在还有桓白,他这个小儿子倒真是一表人才,将来必是我大盛能臣,也必为辅佐太子临政之重臣啊。”

听到这时,展柔心下原本无甚波澜,如今也不由得激起几分涟漪,却只依旧如方才一般的淡然神色道:“陛下正值盛年,何须费神操劳这些事情。无论是微臣,还是桓大人,亦或是其他大人,皆为陛下臣子,自然当以侍奉陛下为重。”

“瞧把你吓得,是朕糊涂了,怎说了这般不经之谈。罢了罢了,今日本就是闲话而已,展卿莫要往心里去。”

“是。”

***

自出了揽月轩后,展柔便往城东而行,她要去海州馆拜见数日前才至京都的乌楚世子。今日熙和帝叫她往揽月轩不只是为了做那般闲话,还是为了那位她即将见到的乌楚世子。

如今她便是大盛鸿胪寺卿。

大盛建国之初,北境常受柯提、乌楚南侵之扰,其间尤以乌楚最盛,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及至盛元一朝,盛元帝在与柯提、乌楚毗邻的燕州、晋州、秦州、甘州北境设下军事重镇、派驻将帅,又招揽了许多平民入军籍,平时劳作,战时出征,如此方才让北境常年来的战火绵延之状有所缓解。

在这四州中,因晋州、秦州、甘州驻守将帅都由皇帝亲自提拔任命,将帅虽有统兵作战之权,但实际军权仍握在皇帝手中。唯有燕州不同,现今燕国公陈普的父亲陈启伦是开国功臣之一,立朝后便受封燕国公,领了当年随他征战的将士驻守燕州,因此,燕州军说起来竟也可算作半个陈家军。

陈普于盛元二十五年袭了爵位,任了燕州军主帅,多年来驻守北境,抗击乌楚,屡建战功,再加上经两朝而累积的声望,使得陈氏一族数年独霸燕州。

到了熙和一朝,陈普更是自恃军功,未曾将朝廷放在眼中半分,放任陈氏族人在燕州欺凌百姓,徇私枉法。燕州十府之中,有七府主事都是由陈氏扶持上位,剩下的州治青阳还有大名、蓟城三府知府虽有心护持百姓周全安宁,却无力与陈氏抗衡。

萧启慎一直有心削藩燕州,除此祸乱,却因乌楚之扰而屡受掣肘,如今却是不同了。熙和十七年,柯提自乌楚西境耶罗关东侵,七日便攻下乌楚四城。战火东延,老乌楚王亲自披甲上阵,虽平息了战乱,收复了失地,却致旧伤复发,轰然病逝,临终时留下遗诏传位于他的王弟贺若义雄。

然而,老乌楚王的三个儿子却都不听服于新乌楚王,纠集了部下拥立老乌楚王的长子贺若博博为新乌楚王。贺若义雄派兵平乱,两年才将贺若博博和他两个兄弟及部下彻底清剿。

三年战乱让乌楚国力衰微,民生凋敝,如今已是自顾不暇,自然也不会在此时南侵大盛。贺若义雄也屡屡放出信号,有意与大盛交好。如此一来,让熙和帝担忧的北境之险便暂时无虞,因此,熙和帝必定要趁此时机平乱燕州。

而就在上月,也就是桓白与展柔离京前往临江后,乌楚王便派了世子贺若图来访大盛。大盛若能借此机会与乌楚定下邦交,便可保平乱燕州无忧,而能否建交的关键便在于乌楚世子。

乌楚世子贺若图是贺若义雄次子,却因是贺若义雄原配所出嫡子,又兼自幼聪敏伶俐,深得贺若义雄喜爱,贺若义雄即位后便将贺若图立为世子。

传言中,这位乌楚世子虽聪明伶俐,却最是顽劣非常,只一味摆弄些无用玩意儿。却因生得一副俊俏容颜,又专会花言巧语,便蒙骗的乌楚王对他喜爱有加,立了他做世子。可惜贺若义雄草原英豪之名,却败在了如此小儿身上。

海州馆是大盛接待外国宾客之地,如今这里便也只有乌楚世子和他的使团,因此一进这海州馆就看见许多编花辫,持弯刀,单耳坠环,窄袍皮靴,看起来似是护卫的人把守在一间屋外,其中一个穿着与其他人略有不同的护卫见到展柔后便上前将她拦下。

展柔微微一笑,随即一揖:“鸿胪寺卿展柔拜见乌楚世子。”

展柔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一声:“普普,不可对展大人无礼,还不快请大人进屋。”

那个叫做普普的护卫便朝展柔一拜表示歉意,随即将她请至屋内。

进了屋,却不见那说话之人。

屋内布置清雅,鎏金镂花香炉内焚着月华香。

袅袅香雾,缭绕弥漫,青纱珠帘,风拂而动。

正在展柔四下环顾之时却又听得琴声响起,婉转空灵,寻声而去却见那人隐在纱幔之后悠然抚琴。

隔着纱幔依稀可辨得那人的轮廓,虽不十分真切,却也知那传说中的俊美容貌绝非虚言了。

那人拨了最后一弦,便将手缓缓落于琴弦之上,开口道:“不知在下这一曲可入得大人之耳?”

“高山流水,难觅知音。这‘一叶秋’在世子手中当不负其卓绝琴音。”

“大人好耳力,我贺若图今日能为大人抚这一曲,当是荣幸之至。”

“是下官荣幸。”展柔微微一揖,却见那人起身绕过纱幔,抬眼看去,却见眼前之人的面容并不似草原男儿一般悍然刚强,倒生得一副如玉之貌,且更透着一股阴柔风流,直教她看得一怔。

贺若图笑意盈盈将展柔扶起:“早闻大盛有一位奇女子,入仕不过一载有余便两度立功。今日一见,果是如此。若我的王妹见了展大人,也定然欢喜非常。”

“世子说笑了,下官可当不起这盛赞。”

“不,当得起,自然当得起。”

贺若图依然笑意粲然,走到桌前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予展柔。

“本世子来这京都已有数日,却总不得尽兴,原来是未遇得知音的缘故。今日我与大人一见如故,当饮此酒,才不负这相识之缘。”

展柔接过那酒杯,向贺若图微微致意后便一饮而尽。

“好!好!大人真是爽利人。”说罢,贺若图便也饮尽了那杯中酒。

“素闻大盛风景绝丽,北依大漠草原,南临密林琼波,西靠雪山寒岭,东望沧海万顷,其间尤以京都之景最盛。不过,本世子初次来到这繁华地,一时却是茫然,不知贺若图可否有幸邀展大人与本世子同游这京都城,赏一赏这大盛帝都之景?”

“得世子相邀是下官之幸,自当奉陪。”

“那明日贺若图便遣普普去府上接大人。”

“有劳世子。”

***

却说桓白自濯清楼结案那日下朝后便被祝缜海请去了府上,算起来这还是祝缜海致仕后,他第一回去祝府。

“世伯。”

桓白才绕过影壁,便见祝缜海朝自己迎了来。

“你世伯母已备好了饭菜,只等着你来呢。”

说着,二人便进了堂内。

祝夫人起身向他二人道:“上回霜之来还是去岁中秋,转眼又是大半年过去。”

“桓白见过世伯母。”

祝夫人将桓白扶起笑道:“好孩子,快来吃饭。”说着便拉着桓白入了座,自己先替桓白和祝缜海斟了两杯酒,又道,“我就不打搅你们伯侄了,今日涂府二夫人还约了我,我也该走了,不然要迟了。”说着祝夫人便向桌前二人一笑出了正堂。

“许久未吃你世伯母做的饭菜了,今日可要多吃些。”

“是。这大半年桓白一直念着呢,眼下可算是吃上了。”

祝缜海笑着夹了一块桂花糖藕放到桓白碗中。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这糖藕,只是吵着向你大哥要,如今可还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世伯竟还记得这些小事。”桓白说着便夹起那糖藕咬了一口。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祝缜海说着便也给自己夹了一块,尝过一口便赞道,“果然是香甜软糯。”接着又将筷子放下,斟了一杯酒,“许多年前我也曾在越州待过几年,那般山清水秀竟真似神仙一般的地方。只可惜,你世伯母就爱这京都的软红香土,不然我也愿去那儿寻个地方了此余生。”

“展柔也同世伯一般,爱那越州的山明水秀。”

桓白听了祝缜海方才那一番话,一时便想起回京那日她曾舍不得那江南好风光,未及思量便脱口而出,及至说完才觉面上微微的痒。

祝缜海只当没瞧见桓白此刻略略窘迫的模样,只道:“当初那般情境下,也只得请陛下允她入了那普贤院才有可能保她片刻安宁,说到底也实为无奈之举。后来荐她入御史台,也不过是想她能在此处多个庇护。眼下瞧这半年,虽是风波不断,却也当真没屈了她之才,一介女子身,行至如今地步已是不凡了。”

“她,是很好。”

“只是濯清楼一案不比往常,这一案动的是郭柏谦,五皇子之臂膀,想来这前浪余波恐还未褪尽。”

“世伯放心,无论是我还是她,既入了御史台,便早已明白不可独善其身,便知晓处处身不由己。无论如何,该守的,该破的,我们终还是要做的。”

“你们自是知道该如何行事,世伯也只是徒添烦扰罢了。”祝缜海叹了口气,又道,“如今陛下已到知命之年,皇子们也渐羽翼丰满,有心人、无心人都看得分明。历朝历代兄弟阋墙不绝于史,未来之事尽是未知。霜之,你可有想过,若有一日,无论是你或是她身陷绝境,仅凭你们便能脱身么?”

只这一番话,桓白便大概明白了祝缜海话中之意。

如今的朝堂便是一张网,牵系甚繁,如他一般不与任何一方交连之人寥寥无几。可在这局中,谁又能凭一己之身立足。只是如今已然陷入这漩涡无可抽身,疲累于日日周旋,看够那权势纷乱,何必又多加一层枷锁,负累己身。

若那人输,便是死。

若那人赢,也未必生。

是自保。

他不想为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不想将那本该属于自己命运的赌注押在那些无关之人的身上。

终有一日,他会带她离开京都。

若有一日,路走到了尽头,那也应当是死得其所,而非死于这皇权汹涌的血腥中。

他笑向祝缜海道:“世伯放心,我会万事小心。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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