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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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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未亮时,展府大门就被敲响。

“参见大人,世子命我来接大人。”普普躬身道。

“有劳普普护卫。”

“大人……”普普面露难色,半晌开口道,“小的不叫普普,小的叫普那。世子只是觉得普普顺口,就这样叫小的了。”

“哦……哦……抱歉。”

普那。

普普。

原来普普是世子对这个护卫的“爱称”。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大约一刻钟才停下,普那打帘请展柔下车,下了车才发现已是到了京都东南的栖凤楼。及至跟着普那登至最高处便见贺若图正倚着栏杆遥遥而望,她走向前去,躬身一拜:“下官参见世子。”

贺若图闻声转向展柔,却也不应,只是也向展柔拜了一拜,随后将展柔扶起,笑道:“你们中原人常说‘八拜之交’,本世子与展大人昨日一曲,一酒,今日一拜,一游,想来也可算得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世子既如此说,下官若再推却,便是不知好歹了。”

“那本世子……不,那我便与展大人……不,不。”贺若图摇摇头,“叫你展大人太过生分了,不如……”

贺若图眼珠一转,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展柔忽觉心头一紧,而后便听见世子殿下笑道:“不如我便叫你展展,可好?”

展展。

展展?

展展!

昨日见得了这位乌楚世子的花言巧语,今日又见得了这位乌楚世子的癖好——喜好为人改名。

展柔定了定神,随即才无奈笑着应道:“世子您觉得好便好。”

贺若图面色大喜,便拉着展柔的衣袖将她拽到栏杆边,随即用手遥遥一指。

“展展,你看!”

展柔顺着那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轮彤红朝日正自京都之北绵延千里的之罘山喷薄而出。

红霞漫天,金光万里,此刻,京都便在她脚下,在她眼底。

五年前,她随阿爹从饶州回京。

离开京都时她只有四岁,因而有关京都的记忆早已模糊。临行前,她问阿爹,京都是什么样子。阿爹告诉她,京都是大盛最为富庶繁华之地,最为锦绣昌荣之所。那是大盛的中心,是大盛最为神圣的地方,是他们的家。

及至今日,她才似乎看见了阿爹向她描绘的那座城。

北靠之罘山,西临澜之江。

崇宣门、广泰门、清瀚门、彰德门四座城门耸立于京都城东西南北方,守着这一座城的太平安宁。城内一百零八坊分列御华大街东西两侧,沿御华大街向北而望便是大盛中枢之地,巍峨浑然,雄伟宏阔。

曾经阿爹在时,她只守着那属于她与阿爹的家,于是一方屋檐便是天下。

后来阿爹不在了,她便入了这朝堂,只是想要心重新有个寄托,于是那政事百姓便是天下。

可如今,她看着眼前的京都,看着眼前这大盛的中心,才发觉,天下不仅仅是那家人相亲,不仅仅是那黎民苍生,还是眼前的山河万里。

展柔正望的出神时却听贺若图叹了一口气:“唉,只可惜我没有生在大盛,若是生于此地,便能日日得见这盛景,也不枉走人世一遭了。”

“听闻乌楚之北便是冥寒之海,常年平静无波,夜里如墨玉晶莹。以东便是卓里寒原,皑皑白雪,苍茫万顷。乌楚王庭所在的孤月城更是以月尘花闻名,每逢十五盛开之日,孤月城便若笼于月色仙境,缥缈如幻。每至十六凋零之日,孤月城便又落雪缤纷。如此美景,也令展柔神往。”

“听你如此说,便不觉得那般可惜了。孤月城,月尘花,是很美。不如展展随我回乌楚,待到十五花期之日,在那月尘花海中饮上一壶月尘酒,便是人间盛事了,敏敏最是喜欢。”

“敏敏?就是那位素来便有乌楚蔷薇之称的乌楚公主?”

“是啊,那个臭丫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名传千里啊。”

“听闻公主五岁起便习骑马射箭之术,七岁时骑术便比得上乌楚一等骑士,九岁随老乌楚王打猎便射下一只金雕,十三岁那年以一计助老乌楚王平叛突娄罗部,十六岁亲自领兵追剿贺若博博残部,这乌楚蔷薇之名该是当仁不让。”

“那你便只是闻得了花香,却不见那利刺。若有一日,你被那利刺扎一下,便知道有多疼了。”贺若图痛心疾首道。

“可展柔觉得世子却是痛在身上,乐在心间。”

展柔一语中的,贺若图也便只摇摇头:“那丫头也便只会用那刺扎我这个哥哥。”却又笑着摆了摆手,“也罢,也罢。”

看着那人眼中霎时涌起的柔情和疼爱,展柔忽然心间一软。

贺若图与贺若敏的阿妈多年前因病去世,算算时间,那时的贺若敏只有三岁,而贺若图也不过十岁。十几载匆匆过,如今贺若敏已是智勇双全、机敏果敢。除了乌楚王对这个女儿的重视之外,贺若图这个哥哥对她的护持教诲也该是不少。

“有世子如此疼爱,公主定会顺遂无忧。”

“但愿。”

贺若图向北遥遥望去,仿佛看见了敖沁草原之上的孤月城,看见了那皎洁的月尘花,看见了那执酒壶肆意醉卧花海的蔷薇。

自栖凤楼回至宣安坊已近傍晚,展柔躺在几榻上不多时便入了梦。

梦很长,很美。

看见了骤然盛放的一片雪海。

看见了如渊如镜的万顷墨玉。

看见了鹰击苍空的极寒原岭。

看见了那女子策马草原,弯弓射雕。

看见了那一年,阿爹对她说:“柔儿,这便是京都。”

***

一连四日,普普护卫都会在鸡鸣之后的一刻钟内叩响展府大门。

一连四日,展展这个名字都萦绕耳侧。展柔觉得如果现在有人叫她“展柔”,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展柔是谁”这个问题。

一连四日,贺若世子淋漓尽致展现了他的巧舌如簧、妙语连珠、口吐莲花,展示了他诸多闻所未闻、惊世骇俗、令人瞠目结舌的新癖好。

比如,好吃。

第一日,贺若世子站在展柔面前,拿出了一本书,翻开一页朗朗念道:“安身之本,必资于食。”

于是那一日,从城东的仙来楼、杏花斋、碧云轩到城西的玲珑阁、东福顺、海云天再到城南的金盛阁、桃花斋、清波庭。从荷花酥、松瓤卷、蟹黄酥、枣泥山药饼到沙鱼脍、荔枝肉、狮子头、风干烧鹅再到薏仁粥、阳春面、龙须面、龙井竹荪……

贺若世子不仅眼睛大,胃口也大,并且每一道菜,每一块点心,每一碗羹都极其优雅,极其细致地品尝。品尝过后还不忘点评一番,一边点评还不忘提醒:“普普,写快点,我这本《百味记》可是要流传后世的,莫要漏掉一个字!”

于是,站在一旁的普那一只手拿着半个酱鸭腿,另一只手则奋笔疾书,嘴巴还不忘勤奋咀嚼。

比如,好酒。

第二日,贺若世子站在展柔面前,又唤普那上前,只见普那端来一只盒子,里面装着两只银杯,贺若图拿起其中一只,缓缓吟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啊,好还乡。如今这乡是暂且还不得了,可这酒却是一定要饮的。”

于是那一日,从金穗醇、百谷醇、清禾醇到荔枝春、罗浮春、玉卮春再到乌程酿、竹青酿、桑落酿。贺若世子换坊换壶不换杯,换酒换诗不换人,一杯一杯接一杯,一壶一壶接一壶,一家一家接一家,一诗一诗接一诗。真是百杯不醉,千杯不倒,少康遇知己,太白逢对手!跟在身后的普那却早就醉倒在了第三家酒坊中,贺若世子便夺了那《百醴记》,每品一杯便大笔一挥,写下他的传世品酒之言。

比如,好赌。

第三日,不待贺若世子开口,展柔便笑盈盈道:“不知世子今日有何赐教?”贺若世子却不答,只向展柔招了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于是走过一街一街又一街,穿过一坊一坊又一坊,终于到了一间叫做“亨元通”的赌坊门前。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们便小赌一下。”

说罢,世子殿下便拉着展柔的衣袖将她拽了进去。

从摇骰子到推牌九,从叶子牌到斗蛐蛐,赌坊里千奇百怪的赌法都让贺若世子流连忘返,不能自拔。而且,贺若世子不仅赌,还很会赌,可谓是笑傲赌场,睥睨一场赌徒。展柔在那赌场里才待了半个时辰就觉难耐非常,便寻了个借口逃了出去。她觉得,以贺若世子的赌功,马上他就会觉得这里很无趣,非常无趣。

于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及至月上枝头,赌坊打烊,贺若世子才依依不舍地从赌坊出来,身后跟着背了一麻袋战利品的普那。

贺若世子见了展柔,笑道:“小赌怡情,小赌怡情。”却又皱起了眉,“失策了,失策了。”转身便拍向普那的脑袋,“普普,怎么不提醒我,今日之战绩可当作为《百博记》的开篇之作。”

普那揉了揉头连声应道:“是,是,世子说的是,下回,下回普那定会给世子记好。”贺若图随即转身仰天大笑,迈步离去,好不快意。

比如……

第四日,贺若世子并没有拿着诸如书,诸如酒杯之类的东西出现在展府门口,展柔出门时只看见了普那还有他身后的马车,她便登车随普那去了海州馆。

只见贺若世子正摆弄着他这几日在吃、喝、赌的间隙淘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邀请展柔和他一起品鉴。而普那则在一旁依然拿着一支笔还有一本叫做《百物记》的册子,埋头苦记。

这一品鉴便至夜色降临时,贺若世子却仍不尽兴:“展展,听闻这京都乌水的夜色最是动人,你我今晚何不一同乘舟同游这乌水夜景?”

乌篷摇摇,月色柔美,微风轻拂,波光粼粼。

贺若图坐在舟中斟酒,酒是那日被贺若世子评为最佳的玉卮春。普那则在舟尾作起了船夫,喘着粗气,撑着竹篙,还不时被他的世子殿下提醒划得稳一些。

“展展,你觉得我那三百记如何?”贺若图斟了一杯酒递给展柔。

展柔接过笑道:“世子别出心裁,当是佳作无疑。”

贺若图大笑:“请。”

二人对饮而尽杯中酒。

“世子这几日可尽兴?”

“尽兴,尽兴。”

“那展柔便趁着世子的兴致再为世子献一厚礼可好?”

“哦?”贺若图眉头一挑,笑道:“说来听听。”

“世子此次前来大盛,定不只是为这三百记而来。如今既已尝了百味,饮了百酒,怡情小赌了一回,得了那许多新奇玩意儿,想来世子接下来便要考虑另一件事了。”

“世子虽表面玩世不恭,实则最是个聪慧人,几日间不光写了这三百记,也将我大盛京都看了个清楚。乌楚王之意,世子之意,便是大盛陛下之意。若两国结下这邦交之谊,一则,乌楚可免南境之虞,专心恢复内部生气民力,而大盛与乌楚一旦结为邦交之国,柯提也不敢贸然入侵乌楚;二则,既为邦交之国,我大盛便可为乌楚提供中原之物产、技艺。不知这份礼可还入得了世子的眼?”

贺若图若有所思道:“是很丰厚,不过……今日还有未完的事。展展那日去海州馆可闻得我那屋中之香?”

“浓而不俗,极雅。”

“那展展可知那香从何而来?”

展柔摇摇头。

贺若图眉眼一扬,转身向普那喊道:“普普,靠岸!”

及上了岸,却见一人白衣飘然,立于乌水河畔,那人看见展柔,眼神闪过一分喜色,却又在看见她身旁那男子后又闪过几分不可描述的……极为锐利之色,于是便拂袖迎了上来。

“下官参见贺若世子。”

“展展,这位是?”

展柔听得这一声“展展”,只愿立时狂风骤雨,乌水河涨,决堤溃岸,天崩地裂。

对面那人目光中又多了几分迟疑,随即看向展柔,又向前一步。

“哦?展大人何时有了这样一个名字,本官竟不知,展……”

展柔忙打断了他,向贺若图道:“世子,这位是御史大夫桓白,桓大人。”

“哦……”贺若图眼底飘过一丝了然,“原来是桓大人,久仰久仰。”却不等桓白应声,便又道,“真是不巧,今晚我邀了展大人同游这乌水河,不过眼下本世子觉得夜色甚好,又想一游京都夜景。改日我再与桓大人一同赏乐,抱歉抱歉,失陪失陪。”说罢便拽了展柔的衣袖入了那夜色中。

半刻后,展柔跟着贺若世子停在了“邀月楼”外。

便是在这楼外也已闻得了浓浓的脂粉气,接着又听得尖细娇柔的女子声,那声音着实让展柔心头颤了一颤。

贺若图转身笑道:“那月华香便是邀月楼的初月姑娘制的。哦,对了,那一叶秋,也是从这得的,只不过是另一位叫做兰湘的姑娘送的。”说罢,贺若世子便要拽了展柔进去。

展柔慌忙将衣袖拽回。

贺若图大笑:“忘了,忘了,展展可入得那饭庄,入得那酒坊,入得那赌场,却入不得这邀月楼。那今晚本世子便独自逍遥了。”说罢,世子殿下便转身迈进了门槛。

展柔才松了口气,及要转身时却见贺若图又飘至那门槛处朝她道:“还有一记,便是那《百香记》。”说罢,便揽了身侧一个女子转身进了里间。

贺若世子当真是一世风流。

佩服,佩服。

转身欲要离开时,却听得滚滚闷雷之声,顷刻便落了瓢泼大雨。

欲要雨来时,万里无云。

莫要雨来时,电闪雷鸣。

及要躲于那屋檐之下,雨却停了。

“贺若世子去陪他的初月兰湘了,不如今夜便由本官陪展大人同游这京都夜色。”

轻言细语飘然入耳,那人挽着她的手向乌水河畔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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