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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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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贺若世子光荣负伤,却依然坚守病榻前线,誓死不退。当真是可歌可泣,英勇之名可堪流芳百世。

桓大人感激微笑:“多谢多谢。”

贺若世子忍痛微笑:“无妨无妨。”

据可信传言报,天色蒙蒙之时,一人自别月轩开门抬脚迈出,落脚的一刹却踩在绵绵软软,不知何物的黑色物体之上。接着便闻得一声破天惊呼,与青阳府的五更鸡鸣此起彼伏、相呼相应。

桓大人万分愧疚:“抱歉抱歉。”

贺若世子忍痛微笑:“无妨无妨。”

贺若世子一手扶腰,一手关门,一手扶腰,一手点灯,蹒跚行至病榻前,尽心履责。及至柳家姐弟闻声赶来,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才将贺若世子请出了别月轩。

只不过,贺若世子前一脚刚踏出门,后一手便将柳家弟弟也拽了出来,十分孱弱地靠在柳家弟弟肩头,娇滴滴道:“我大约真的有些伤到筋骨了,还请柳公子送我一送。”

柳家弟弟见那靠在肩头的人额头已冒出了汗,而且神色确是苍白无疑,便将世子殿下扶回了房。刚要抬脚走时,却又听得世子殿下虚弱的声音幽幽传来。

“柳公子,劳烦你给我请个郎中来瞧上一瞧。”

于是,柳家弟弟便请来了郎中。

郎中说:“小伤小伤,确无大碍,公子莫要忧心。”

贺若世子说:“无大碍?莫忧心?可我怎么这么疼?怎么这么痛?怎么浑身无力?怎么头晕目眩?”

郎中被这一连串疑问吓得浑身冷涔涔地直冒汗,只好颤颤巍巍应道:“许是这段时日太过劳累所致。”

“既如此,郎中您看该如何医治调理才好呢?”

郎中被贺若世子厉而锐的眼神吓得又一哆嗦,唯唯道:“我这就去开药方。”

贺若世子满意地点点头,满意地笑了笑,满意地躺在榻上闭上了眼。

“柳公子,劳烦你替我煎下药。”

“柳公子,劳烦你替我上个药。”

“柳公子,劳烦你替我拿些吃食。”

“柳公子,劳烦你替我倒些温水。”

“……”

“柳公子,真是非常不好意思,非常抱歉,普普眼下不在,恐怕我得多劳烦你几日了。”

柳家弟弟虽然一心早飞去了别月轩,只是看着那身子骨瞧着着实有些虚弱的世子殿下,心下不忍便一一点头应了去。何况世子殿下是为了照顾展大人才如此,便更不能置他于不顾,于是只将那心收了回来,盼着贺若世子也能早日康复。

***

桓白一夜未睡,及至天色蒙蒙时,头上已愈发昏沉,故而开门时才没发现躺在地上的贺若世子,造成了那一桩惨案。只是回了房却也未曾好生歇息,只靠在几榻上微微合了眼去。

不知过了多久,日光透过窗棂打落在他脸上,便觉微微柔柔的暖,仿若她指尖轻抚。恍惚睁开眼时却见日头已升了许多,便起了身,整了整衣冠。不多时,柳伯便来请他至前院正堂。

及至堂上,柳玄水和唐风棣便向桓白拜道:“下官参见大人。”

“二位大人请起。”

柳玄水起身引了桓白坐到正堂主位,将面东之位让给唐风棣,自己坐到了面西的位置,随即又唤人奉茶。

“燕州沉疴已久,这些时日两位大人费心了,下官代燕州百姓谢过二位大人。”说罢,柳玄水便向桓白和唐风棣各自拜了一拜。

桓白抬手请了柳玄水起身:“本官与唐大人既领了这督察一责,便当尽职尽责。何况燕州安定,百姓安宁,是你我为官之幸。怎好将这般费心、言谢之说挂在嘴边。”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柳玄水笑道,却又面露忧色,半露半掩道,“只是眼下,青阳却还有一棘手之事……”

桓白放下茶盏向柳玄水看过,另一侧的唐风棣已呈上了一张纸:“大人,这便是那棘手之事的源头,下官与柳大人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请大人裁决。”

唐风棣呈上的是青阳三大世家崔家、齐家、卢家三位家主崔逢、齐侯平、卢纶联名递来的陈情状。状中陈明了陈氏一族多年来在青阳对世家的打压施恶,以及把持青阳粮庄、船舶、矿产三大命脉以为己族谋利的累累罪行,此外,三位家主又在状子末尾表达了他们三族对青阳命脉的万分忧虑。

桓白将那状子看毕,折好放到案上向其余两人笑道:“状子写的倒是恳切,不知二位大人有何看法?”

唐风棣虽则整治了青阳官场,却对青阳世家不甚了解,所以便让了让,给柳玄水递了个眼色。

柳玄水得了眼色便向桓白回道:“状子所提之事确为属实。许多年来,陈氏在青阳官场上虽未扎下深根,却在这青阳要害之上下足了功夫。粮庄、船舶、矿产三大肥差基本都控于陈氏之手,而青阳陈氏的家业也多以此为基,根系甚广甚深……”他顿了一顿,接着道,“只是如今这三大世家联名递上这陈情状大概也不只是为了诉苦、揭罪、表忧。”

“听闻青阳还有一支陈氏没有牵涉进陈普一案?”

“是。这支陈氏乃是陈普堂亲,说起来应是青阳各支陈氏中与陈普血脉最近的一支,只是许多年来两家不常来往也便生疏了。如今的家主乃是长房陈霖,此人行事素来循规蹈矩,家教也甚为严格,因此一家上下都安守本分。青阳城内的善堂多年来也是他一族经营,甚得民心。如今,也便只剩下这一支陈氏得以保全了。”

“眼下看来,陈霖确是最有资格接手这烂摊子的人选。”

正说着,却见新任青阳府监察御史郭宸进了堂内。他神色仓惶,向堂上三位大人躬身一拜后便急声道:“启禀三位大人,司农监出事了!”随即便将那来龙去脉说了个仔细。

如今已至秋收之际,各府也开始陆续征粮。青阳之粮多产自府城以西的西葛村、梨杭村、芍榆庄以及府城以北的石碑村、殷家庄。而今这祸事便出在城西的梨杭村和芍榆庄。多年来,两村为那田地的界属划分争执不断,曾闹出过许多乱子,大打出手、抢粮夺食云云之事不在话下。

前日,司农监一队人往城西征粮,纳粮时顺风顺水,却不想那征粮队前脚一走,后脚两村的人便打了起来。一问才知,梨杭村和芍榆庄同样的田地亩数,梨杭村纳的粮却比芍榆庄少。

再加上前一年,司农监刚刚将芍榆庄的一百亩地划给了梨杭村,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又摊上这档子事,于是一村人直奔了梨杭村。一时间,百十号人打的天昏地暗,及要闹出人命时,终于纷纷罢了手。两村人这才披红挂紫,鼻青脸肿地拥进司农监讨说法。

司农监主监石霂麟耐不住这群乡野村民,便只将那计粮官推了出去。计粮官一面哆哆嗦嗦,一面掏出了那征粮凭证,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盖着司农监司丞陈庭芝的官印。

及见了官印,两村人又立时转了风向,不再理会那计粮官,只吵嚷着要陈庭芝出来给他们一个说法。可那陈庭芝一早得了城北两村受了秋汛淹了田的消息便出了城,眼下还未回来,两村人便齐刷刷坐到了原地,将司农监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嚷着等陈庭芝回来。

石霂麟身为从四品官员,放在平日自然不能由这群村夫闹,可眼下确是他司农监出了问题。况且两村村民的彪悍凶猛,他也曾亲眼见识过,故而便不敢硬碰硬,生怕自己也像那门外的一群人一般披红挂彩,于是只任由他们闹了去。而司农监一众官员也都纷纷将这祸事推到陈庭芝一人头上,各自摆出一副看戏的架势。

柳玄水听罢,接过郭宸的话道:“虽则那官印的确是陈庭芝的,但这征粮数目当由司农监主簿审查后再交由陈庭芝盖章……”

见柳玄水一时顿住,不再继续,唐风棣便向桓白接着道:“陈庭芝乃是陈霖幼弟庶女所出,因其父亲乃是陈家赘婿,故而便跟了母族之姓。此人为官几载,虽无卓绩,却是个极守规矩的,与他同批入司农监的人里如今便也只剩他了。”

“唐大人如此一说,倒是提醒了下官。早些时候,下官曾与此人打过几回照面,确是规矩本分。他的官职平日里在司农监也只够做些琐碎事,故而其于公事之上究竟几何却也不十分清楚,不过昨日清理司农监旧档时,下官无意间得了一本陈庭芝早先的折子,还请大人一看。”

柳玄水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本折子呈予桓白。

桓白将那折子看过又递予唐风棣,道:“这封折子若入了京,激起的浪可不比此番小。”

唐风棣一面看折子,一面又向柳玄水问道:“我记得这个陈庭芝应是熙和十年进士出身?”

“是。”柳玄水应道,“下官听闻他曾在京中做过一年官,后来不知怎的便回了青阳,在那司农监的司丞位子上扎了十年根。”

“根扎得愈久才愈深,二位大人觉得呢?”桓白向唐风棣和柳玄水笑了笑,而后转向柳玄水道,“还要劳烦柳大人帮本官送几封请柬。”他一指那案上的陈情状笑道,“三位家主如此诚心恳切,本官怎好拂了他们的意。”

五日后,醉仙居。

来至此处的除崔家家主崔逢、齐家家主齐侯平、卢家家主卢纶以及各家子侄之外,还有一众大小官员。

今日之席以柳玄水的名义举办,汇集了青阳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有权、有势、有钱、有名的官员、世家。放眼望去可谓是高朋满座,济济一堂,而这芸芸宾客脸上的表情也是迥异非凡,精彩绝伦。

先说这座上的官老爷们。

神色平常近乎寡淡的,是在这一场大清洗中没升没降的。

眉飞色舞而满面春风的,或是平步青云,或是终遇伯乐。在这堪称青阳官场的黑色七月里,他们迎风浪而直上九天掇月。

垂头丧气,臊眉耷眼却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或是被削官,或是被降职,有的甚至从那陛下亲任的四品大老爷,跌落至府衙里的通判。不过这亦可算个不错的结果,至少没落得个丢官丧命的下场。

但要说最春风得意,最喜气洋洋的,还要数司农监的官老爷们。

那陈庭芝在司农监一向不受人待见,而这不受待见的原因便是他那鹤立鸡群的一枝独秀之姿。有这样一个不仅克己还要律人的同僚在身边,没有点小心思也不正常。于是那一点小心思一连十,十连百,便成了不言自明的规矩。

以前因着陈庭芝还要叫陈普一声叔公的份上,司农监的官们还算收敛。如今陈普倒了,那不言自明的规矩也便成了明目张胆的排挤。

那日司农监出事,监察御史郭宸报到柳府,看戏的各位官们顿时都提心吊胆了起来,生怕那位雷厉风行、手段严明的桓大人又要来什么大动作,不想最后竟是罢了陈庭芝的官。

虽则各自有些奇怪,但这几日看来确是风平浪静,而且那位桓大人还专门派郭宸给他们一人送了一封请柬,听说别的官衙都没有,独司农监有这份待遇。故而,司农监各位大人今日皆是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再说这座上的三位世家家主。

崔逢面色和善,眼神却泛着凝厉森凉的寒意,透过那眼神仿若能看见这十数年来,他还有他背后的崔家沸腾不息的烈火与激愤。

崔家不仅是青阳世家,在燕州也是有名有姓的望族,传家数百年,人丁兴旺。虽以商道为传家之本,却也是书香满门。

自先帝一朝开了商贾恩科后,崔家已出了数位进士,更不要说崔逢的大公子崔仪如,当年以一赋得了当朝丞相戚峯青眼而保举翰林,如今已官至礼部尚书。只是,这般显赫家世却未被陈氏放在眼中。

青阳陈氏除了陈霖那一支,其余都不过陈普远亲而已。不过,便只这丁点亲故足可以作威作福,十数年来对青阳世家极尽打压,更因那丰墙峭址的家族根基而横行霸世,以掩过浮沫一般的名利权势。

崔家向来以青阳第一望族自居,也便不曾向这般猖狂模样低眉半分。如此一来便成了陈氏的眼中钉、肉中刺,许多年来处处给崔家为难。为保生存,崔家也只好渐渐屈了身段。

如今失了陈普这座靠山,青阳便再无陈氏,独独剩下的便是陈霖一家。崔逢执掌崔家二十余年,经历了陈氏从小门小户,步步掠夺而至大族的过程。也亲历了崔家被生生打压而至夹缝生存的没落。

二十余年的吞声蛰伏,终叫他等来陈氏败亡的一天。崔家在他崔逢手上不能只有黯淡耻辱,因此,他绝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助崔家重得青阳世家首座的机会。

相较于崔逢的志在必得,齐侯平与卢纶却是神色无措,无措中更透着几分仓惶。齐家与卢家虽也是这青阳世家,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世家。只因祖上积攒了丰厚基业而成就了家大业大的外在,内里却仍是小家小气。

从前比之陈氏,他们两家没有稳固的靠山。现在比之崔氏,他们两家没有深远的根基。那封陈情状也左不过是他们跟着崔逢为了讨些好处署了名,画了押。至于能不能成事,全看天意,全凭官老爷作主,他们纵是想管也没本事管。

而今看着这满堂高官,看着那成竹在胸的崔逢,齐侯平和卢纶觉得他们以家主之名位列这一众虎狼之间的确是为难了自己,无奈今日这宴席之上还有他们家中的一干子侄,却是万万不能露了怯,损了威严。于是二人也便正襟危坐,时不时将面前的茶盏捧起喝两口,压压惊。

及至宾客到齐后,柳玄水便引着桓白与唐风棣入了席,满座人见了三位大人都纷纷起身,齐声一拜。

桓白笑意盈盈:“各位请起。”随即按了按手示意那满堂人坐下。

柳玄水举了杯起身向桓白与唐风棣一揖:“二位大人连日来奔走燕州各府,清明吏治,还我燕州官场清明,还我燕州百姓安宁,下官在此先敬二位大人一杯。”

饮了这一杯后,柳玄水又接着斟满一杯,抬手向席间各位官员举杯,道:“这一杯,敬各位同僚。愿本官与各位勠力同心,保我青阳太平,保我燕州安定。”

最后,柳玄水将第三杯捧起,向同席的三位家主一抬手:“这一杯,敬三位家主心系青阳。本官与诸位同僚也便只是得了这青阳的官名,说到底,您三家才是青阳百姓数代仰赖之族,青阳有您三位实乃青阳之幸。”

崔逢三人举杯起身,齐侯平和卢纶及要饮时,却听得崔逢开了口:“柳大人说笑了,诸位大人皆为我青阳百姓的父母官,我等不过是捡了祖上的基业便宜才得了这虚名。若说青阳百姓真正仰赖之人,还得是诸位大人。”说罢便向柳玄水轻轻抬杯将酒饮尽,齐侯平与卢纶也便跟着崔逢饮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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