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栎看看周围，这个季节正长虫子，水边就更多，路灯下有一团扑扑闪闪的，比芝麻大不了多少，聚成一堆就更叫人心烦，他胳膊旁边还飞着几只蚊子，嗡嗡个不停。

“别坐了，全都是蚊子，”余栎在自己胳膊上拍了一下，一只蚊子死在他胳膊上，留下一块血，他皱着眉头拍掉转身就走，突然发现林怿瑶没跟着，回头看看那人还在那儿坐着，“你不走吗？”

林怿瑶坐在那儿看着他，在昏暗的路灯下像被抛弃了似的有些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演琼瑶剧。余栎看着林怿瑶那眼神，感觉要蹦出来好多话，结果林怿瑶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说出一句：“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没头没脑的，余栎没忍住笑出声：“我对你怎么不好了？”

他走过去坐下：“不陪你在这儿喂蚊子就是对你不好？”

林怿瑶‘嗐’了一声，他可能也觉得自己是莫名其妙。

“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余栎搓搓胳膊，他好像又被咬了。

林怿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头，最后他看到了余栎公司楼下拉的横幅上那两头对眼牛，就说：“那两个牛不是给我的吗，你给他干什么？”

“牛？那个玩偶？”余栎觉得他跟个小孩儿似的，“是你嫌傻我才给他的。”

“我只是说有点傻我又没说我不要。”

林怿瑶的语气不好，余栎明白他压根不是想要那两个牛，他靠在长凳的石头靠背上，也不和蚊子抗争了，有些无奈地说：“吴翎就是个纯直男你闲的没事跟他吃什么飞醋。”

“你知道他今天给我说什么吗？”林怿瑶看向他。

“说什么了？”

“他说要不是因为他是个直的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余栎笑了一声，吴翎脑子只有一根筋，想到什么说什么，但是林怿瑶又不是没脑子，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了他多久。

“所以呢？”

“你上大学的时候喜欢过他吗？”

余栎没想到林怿瑶会这么问，觉得这人八成是喝多了，也看不出来他那张脸一点点冷下去，还在盯着他等他回答。

“有还是没有，这么简单的问题需要想这么久吗？”林怿瑶这话听起来有些像质问。

“我在想你现在就好像个傻逼，你是觉得我不够喜欢你，跟我在一起你吃亏了？”

“没有，我不吃亏，”林怿瑶摇摇头，还是重复了一句，“我只是想知道你大学有没有喜欢过他。”

余栎也不知道林怿瑶到底在想什么，在他的认知里林怿瑶也不是这样的人，有什么就直来直去的跟他说了，他来了兴趣，就说：“你为什么问这个，告诉我个理由，大学已经是大学的事了，我大学那几年里跟你完全没有联系，哦，除了你每年找我借一块钱聊了三句话，所以你现在在纠结我大学的什么事？你先说明白了我再告诉你。”

林怿瑶听完眼神暗淡了些许，他把朝向余栎的身体转过来，看着前面漆黑的河水：“今天吃饭的时候他说大学的时候你对他很好，天天在一块儿，又是打枪又是抓娃娃，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万新就说我跟他第一眼有点像，我就想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只是喜欢这样的人，那几年你喜欢的到底又是谁，你是把他当做什么去对他好的，你们从大学到杭州，一起过了七八年，咱俩呢，其实算算咱俩在一块儿的日子到今年也就刚刚三年，为什么啊，那些年明明应该是我的，为什么会是他？”

“不应该是你，为什么要是你？”余栎脱口而出，他胸口闷着一团无名的火，“我跟他是朋友，从大学到杭州一直都只是朋友，所以我能跟他一起这么久，那些年如果你惦记我喜欢谁你早就来找我了，胡飞扬在成都那么远也会想办法每年约我见一次，你呢？一年就只有三句话，到现在了又开始说自己介意，你介意怪我吗？我根本就没想再见你，照你这个说法我这辈子只能喜欢你一个人，不管你会不会出现你找谁谈恋爱我都得喜欢你，这样你心里才会舒服是吗？你真要算这个账那我也跟你算算啊，你高中的时候天天在我眼下谈恋爱，我躲远点你还要把我拉回去，你想过我什么感受吗？我现在给你翻旧账谁算得过谁啊。”

余栎生气了，林怿瑶知道，他垂下头，把手指掰出了响声，缓缓说：“我没说怪你，也不是要算账，我就是不舒服，我是和王灿谈恋爱，但是我们分手之后到现在都没再联系过，你跟他呢？”

林怿瑶说完轻笑了一声：“你又不是第一次喜欢直男，而且高中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喜欢我，是你天天藏着掖着。”

“你知道也没用，那时候你喜欢的不是我，你现在觉得我早点说出来咱俩就能早点在一起，但其实你不会，还是说那时候的你只要有人给你说一句喜欢你就会答应，是男是女无所谓，是谁也无所谓？”余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早就说过这种假设没有任何意义，除了添堵，他站起来问了一句，“走不走？”

“不想走。”林怿瑶说。

余栎又坐了回来，掏出手机皱着眉头开始看群里发的消息，领导让他晚上回去写事故总结，第二天早上就要交上去。

就剩下林怿瑶一个人在那里想，余栎在回消息，林怿瑶知道他吵不赢，他其实原本只是想让余栎再主动一点，除了刚回到杭州那几天余栎就很少粘他，谈恋爱的感觉没几天就淡了，他俩好像同居的哥们儿似的，一天打两个照面，晚上想干点什么摸过去余栎就睡了，他觉得不够，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想法还没有萌生，看到余栎对吴翎好这种念头就达到了顶峰，他就不自觉的想到他们中间空白的这么多年，谁都不了解谁，谁都不知道谁的身边是谁，然后做一堆没用的假设。

过了一会儿他往余栎身边挪了挪，凑过去说：“你哄哄我吧，我哄一句就好，真的。”

他觉得他已经低头了，他不想吵了，谁知道余栎把手机揣进兜里直接站了起来：“我不想哄，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回家了。”

余栎说完就走了，是真的走了，没再叫他一起，林怿瑶那憋屈的气又起来了，他在河边坐了十几分钟，站起来回工作室去了。

余栎闷着头往地铁站走，越想越气，什么都气，工作和林怿瑶一个比一个气人，他从来没想过去追究林怿瑶那几年喜欢过多少人谈过多少恋爱，他就觉得他们既然现在在一起了那以后好好过就好了，林怿瑶今天非要计较这些他就忍不住想起来高中林怿瑶和王灿还在谈恋爱的那些日子，在他耳边嘻嘻哈哈的笑，在他眼皮底下手牵手头对头吃饭，就算他搬走了也时不时能看到他们肩并着肩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绕，他不乐意看林怿瑶还非得把他拉近了看，谈恋爱谈得多开心还总想让他知道，他觉得他才亏，他也应该多去喜欢几个人多谈几次恋爱，说不定他会遇见更喜欢的，也不至于几年前几年后栽在同一个人手里。

走到地铁口那是个大大的铁栅栏，这个点地铁已经停了，余栎深吸了一口气，掏手机打车，他站在那儿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最后拨通的是吴翎的手机号。

他打的车到了吴翎家楼下，吴翎今天在他爸妈家住，吴念也跟着一起下来了，俩人都穿着睡衣，吴翎拿着那个装着牛的盒子还给余栎。

“抱歉啊。”余栎把盒子接过来。

吴念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她说完又朝吴翎脑袋扇了一巴掌：“你以后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吴翎揉着他自己的头，还说以前豆豆跟她闺蜜也这么给他说，他也没怎么样。

“没事，”余栎把盒子上的油点子擦掉，“是他自己有病，半夜闲得没事无理取闹。”

“谈恋爱就是这样嘛，咋咋呼呼的，有事没事吵两句，一点小事都会很敏感，要不我说烦呢，自己一个人多清净，”吴念抱着胳膊对他说，“但是你俩现在在谈恋爱，你也别指望谈恋爱的人随时随地都能很清醒，小吵怡情大吵伤身。”

余栎把盒子装进包里，对吴念扯着嘴角干笑两声：“你觉得我清醒吗？”

“呵，正常人半夜跑着找牛？”她说完拍拍余栎胳膊，叫他回家。

“栎哥，他要是还跟你吵你告诉我，我......”吴翎话还没说完被吴念踹着走了。

余栎回到家，把那个盒子放在电脑桌上，然后开始写报告，写完发到邮箱里已经凌晨了，林怿瑶没回来，余栎觉得那人八成又去了工作室。

他看着手机犹豫了一下，什么也没问，自己洗洗睡了。

林怿瑶在小黑屋里睡了一晚上，万新不知道他在这儿住，第二天一脚把门踹开，看着在床上趴着的林怿瑶大叫了一声：“你是不是死了？”

林怿瑶抬起手给他竖了个中指。

他从床上爬起来，一脸疲惫，张诠也晃悠到门口笑话他：“咋的，又分手了啊？”

林怿瑶黑着一张脸，拉起枕头朝他们砸过去：“关门。”

然后他继续躺下睡。

他决定了，余栎要是不来找他，他就不回去，他觉得余栎迟早会来找他的，毕竟当初回家那么远都跑了，然后第二天晚上，周四了，余栎依旧一句话都没给他发，他甚至截了一张图发过去，是给小白买的罐头到快递柜了，晚上他收到快递被取走的通知，但是消息余栎没回。

他又改变了主意，等到周五，要不周六吧，周六是个休息日，余栎要是再不来的话......那他就自己回家，他怕余栎真的生气，余栎轴起来什么样他是知道的，余栎的轴不能算梗着脖子死磕到底，而是磨着磨着他就跟自己和解了，他俩要是再一直冷战下去指不定哪天他回家余栎还会说一句‘我以为咱俩分手了’。

星期五余栎没有加班，陆远的一面过了，他要请余栎吃饭，顺便套套近乎，再套套面试题。

但是陆远面试的是另一个业务部，科技大楼的业务部太多，余栎只了解本部的东西，他也给陆远透不了什么题。

“反正吧，有一次面试会给你情景让你提出方案，应该就是抢救方案，我当时是这个，你就把在咱公司干的那些总结一下就行，”然后余栎又给陆远发过去一个文档，“这是业务相关的知识，你可以先看看，到时候能答上来最好，还有公司的一些产品，也记几个。”

“行，”陆远看着手机，“有这我心里就有底了。”

他把手机放下看看余栎：“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余栎抬头：“嗯？没啊。”

“黑眼圈那么重，这个公司加班很厉害吗？”陆远一提加班就怕，“不是说五点半就下班吗？”

“不忙的时候一周三四天五点半就能走，但是忙起来......”余栎扬扬下巴，意思你懂的。

“懂，干咱们这行就是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我就是干死也得找个舒服的地方死。”

他俩这次没有喝酒，陆远回去还要陪女朋友出门旅游，余栎坐地铁回家还要转乘，转乘站有一条地铁商业街，周五的晚上很热闹，靠着街口的是一家电玩城，门口放着两排抓娃娃机。

余栎站在那里看着里面满当当的娃娃，抬腿走了过去，他买了好几次游戏币，很久没有抓过了，开始有点手生，后来感觉回来了就一直在那里抓，他身后的小推车里塞的全是娃娃，各种各样的都有，他旁边围了一圈人，都是在看他，等他把手里的币抓完了有个小孩儿把自己那五个游戏币塞到余栎手里，叫余栎帮她抓。

余栎就又给她抓了一个美人鱼和一个小猪佩奇，然后又从推车里让她挑了三个。

他推着车去服务台，服务员沉默地看着那满满当当的车子，踩着凳子从最上面拿了个粉色的公主旅行袋，极大一个，上面印着小美人鱼，然后余栎就拎着那个袋子回到了家。

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走，没有林怿瑶的一点声响，今天可是周五啊！

余栎把键盘一推，抓起桌子上那个装着牛的盒子一起塞进了粉色公主旅行袋，又拎着去了工作室。

余栎要推门的时候万新正要关门，他看到余栎又把灯打开：“余栎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嗯，”余栎进去把那个大袋子放在身后，“林怿瑶这几天住这儿吗？”

“对啊，在屋里。”万新指指墙上那个隐形门。

“那我过去看看。”

“你去。”

余栎走过去打开门，里面没有人，这屋里看起来越来越小了，他把袋子放在那张行军床上，万新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他就说：“他还没回来？”

“啊，对，他今天出去拍客单。”

余栎点点头，他在想他是不是要走，万新看到那个硕大的袋子，支支吾吾半天才问余栎：“你跟他......真分手了？”

余栎看向他，惊讶地问了一句：“他说的？”

“也......也不是，”万新结结巴巴地说完就去拿了串钥匙给余栎，“你要不在这儿等会儿，应该快回来了，你要是走的话外面门锁一下就行了，钥匙你明天来再给，我先走了。”

说完就跑了，余栎在床上坐下，掏出手机给林怿瑶发了个消息，‘你要分手吗？’。